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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我心下惊愕,顾不得太多,连忙蹲下身去把凌止扶起来。

      他长发未束,瀑布一样散下来,更衬得脸色灰白得吓人。

      “神君?”我急着唤他,想将他叫醒。

      他似乎不大舒服,眉头皱了皱,眼睫颤动了两下还是没有掀开。我瞧见凌止这两日身子不好,却没曾想他竟虚弱至此。

      又唤了他两声,但怀里的人并无反应。一阵冷风吹过来,我才察觉凌止身上冷得同冰窖般。

      自我三百岁见到凌止起,他从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凌厉得如同手中的苍冥剑。生来仙胎,天赋异禀,曾带领三万天兵大破鬼族十万修罗军,我未曾料到向来不败的凌止神君也会有这副模样。

      我自诩是只极有骨气的老虎,然而对于凌止,骨气向来都用来煲汤了。比如瞧见他削瘦的面容,霎那间我便把从前所有的一切都忘了。

      伸手去探他的脉搏,才握住他的手腕,他的眉头就又皱得深了。我暗忖他大抵腕上有伤,便要挽起他的衣袖来看,不想我还没挽起他的袖子来,自己的手腕就被反手攫住。

      “你在做什么?”沙哑的声音传过来,想必是身子太差又刚醒来的缘故,凌止这句话说得有气无力,倒不显得多有气势威严了。

      我一抬头,果真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他的手湿湿凉凉的,虽然紧捏着我的手腕,却没什么力气,我稍稍一挣就挣脱了。

      凌止面色一僵,强撑着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我身子一顿,也理了理裙子站起来:“我方才见到神君昏倒在这里,担心神君出了事情……现在看来,怕是我多心了,若……”

      “你喝酒了?”他打断我的话,突然问我。

      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自己一身酒气必然被他闻见了。我只好点了点头。

      “你出了重合宫?”他盯着我问,又别开头去轻咳了几声。

      我一颗老虎心里霎时有些委屈,我已尽力不给他找麻烦,却还是得不到他的信任。

      借着几分醉意,我瞪着他说:“即便我出了重合宫又怎样?神君是怕我四处找麻烦惹得众仙谈论么?我晓得的,你并不喜欢我,即便是如今也是为了我不去找流砂麻烦才对我好,我向来是不讨你喜欢的。终归是做什么都要令神君生厌。”

      待这一番话说完,我忽然清醒了不少,一时间竟把自己说愣住了。话音落下去,才发觉自己实在太失态,说的话着实不符合一个阶下囚的身份。

      凌止显然被我气着了,半天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我们两个相对而立,只听得到潺潺的流水声。

      我暗暗捏着手心,忖度着是该继续装醉取闹还是该乖乖退下。其实原先我常在凌止面前闹他,现如今到了这幅光景,大抵也算是自己太不知分寸。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向他请辞,他便干涩道:“原来你竟是这样看我。”

      我被他这几句话搞得晕头转向,感觉好像有些很重要的事情自己不知晓。

      凌止以我猜不透的眼神看着我,这诚然算不得什么值得琢磨的大事,可这六百年来我的老虎皮被天雷劈得薄了些,脸上便有些发烫,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我咬着嘴唇不吱声,没有半分要解释的意思。

      凌止的目光愈发深沉,忽而身子一颤,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我吓得瞪大了眼睛,他却习以为常似得掏出帕子拭掉嘴边的血迹。紧接着不再理会我,从我身边跨过去,朝着寝殿走了。

      我眼睁睁看着凌止的身影于转角处不见,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

      青铃来寻我时,我依旧站在原地方发呆。她喊了我好几声,我才回过神来,将眼珠动了动。

      然而此时我是看不见她的,眼前似隔了层层迷雾,昏昏暗暗什么也看不清。

      青铃向来最是细心,发现我不对劲,带了哭腔道:“山君,你的眼睛是怎么了?”

      我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不过眼疾犯了,算不得什么大事。你既然来了,就将我扶回去罢,重合宫我虽然熟,但毕竟过去这样久,也不能闭着眼睛自己走回去了。”

      青铃不愿意,只急道:“我去找神君来。”

      我扯住她的手:“你找神君来又顶什么用,左不过给他添麻烦了。你且带我回去,待我睡上一觉便好了。”

      她似乎抹了抹眼泪,终是听了我的话来扶我。

      眼睛不好了,其他感官就敏觉起来。我离开池边的时候,还依稀能闻见残留的血腥气,冲得我一阵发晕。

      今日实则是疲累的一天,加上我现下里看不见东西,回卧房后便倚在塌上睡着了。

      我也不知睡了多久,迷糊间有只冰凉的手摩挲我脖子上的疤痕。我以为是青铃,没甚在意,只咕哝一声便又偏头睡过去。

      待我醒来时,眼睛却依旧没有好,许是因为今日喝了酒,将眼疾催得厉害了些。

      我断了流砂两条尾巴,她毁了我一双眼睛。这交易本倒也公平,只不过她那两条尾巴让她那做天妃的母亲找司药神君接上了,竟养得比之前还要好。

      平心静气地讲,流砂恨我也不是没有道理。她与凌止从小一起长大,早就倾心于凌止,谁想半路莫名其妙多出个笙歌来,死缠烂打着她的心上人不放。可惜她总以为凌止是欢喜我的,却是错得太离谱了。

      这样想来,我被算计得也太过冤枉。

      忽然,我身边的褥子稍稍陷下去一些,应是青铃又把药给端来了。

      果然,一勺汤药递到我嘴边。我忍着腥气喝下去。待一碗药喂下来,青铃竟没说一句话。

      我讶异青铃怎的这般安静,只当她是在与我赌气,怨我拦着她去叫凌止。

      我偏偏头让自己脸对着青铃,即便我什么都看不见,也要让自己显得正经些,有气势些。我在北山上称霸王时,虽然晓得拳头的重要性,但向来还是以理服妖的。

      “青铃,”我语重心长道,“如今我们住在重合宫,也算是寄人篱下了。凌止本就厌烦我,替我治伤也不过是怕我再去找流砂的麻烦罢了。我的眼疾算不得什么要命的伤,若真有什么,荒泽的六百年是怎么过来的呢?即使你去喊了凌止,也不过是让他更加烦心罢了,没有什么用的……”

      “你怎知没有什么用?”沙哑的声音如同在嗓子里硬挤出来一样。

      我一个战栗,手指不可察觉地抓紧了被子。

      我的面前,喂我喝药的,听我说了这么久的竟是凌止。我懊恼自己蠢得厉害,只想立刻就推开房门出去。

      他默了半晌,又道:“笙歌,你总是不信我。”

      我嗓子涩得厉害:“神君,青铃在哪里?”

      他叹了口气:“她去歇着了。”

      我不再说话,眼前迷雾渐渐散开。我慢慢眨了几次眼睛,才看清面前坐着的凌止。

      此刻他正敛起一双眉头来看我,面容疲倦。

      我竟又想起离欢来,在荒泽时,我若犯了眼疾,离欢就当我的眼睛。等我能看清东西后,看见的第一个必然是离欢。

      如今我看到凌止,只觉得不甚习惯了。

      他察觉出我能看见东西,放下心似得松了松眉头,站起来身来道:“我先走了,桌上有蜜饯,你若觉得嘴里苦就吃两颗。”

      我没动作,只等他推开房门才道:“神君,谢谢你的血。”

      他的背影一僵,再没说什么,只匆匆离开了。

      良久,我缓缓松开手里的被褥,只觉得心里苦涩得如同吃了一百棵黄连。

      从前我被凌止厌恶也只觉得委屈,却从未有像现在这样一刻难受得紧。仿佛浑身被红莲业火烧过一般。

      我踉踉跄跄地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心里一阵痛过一阵,腿一软顺着桌脚跪下来。

      我抹了把脸,才发现水光湿了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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