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坑版）》白虹贯日

33、第 33 章

　　银杏树金灿灿。
　　查默里扒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转身回到房里，一脸严肃的宣布，“我觉得要出事。”
　　孟克勤看公文。
　　范青尧画水利图。
　　夏尚书说，“叉出去。”
　　查默里赶紧道，“夏大人您听我说，是真的，我有证据！”
　　孟克勤连眼皮也不抬一下，“什么证据？”
　　查默里道，“有个可疑人在门口那棵银杏树下绕了两百多圈了。一定有问题，总不可能是吃饱了撑着吧。”
　　孟克勤道，“你怎么知道绕了两百多圈？”
　　查默里道，“我数的！”
　　孟克勤从公文上抬起头，看了查默里一眼，“还真有。”
　　查默里道，“真有什么？”
　　“吃饱了撑的。”
　　夏尚书起身往门外走。
　　树下绕圈的人果然是殷吟霜。
　　夏尚书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冷冷道，“殷大人，你不在御书省好好待着，到这儿来干嘛？”
　　殷大人一脸为难，勉勉强强的拱了拱手，“夏大人……您这儿的银杏长得真好……叶子是叶子，杆儿是杆儿。”
　　夏尚书道，“有事说事。”
　　殷大人顿了顿，道，“想请您帮个忙。”
　　夏尚书眼皮一翻，“我为什么要帮你的忙？”
　　殷大人转身就走。
　　夏尚书急忙道，“站住！”
　　殷大人道，“我找别人帮去。”
　　夏尚书气道，“我说了不帮你吗？！回来！”

　　工部尚书夏大人晚上夜观星象，忽然见到一股朱红之气掠过夜空，飞落在三皇子府中。
　　而三皇子妃从那晚寿宴之后，始终闭门不出，据说是高烧不退，身上出现异象。
　　这话是宫中派去给三皇子妃看病的太医不小心漏了口风。
　　而夏大人又是出了名的铁面无情，而且据说和三皇子妃的父亲素来有心结，没可能也没有理由为三皇子说话。
　　唯一让人觉得蹊跷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夏大人怎么会夜观星象？
　　夏大人翻个白眼，兴趣爱好我乐意，管得着么？
　　管不着，管谁都不敢管这位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夏雨荷。
　　流言纷纷扬扬，遍布宫廷。
　　华芙公主与三皇子妃私交甚好，听了这么一说，担心的跑去探望。
　　等她回宫，哪儿也不去，一头就扎进了皇太后那儿。
　　有人打听到，华芙公主对皇太后哭诉三皇子妃怕是不行了，一个凡人哪儿受得起天运，必定折寿，或是多病。
　　华芙公主哭着说，嫂嫂对我一番真情厚意，我没有什么可报答，愿往遮难寺为嫂嫂祈福。
　　果然没有多久，皇太后便让华芙公主出宫。
　　遮难寺为了华芙公主一行特地关闭山门。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内。
　　黄昏时分，华芙公主下山离去。
　　而有些人悄悄上山，想尽办法，终于从遮难寺的和尚嘴里挖出了消息。
　　华芙公主亲眼所见，三皇子妃的身上，出现了一只朱雀！

　　昭楚宫中传来器皿碎裂之声。
　　皇后怒道，“再说一遍！”
　　传递消息的宫女噗通一声跪下，俯在地上，抖如筛糠，“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道，“谁治你的罪。本宫是让你清清楚楚的再说一次！”
　　宫女颤声道，“三皇子妃的身上……的身上……”
　　皇后怒道，“说啊！”
　　宫女一惊，“出现了朱雀真圣！”
　　皇后道，“胡说！”
　　一殿的宫女齐刷刷跪下，无人敢出声。
　　皇后一振袖，面色雪白，越发显出眉心暗青。

　　窦重望在房中来回踱步，“你可打听清楚了？”
　　安琮琮道，“我们的人是亲耳听见遮难寺的那帮和尚说的，殷沅之身上有朱雀。”
　　窦重望神情焦灼，“怎么可能，一定是那帮和尚和老三串通好了！”
　　安琮琮道，“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但是遮难寺中都是得道高僧，应该不会……”
　　窦重望打断道，“怎么不会！这世上就没有使银子办不了的事！”
　　门外有人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窦重望皱眉道，“又出什么事了？”
　　门外人道，“有贵客。”
　　窦重望道，“不见不见，就说本王病了，谁来了也不见！”
　　门被推开。
　　窦重望皱眉看去，却大惊失色，“母亲！”
　　皇后走进屋来，身后两名宫女留在门外。
　　安琮琮急步上前，关上了门，转身对皇后拜倒，“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不发一语，走了两步，方且站住，回头斜睨二人。
　　窦重望心中七上八下，“母亲怎么来了……”
　　皇后却道，“琮琮，过来。”
　　安琮琮站起来，走到皇后跟前。
　　皇后道，“你把那晚的事详详细细的告诉本宫。”
　　安琮琮咬了咬嘴唇，“那晚，是儿臣安排了法师在祭祀舞中将火球射向三皇子妃。”
　　皇后道，“这件事是你一人所为，还是太子也知道？”
　　安琮琮道，“是儿臣一人……”
　　啪的一声耳光！
　　安琮琮捂住脸，立即跪下。
　　皇后道，“本宫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既是太子妃，就要为太子着想。本宫说了这么多，你从来不放在心上，是不是？”
　　安琮琮道，“琮琮不敢。”
　　皇后道，“不敢？你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了，你还说不敢？！”
　　窦重望忍不住道，“母亲，琮琮这件事是欠考虑，不过也确实是下了老三的面子，给他们一点教训。”
　　皇后抬眼瞪向窦重望，“现在是给他们教训还是给我们？！舜泰宫的那个只是说一句梦见了朱雀，圣上就快把她捧到天上去，而今如果真的出现了真圣异象……这事儿可就麻烦了。”
　　窦重望咬牙道，“窦恪！一定是他出的主意！什么真圣异象，要我说，真的有朱雀，为什么没人见过，必定是妖言惑……”
　　“住口！”皇后骤然变色，“重望，不要让我再听见你说这种话！”
　　窦重望张了张口，忍耐下来。
　　皇后缓缓走了两步，心思急转，“琮琮，你说你只是安排了寿宴那一场火？”
　　安琮琮道，“是。”
　　皇后道，“那么之后的火？”
　　安琮琮急忙道，“绝不是儿臣所为！”
　　皇后道，“我知道。既然不是你，那就是别人借了你的那场火，把这件事搞大了。”
　　窦重望也思索，“我在老三那儿安插了人，据说老三那晚上都陪着殷沅之，没出府一步。”
　　皇后冷笑，“他自己当然不用动手。”
　　窦重望恍然道，“慕容野，一定是慕容野！那些火球无端冒出，想来是雷火弹。”
　　皇后道，“这件事就由你去查。”
　　窦重望道，“儿臣遵命。”
　　皇后道，“琮琮，你明日进宫，去找华芙问个清楚。”
　　安琮琮道，“遵命。”
　　烛火之下，皇后的目光闪动，“让人盯紧三皇子府，殷沅之一旦有了起色，立即告诉本宫。”
　　窦重望与安琮琮齐声应是。

　　舜泰宫中。
　　明妃斜倚在软榻之上。
　　宫女取来披风为她盖上，轻声道，“明妃娘娘，这天冷了，奴婢给您把暖炉拿来好不好？”
　　明妃懒洋洋的摇了一摇头。
　　有宫女从门外进来，小声禀报，“兵部尚书卢长空大人求见。”
　　明妃眼睛一亮，“快请进来。”
　　兵部尚书卢长空走进殿内，明妃跑过来，披风上的绒毛轻轻摇晃。
　　卢长空忙伸手拦住，“都是双身子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毛毛躁躁的。”
　　明妃扶住了卢长空的胳膊，打从心底里露出微笑，“父亲终于想起来看我了。”
　　卢长空扶着明妃往软榻走去，两人坐下，方才道，“而今你身为贵妃，我也不能常常入宫来看你，你更要好好照顾自己，知不知道？”
　　明妃道，“父亲要么不来，一来就是一大堆唠叨，哼。”
　　卢长空微笑起来，“除了唠叨，当然还有别的。”
　　他招了招手，宫女提进来一小篮核桃。明妃笑道，“还是父亲对我好。”
　　卢长空道，“核桃性温，对身体好，不过也不要多吃。”
　　明妃道，“我现在就要吃。”
　　卢长空无奈一笑，不过对这个女儿从来是千依百顺，便伸手拿了几颗，捏开了壳，将果仁放在明妃伸过来的手掌之中。
　　卢长空道，“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还是这样任性，以后怎么办。”
　　明妃道，“不怕，有父亲在呢。”
　　卢长空不禁微微一笑。
　　明妃将头靠在卢长空的肩上，忽然道，“父亲最近有没有听说什么？”
　　卢长空问，“娘娘指的是？”
　　明妃的声音低了一低，“朱雀真圣，重临大周。”
　　卢长空的手停了一停，宫女捧着漆盘上前，卢长空将核桃壳放在盘中，淡淡道，“娘娘是说三皇子妃？”
　　明妃看着卢长空，点了点头。
　　卢长空道，“原来这些话已经传到宫里来了。”
　　明妃道，“这宫中本就是藏不住消息的地方。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事。”
　　卢长空道，“这件事我已经让人去查。”
　　明妃略显着急，“查到了什么？”
　　卢长空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一拍，安抚道，“你不要着急。”他顿了一顿，“这个三皇子妃，说来还真有些蹊跷，她小的时候，家中曾有一场大火，她却从火中全身而退，毫发无伤。”
　　明妃不觉抓紧了卢长空的手，“父亲，”她低声道，“朱雀真圣司火……那她会不会…”
　　卢长空温言道，“先不要乱想。你见过她本人，觉得此人如何？”
　　明妃回想，“当时见了，不觉得有异。”
　　卢长空道，“我倒是还查到一个说法，说寿宴那晚的火是太子妃准备的。”
　　明妃道，“不可能。太子妃与三皇子妃向来交恶，宫中谁都知道，她绝不可能帮三皇子妃。”
　　卢长空心中也是这么想，便道，“我告诉你这个，就是要你知道这传言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说什么的都有，你现在要紧的是好好养身子，不要去理会那些。”
　　明妃抚着肚子，神色黯然。
　　卢长空再劝道，“退一步说，即便是真的又如何？三皇子身上可没有应验真圣，而你，”他按住明妃的肩头，“你才是真正梦见了朱雀之兆。”
　　明妃的手微微一颤，心中沉了一沉。

　　华芙打开食盒看了一看，问，“奶酥糕准备了吗？”
　　宫女回答，“准备了。”
　　华芙满意点了点头，想起来又问，“那柑子露呢？”
　　宫女道，“也准备好了。”
　　华芙这才放心，盖上了食盒。
　　景嫔从外头走进来，把脸色一沉，“你去哪儿？”
　　华芙看见景嫔，暗暗吸了口气，道，“去三哥哥那里。”
　　景嫔皱眉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儿，哪儿都不许去！”
　　华芙道，“是太后让我多往三哥哥那里走动，太后的话，我不敢不听。”
　　景嫔又是诧异又是生气，“你拿太后来压我？”
　　华芙俯身一礼，恭敬道，“华芙不敢，不过华芙也有话对母亲说。”
　　景嫔狐疑的看着华芙，“你说。”
　　华芙道，“这段时日，还是请母亲好好留在宫中，不要外出。”
　　景嫔怒道，“你！”
　　华芙抬起头来，看着景嫔，眼神不闪不躲，“华芙这是为了母亲好。”她对宫女道，“拿好东西，我们走。”
　　宫女看了华芙一眼，不敢不从，提起食盒。
　　华芙往前走了一步，被景嫔挡住。
　　景嫔咬牙低声道，“你这样是公然与皇后作对！你是想让我在这宫里抬不起头来是不是！”
　　华芙挺直背脊，目视前方，“母亲，我们以前事事顺从，也不见得在这宫里过得多好。”
　　景嫔一怔。
　　华芙侧过头来，看了景嫔一眼，心中一时流过许多感情，轻轻叹气，“母亲毕竟是圣上的嫔妃，还请母亲做出一个帝王的嫔妃，一个公主的母亲，应有的样子。”
　　景嫔怔怔的看着华芙，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她。
　　华芙走出宫门，迎面而来一队宫女，为首的见到华芙，拜了一拜，“见过华芙公主。”
　　华芙认出是昭楚宫中的人，“什么事？”
　　宫女道，“皇后召见公主。”
　　华芙微微的吸了吸口气，该来的，终于来了。

　　昭楚宫的宫殿华美，华芙踏进门槛，阳光被屋檐遮住，她的眼前暗了一暗。
　　适应了光线之后，便见到了坐在上首的皇后。
　　华芙跪拜下去，广袖舒展，身姿楚楚。
　　她的声音婉转动人，“华芙见过皇后。”
　　皇后道，“起来吧。”
　　“谢皇后。”
　　华芙站起身来。
　　皇后道，“听说你刚要出宫？”
　　华芙道，“儿臣要去三哥哥那里探望嫂嫂。”
　　皇后站起身来，一阶阶走下，“本宫听说三皇子妃病了，有没有让太医看过？”
　　华芙垂首回答，“太医看过了，嫂嫂是着了风寒，现已好多了。”
　　皇后道，“本宫还听说你前几日去了遮难寺。”
　　华芙道，“嫂嫂对我甚好，而今嫂嫂病了，我心中难过，所以为嫂嫂祈福。”
　　皇后走到了华芙跟前，“只是祈福？”
　　华芙垂下眼。
　　皇后道，“华芙，你长大了，也会骗人了！”
　　华芙猛地跪下，“华芙不敢！”
　　皇后盯着华芙，“你在三皇子妃身上，到底看见了什么？”
　　华芙发着抖，“我……我……”
　　皇后道，“要不要本宫提醒你，欺瞒本宫是什么下场？”
　　华芙咬了咬嘴唇，“我……我看见了……朱雀。”
　　皇后振袖，厉声道，“胡说！”
　　华芙道，“华芙说的都是实话。”
　　皇后道，“你是亲眼所见？”
　　华芙道，“亲眼所见。”
　　皇后道，“殷沅之身上真的有朱雀？”
　　华芙道，“皇后明鉴，朱雀乃是我朝真圣，华芙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件事上欺瞒。”
　　“好，”皇后道，“既然如此，你就发个誓。”
　　华芙一怔。
　　皇后缓缓道，“你言之凿凿，本宫就相信你，但若是你串通了什么人来有心欺瞒，自有天谴报应。”
　　华芙抬起头来看着皇后。
　　皇后道，“不敢吗？”
　　华芙抬起右手指天，一字一句道，“华芙亲眼见证真圣临世，若有半句不实，情愿火烧雷劈，刀斧加身，不得全尸！”
　　皇后盯着华芙，不禁动容。
　　华芙退出了昭楚宫。帘后走出了安琮琮，她不安的看了一眼皇后。
　　皇后看着华芙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低语道，“难道是真的？”转头看着安琮琮，皱了皱眉，“重望呢？”
　　安琮琮忙道，“太子去了羽郎卫。”

　　窦重望来到羽郎卫火器库，“开门。”
　　把守的羽郎卫道，“没有统领的手符，我等不得开门。”
　　窦重望皱眉道，“你们看清楚，是孤让你们开门！”
　　一名羽郎卫想说话，另一名按住同伴的手，轻轻摇头，同时拿出钥匙，上前打开大门。
　　窦重望走进库房，皱起眉头挥了挥面前。
　　库房之中为了防火，地上铺了一层厚厚黄沙，四下不透风，气味着实难闻。
　　窦重望道，“名录呢，放在哪里？”
　　一名羽郎卫取出名录，交给窦重望。
　　窦重望拿过火器名录清点，翻了翻，停在其中记载雷火弹的一页上，又走到了存放雷火弹的铁架之前，细细察看，眯起眼，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一丝弧度。
　　慕容野原在校场训练，听闻窦重望来到羽郎卫，立即赶到火器库。
　　库房门前，窦重望带去的护卫兵拦住了慕容野。
　　慕容野高声道，“羽郎卫慕容野，求见太子殿下！”
　　片刻之后，窦重望一手拿着名录，施施然走了出来。
　　慕容野单膝跪地，“见过太子殿下。”
　　窦重望故作惊讶，“诶呀呀，这不是羽郎卫统领慕容野慕容大人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慕容野道，“不知殿下来此所为何事？”
　　窦重望晃了晃手中的名录，“孤接到密报，说是羽郎卫中有人擅自偷运宫中火器贩卖，中饱私囊。”
　　慕容野道，“绝无此事。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将密报之人请出来，当面对质。”
　　“当面对质？这主意不错。不过慕容大人不妨先回答孤一个问题。”
　　慕容野道，“殿下请说。”
　　窦重望道，“这少了的一十二颗雷火弹，去了何处？”
　　两名看守的羽郎卫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慕容野沉吟，“少了一十二颗雷火弹？”
　　窦重望嘴角露出冷笑，“慕容大人不会告诉我，不知道吧？”
　　“这……”
　　窦重望道，“更蹊跷的是，本王看这名录上的数字是对得上的，实际点了点，却是不全。慕容大人又要怎么解释呢？”
　　慕容野道，“太子殿下果然明察秋毫。”
　　窦重望将眉头一挑，“慕容大人承认就好。”
　　慕容野道，“这一十二颗雷火弹就在末将家中。”
　　窦重望一愣，“你说……你说什么？”
　　慕容野道，“末将近来对于雷火弹的研发有了心得，所以拿了几颗回家实验。”
　　窦重望气道，“拿这么多？！”
　　慕容野平平静静道，“顺手。”
　　看守的其中一名羽郎卫道，“正是如此。慕容大人与我等提过此事。太子如果不信，可以去问。”
　　窦重望咬牙道，“好！我这就去问！”
　　他使个眼色，护卫兵当中有一人赶往校场，片刻之后回来，在窦重望耳边说了几句。
　　窦重望脸色极不好，“慕容野，就算你拿回家中实验，难道宫中之物也是可以私拿的！”
　　慕容野平静道，“慕容知罪，愿受惩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