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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2017春节番外·今夕何夕 ...

  •   一、
      腊月二九,年味儿正浓。

      琴师抱着个小暖炉窝在榻上,一边摩挲一边惬意地呼了口气。

      呀,薛家老二与叶家二少都被抓回家过节,这种难得的清净日子真是妙不可言呐!待会儿是练练新写曲子,还是就着这温得恰到好处的酒,看一会儿西山居士新出的传奇话本呢?
      无论如何,都是不错的选择。琴师不由得打心眼儿里高兴,一张俏脸仿佛要笑出花儿来。

      突然门开了,寒风夹着新雪毫无预兆地灌进来,琴师眼皮一跳,浑身一震,待看清眼前人的时候,眼泪就快下来了。

      二爷,小祖宗,您咋又回来啦?说好的回家跟爹过个年呢!您这会儿应该在长安将军府里啊!

      薛二爷二话不说抢过琴师那温得正好的新酒,咕嘟一口就吞了,把琴师看得直牙疼,捂着心口哆哆嗦嗦劝自己想开点再温一壶。薛二爷一言不发,直直盯着手上的杯子竟呆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薛二爷的小厮突然瘪瘪嘴,哇地一声就哭了,擤了擤鼻涕再抹了抹眼泪,愁眉苦脸对琴师说:“我们家二爷真是命苦,老爷前几个月说好要回来,这不,前不久就急急忙忙赶回去,结果我们都回府了,西北那边的信使才过来,说前方战事吃紧,老爷跟大少爷都不回家!”小厮吸了口凉气,一副子心疼极了的模样,“这都多少年了,我们家二爷连个团圆饭都没吃过!”

      琴师看看涕泗横流的小厮,再看看依旧兀自发愣的薛二爷,然后发现一丝不寻常的变化。

      “二爷您头发……”怎么变红了?

      小厮觑着薛二爷脸色,见其依旧不动弹,便接口道:“我们家二爷太伤心了,就把头发染红了。”

      呔!这都什么借口!

      薛二爷似乎如梦初醒,他皱着眉,摆摆手,道:“换个颜色,换种心情。”

      琴师不想说话了。

      其实薛二爷那天回长安扑了个空,心情本就郁闷至极,狐朋狗友们听说他回来了,纷纷跑过来找他喝花酒,可是薛二爷不知怎地,愣是一概回绝,无比干脆。

      于是大家结合从扬州传来的流言蜚语,猜测出几个版本故事,其中不乏二爷霸王硬上弓,琴师坚贞不屈跳湖自尽,得西湖美娇郎相救,促成一段良缘的剧情,甚至还有琴师假意委身二爷,实际上与叶二少暗通曲款之类的狗血故事,猜来猜去,二爷脑袋上是越来越绿,鲜活得像他们家门口那一排常青松,于是这帮人越发同情这位与他们从小厮混到大的小霸王兄弟,带着礼跨过门来,见到薛二爷,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兄弟,别难过!”

      说的薛二爷一愣一愣的,一脸莫名其妙,可这莫名其妙在众人眼中就染上了一丝失魂落魄,与他多年好兄弟的花家老幺花吉祥神神叨叨从兜里掏出一个瓷瓶儿,一脸神秘道:“哥,你用了这个,保管你开开心心,再也不绿……”那个绿字尾音未落,就被旁边李家老三扯过,严严实实地被捂住了嘴。

      薛二爷伸手接过瓷瓶儿,略有些震惊地回望着花吉祥,花吉祥被捂得快憋过气去,一张娃娃脸憋得通红,一边还用小腿踢着李家老三,余光瞥见背后那人道袍纹丝不动,气急了一张嘴,恶狠狠一咬,把人给咬退了,才喘着气道:“哥!这可是我千辛万苦给你寻来的染发剂!”整了整凌乱的衣衫,顺便理了理额前散乱的碎发,花吉祥眼中亮了亮,“哥你快用用!据说特别喜庆!是新品!”

      哟?新品?那看来扬州那位铁定没有!

      这么想着,薛二爷就用了。效果拔群,与张灯结彩的长安城交相辉映,一头火红的头发当天出门就吓跑了一个在门口讨要糖葫芦的小孩儿。那小孩儿一边含着糖葫芦一边哭:“呜哇——娘!我看到火鸡怪!火鸡怪!”

      薛二爷毕竟是薛二爷,他自马上瞧下来,也不需多做什么表情,映着这满城灯火,雍容华裳之中,那突兀的一头红毛像是天生该长在他脑袋上似的,瞧着新奇,看着欢喜,小孩儿的娘赶过来,正好撞见自家熊孩儿指着薛家老二哭嚎,吓得魂飞魄散,再定睛一瞧,霎时神魂颠倒。

      正如之前薛二爷金毛,此次的红毛也不负众望地引领了长安新风尚,连宫里的那几位都忍不住也染了个红,大家喜气洋洋过个年,人人头顶福气红,特别特别应景,还给不同的发型取了名字,有的叫“红弦别夜”,有的叫“赤影”,总之怎么风雅怎么来。

      当然薛二爷依旧是苦闷的。空落落的将军府,空落落的庭院,那几盆贡菊就剩几片叶子,蔫蔫垂着头,明晃晃的白月光冷冷清清照着,索然无味地喝着朋友们送来的佳酿,吃着府上的糕点,真是嘴里发苦。

      想吃红豆酥。

      这么想着,薛二爷就差人牵了匹赤兔,披星戴月,就这么一路疾驰,到了扬州。

      二、
      此刻,琴师缩在桌旁温酒,苦着脸,有点后悔自己为何不滚回长歌门陪师父他老人家唱小曲儿。薛二爷一路折腾,早就裹裹紧瘫在榻上睡了,琴师发现他这次披着的披风很特别,红得正,版型也好,二爷往里头侧躺着,披风袍子后头垂下几根金羽,细致精巧,让人移不开眼。

      呼啦一声,门轻轻开了。琴师微微抬头,瞧见神情萎靡的叶败家垂头丧气地走进来。他似乎十分难过,平时总是神气扬起的眼角这会儿跟着他本人一起垂了下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脚步沉重,气息紊乱,坐到琴师旁边,顺了琴师手上刚刚温好的酒,苦闷地一饮而尽。

      琴师突然想把这价值不菲的温酒小火炉给摔了。

      叶败家挪过眼珠子,瞟了一眼琴师,抖了抖耳朵,蹙眉道:“怎么隐约听到薛老二的呼噜?”叶败家的耳朵尖轻微地抖了抖,他猛地一回头,先是瞧见薛二爷的后背,那一团艳艳红色扎得他心口疼,再看到那上头的精致金纹,凤尾凰羽,上头笼着的柔和金光……

      这个冤家!

      叶败家咬牙切齿,怒目圆睁,一跃而起,抓起酒杯就往薛二爷脑门上丢,而薛二爷依旧熟练地伸出两根手指夹住酒杯,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朦胧中看到叶败家,还笑了:“哟这不是阿溯么。”又摇头晃脑一阵,“不对,这里是梦,这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然后又安然睡了过去。

      叶败家不顾一切扑过去,跨坐在薛二爷身上,一手扯过人家领口,急吼吼地摇晃着:“你这披风哪儿来的!告诉我!凭什么你买得到!凭什么!”薛二爷惊呆了,他刚梦到叶败家做了红豆酥,他正要吃呢,然后叶败家就把他晃得七荤八素,颠得整个人神志模糊,隐约听到叶败家歇斯底里的质问,他急忙伸手稳住叶败家,却见叶败家眼眶红了一圈,跟霜打的茄子似,委屈巴巴。

      哎哟喂,我的个天老爷,这是怎么个回事儿?

      旁边的琴师也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伸手抓过桌上的瓜子儿,目不转睛地看着薛二爷与叶败家用这丧风败俗的姿势对峙,一边嗑起瓜子,嘎嘣脆,特别带劲。

      叶败家气喘吁吁地盯着薛二爷,两只手扔被薛二爷捞住按着,动弹不得,眼刀放出一记又一记,然后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于是在一边的婢女举起手帕擦拭了下泪水,旁边的几位婢女掏出乐器奏乐,为首的婢女就着二胡那凄凄惨惨的声调,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叶败家的苦闷经历。

      话说薛二爷走之后,叶败家也被家人带回藏剑山庄,正在那时,肖锦大师发布新作了。

      肖锦,传说中的缝纫大师,据说她师从扬州七秀坊,一手缝纫绝技登峰造极,绣出的凤会飞,印染出猫儿会叫,她出的作品不多,一出手就是空前绝后的精品,且数量有限——故而经常有价无市,比如这次,肖锦大师的新作“盘龙凤舞”一开售,便被一抢而空!而彼时叶败家正好在庄里接受长辈们的教诲,等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

      对,盘龙凤舞,就是薛二爷身上这套!

      气啊!恨啊!叶败家想想就快气昏过去。

      眼见着买不着的人们差点揭竿而起,把首发的长安天工坊踏平了,天工坊才紧急做了处理:购买者需寻来十个龙凤玉髓作材料,亲自来长安购买,肖锦大师将为其量身定制,临时赶工制作,仅此一件,先到先得!

      这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从长安震到扬州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天,叶败家只觉得天旋地转,急忙差人高价收购什么鬼玉髓,一边驱车前往长安,却在将将入长安城门的时候,听到了这唯一一个机会已被抢走的消息。

      气啊!恨啊!婢女们嘤嘤地啜泣,叶败家一个悲从中来,又忍不住想把眼前这个花里胡哨的东西丢下去揍个痛快。

      薛二爷倒是听明白了,他甚至开心地笑了起来,看着叶败家气急败坏的模样,还伸手捋了捋垂到胸前的红发,捏起一小束,来回揉搓,玩得不亦乐乎。

      叶败家哼地一声抽身跳开,他今天挂着个皎灵素魅披风,毛绒绒的狐狸尾扫过薛二爷身侧,抬眼一看,叶败家也像只炸毛的白狐狸一般,九尾翘着,再一转身,尾巴跟着晃了过去,薛二爷觉得越发有趣,也不知怎地,伸手就抓住其中一根狐狸尾巴,叶败家正要往前走,被这一抓,整个人重心不稳直接后仰,倒成了个四脚朝天。

      “哎哟叶小少爷使不得,使不得,这个拜年礼太大了快快请起。”始作俑者还有工夫耍嘴皮子。

      “姓薛的!”

      叶败家又张牙舞爪地正要扑过来,突然门口小厮急急来报:“少爷不好啦!肖锦大师失踪啦!”

      薛二爷长眉一扬,叶败家更是直接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站直了,毛也来不及理顺,急切道:“真的?”

      小厮喘着粗气回:“据小道消息说……说是到扬州了!”

      薛二爷眼睁睁地看着霜打的茄子雨过天晴一般振奋起来。

      叶败家一甩披风,雄纠纠气昂昂道:“大师失踪这可是极其严重的事情,藏剑山庄作为天下大庄,怎能容许此事发生。走,待本少将大师寻到!”说完就一招手就要走,一副子正气凛然。

      薛二爷似乎有什么话要说,见着那摇来摆去的狐狸尾背影,生生把话咽了下,笑意却爬上满脸。

      这个年,看来,着实有趣。

      三、
      且说叶败家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啪啪啪敲门。

      “开门啊!开门啊!哥哥哥你开门啊!你有本事包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

      琴师黑着脸开了门,看见一个身材矮小的年轻人抱着个巨型包裹,而他身后站着个飘然出尘的道长,道长身侧还有个身量更小的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看起来是个小孩儿。

      身材矮小的年轻人正是花吉祥,他好奇地打量着琴师,诶了一声,跳过门槛蹦到薛二爷面前,把包裹往他身上一丢,然后亮出一口白牙笑得很是精彩,竖起一根大拇指夸赞道:“哥,这次眼光不错!好看!”说完回去把道长并身量小小的小孩粗暴地扯进来,左右看看,而后讳莫如深地关上门。

      小孩儿扯过罩在脑袋上的布,琴师一看,哟呵,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只见她哇地一声扑到薛二爷怀里,哭得七零八落的,李老三迅捷地伸手捂住身前花吉祥的耳朵,花吉祥神色坦然,习以为常地自顾自倒茶自饮,还给李老三也倒了一杯。

      薛二爷揉了揉眉心,语气不善道:“师父,老李又怎么你了?”

      琴师在一边看得下巴都掉了,这哭声中气十足,震耳欲聋,想必是自己聋了吧?我方才都听了些什么?

      花吉祥看到这位好看的小哥哥一脸震惊,和善如他赶紧解释道:“这位就是肖锦呀,是我们薛二哥的师父。你别看她这样……其实她比二哥哥大。”

      琴师呆呆地看看花吉祥,再看看那边师徒相见泪流满面的情形,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有谁能想到,威震天下的缝纫宗师肖锦,是个矮子?

      而这位世人眼中遥不可攀的缝纫宗师正抽噎着,眼泪鼻涕顺道抹了自家徒弟满怀,道:“他们逼着我没日没夜做衣服!老李走了我也不知道!他留了封信说不陪我过年,要去打仗!打仗有啥好,我特地给他留了件新衣裳,都快做好了,人跑没了!”一边抽抽一边捞过花吉祥方才抱着的包裹,从里头拎出来一件与薛二爷身上类似的披风,把这价值连城的披风像破布一般晃着。

      哎哟喂,这个姓李的真是作孽啊。

      琴师继续捡了几枚瓜子磕了起来,眼见着肖锦的眼泪都快把这小小琴馆淹了,薛二爷无奈道:“我明天就去把他拎到你面前!成不?”

      肖锦抬起头,花脸透着一股深深的不信任。薛二爷拍拍手,一排黑衣侍卫鱼贯而入,吩咐几句,把要找的人容貌形状描述清楚了,还附上一张画像,黑衣侍卫收了命令,训练有素地退下,薛二爷认真地对肖锦道:“找人是可以,不过你也要帮我一件事。”

      肖锦从腰间掏出一把斧子,鼻涕眼泪还没擦,用斧子抵着薛二爷脖颈,道:“啥事儿?”

      薛二爷一脸云淡风轻:“做衣服。”顿了顿,“放下斧子,不然不给找。”

      第二天,叶败家再次垂头丧气地踏入琴馆的时候,他看见了几个生面孔。接着他便满脸杀气地向薛二爷走去,抽出佩剑,正要往前走,却瞥见桌旁挂了一抹熟悉的红色——盘龙凤舞!

      叶败家眼睛发直,也不敢往前走,呆愣楞地就这么看着,仿佛这是一场弥足珍贵的梦,他一动这梦就醒了似的。

      突然那披风底下有什么在动弹,然后一枚人头冒了出来:“不成不成,这儿我要做点改变!”薛二爷接道:“改什么?问他本人不就得了?”

      叶败家觉得自己像是踩在软软的棉花上,眼前一切都看的不真切,然后他看到那个小小的女娃娃好奇地瞧着他,向他走来,伸手就抱住他的腰,然后啧了一声:“徒弟,你尺寸掌握得不对,这腰围应该再细个一寸。”薛二爷哦了一声表示听到了,而后聚精会神地继续跟琴师下棋。

      “阿溯啊,我是肖锦,我在给你做衣服。”这个女娃娃肩上挂着个软尺,腰间缠着几色丝线,一边穿针引线,一边朝叶败家道。

      叶败家不知自己该做何表情,只得继续呆呆站着,肖锦,传说中的缝纫宗师,他从小喜爱的缝纫师——竟是个矮子。

      而这个缝纫宗师正勤劳地缝缝补补,此刻又突然停了下来,盯着某处空白犹豫不决。叶败家凑了过去,略微沉吟,而后拍拍手,差婢女拿来前些日子刚收的泽梦砂,呈递了过去。

      “似乎在这儿补上几枚,会更灵动些。”叶败家指着那块空处道。肖锦看了看,眼睛都亮了,踮起脚拍了拍叶败家的肩,欢天喜地道:“这位小弟弟眼光真好!天呐!这么放真好看!”而后便意气风发地绣起来。

      叶败家正沉浸在偶像夸奖了自己的喜悦之中,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忽然薛二爷凉凉地开了口:“也不是白送的。”

      “哦?”叶败家心情好,只挑挑眉,斜斜看着这位他的克星,他的冤家。

      “我要吃红豆酥。”薛二爷继续落子。

      琴师跟着落了子:“我赢了。”转过头对叶败家,笑得一脸天真无邪,“我也要。”

      接着门又开了,花吉祥抱着个大包裹,领着同样拎着大包小包的李老三,笑嘻嘻道:“我们也要!”径直把包裹放下,门也不关,又道,“你们在说啥来着?”

      也不等众人回答,他便打开包裹,翻出一个个烟花儿,小到窜天猴,大到洪福齐天,五花缭乱买了个透,一边还夸扬州市集:“真是太齐全啦!扬州真好玩!”

      薛二爷踱过来,把花吉祥的战果翻来覆去看了看,对叶败家道:“一起放炮仗去?”

      叶败家第一次见着这么多样式的炮仗都挤在一块儿,方才见花吉祥单手拎起拿下,十分轻松的模样,心里头也是暗自一惊,不过薛二爷这话一问,他倒是二话不说,满口答应:“约!”

      当然后来不知怎的,他俩的对话流传出去,整个扬州城都知道他们要约炮仗,简而言之,就是“约炮”,再后来,人们将过年一起放炮竹叫做“约炮”。

      四、
      肖锦终于将披风做好了,在袖口处还绣了个“溯”字,表明这是独一无二的,属于叶败家的衣裳。叶败家迫不及待地换了上,眼里眉间都是溢出的喜悦,走路都颇有些威风凛凛,他就这样带着大伙儿回山庄,一路顺风顺水,待皎月悄悄爬上云梢,他们总算到了山庄,还被拉着过去拜见一干长辈,收了一箩筐红包,其中花吉祥跟肖锦更是仗着长着显小,嘴甜且会讨人欢心,赚了个钵满盘满。

      酒足饭饱后,叶败家自去做那众人趋之若鹜的红豆酥,大伙儿携手到藏剑山庄莲花池边赏月,灯火兀自映得满天红火,一帮人喜气洋洋地东拉西扯,肖锦一时兴起,还给大伙儿表演了她自西南花山节学得的祈舞,花吉祥乐悠悠地掏出烟花,指使着李老三去借个火,李老三无奈叹口气,捏了个诀,一小簇火苗就窜上指尖,稍稍一点,花吉祥手头的满天星就滋啦啦地闪起来。

      这第一个烟花一放,接下来的烟花便此起彼伏地响彻山庄,莹莹星光遥望凡间烟火,天上地下,皆是一样的欢喜。

      叶败家携着婢女端来新鲜出炉的红豆酥,薛二爷远远瞧着那小小糕点,眼睛里头比天上的烟花还亮。

      “我要开大啦!”花吉祥笼着手朝大伙儿喊着,然后一边的李老三听话地伸出手指点燃一个洪福齐天,接着又是一个,再一个……足足累了七个,花吉祥端坐在花团锦簇之间,仿若一个招财的福娃。

      这边肖锦正拉着琴师鼓捣着花灯,一名黑衣侍卫打黑暗中窜出来,将一封信呈与她。她将信封拆开,只见里头只有一张纸,里头压着一枝干掉的梅。肖锦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叹了,琴师看到她眼里头晶晶亮,不言,也不语,从怀里掏出一枚精巧的鲤鱼香囊,差人寻来一枚红豆,装了进去,再交与黑衣侍卫,嘱咐道:“大兄弟,过了年再送过去。让他干等着去!咱一起好好过个年!”

      藏剑山庄这头热闹非凡,而塞北军营中,枕戈待旦的将士们也遥望着天空,李家老大,也就是肖锦的老李掏出腰间一壶酒,向明月敬了敬,薛家老大正好从他身后路过,一把抢过酒壶,调笑道:“军爷又在想着哪家小姑娘呀?”说完咕嘟嘟喝了一口,抹了抹嘴,却见友人罕见地一脸温柔,不言不语,也喝了一口酒。酒这种东西不用太多,一口足以。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应是知归路。此去山高水远,慢慢来,咱不着急。

      薛二爷吃着红豆酥,越吃越入迷,他吃遍这天下各色著名糕点,却唯有这一处,这一味最得他心。恰到好处的甜,恰到好处的酥,恰到好处的暖。他吃完手头这一个,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抬起头,望见不远处欢欢喜喜放烟花的众人。

      叶败家被肖锦拉着,提溜着一个花灯,这边琴师也正往大家伙儿手里头塞花灯,花吉祥清了清嗓,对大伙儿道:“大家可以先往上头写写字,画点画!待会儿,我喊一二三,我们一块儿松手!”说完也往薛二爷手里头塞了一个,薛二爷一瞧,那花灯上头绘着一株菊。

      月上中天,人间不眠。

      花吉祥起了个头,高呼:“一!”

      “二!”

      “三!”

      成群结队的花灯颤颤悠悠平地而起,明月皎皎,花灯璀璨,乘着众人沉甸甸的愿景扶摇而上,薛二爷恍惚看着叶败家被光芒笼住的侧脸,正巧,叶败家感应到他的目光,撇过头瞧了过来。

      此时此刻,此时此景。

      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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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2017春节番外·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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