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八十三夜 鲤鱼归池下（冬至又想喝鲍鱼鸡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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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夜 鲤鱼归池下（冬至又想喝鲍鱼鸡汤）
春节之后，阿鸿就问起小孩要不要上学。
可是上学需要的，不单单是一句「想」那么简单。如果要读到正规学生，少不免需要钱，而且也不是钱可以解决所有东西，比如小孩没有身份证这个问题。
那个时候有天台学校，却已经不多，而且入读也是需要那些身份证明，这个年代经济发达，连这些东西都抓得比以前紧得多，于是阿鸿学习的事情就交给了六姐弟，而白天和晚上多了出来的时间，他就在家里做衣服，家里的收入又多了一份，算是小孩自己交了自己的生活费和住宿费。
香港是前英国殖民地，英文十分重要，而这个地方也是广东话为主，潮州话、客家话也是本地常用的语言，在这儿学得久了，小孩连自己的家乡话好像都快要忘了一样，一口英语还说得不错，就是有浓厚的香港口音。
阿鸿又问，他要不要学一些男人做的工作，当年香港制造业基本是全球一哥，「made in Hong Kong」的产品比比皆是，那些工作还可以男女分别，其中男女，男的很多时候会做电子厂、机械、印刷等等的工种，女的就做普通的纺织和制衣。
小孩是男孩子，所以应该去做些比较多男人做的工作，而不是做制衣。
可是小孩对于裁缝很熟，甚至可以媲美阿鸿老婆的速度，于是他就拒绝了阿鸿的建议，专心制衣，也赚下了不少钱。
那个年代，只要你愿意工作，就会有钱。
这个地方曾经就是一个老实人的天堂。
春天过后，很快就到了夏天，他们家里有一台老旧的风扇吹着他们全家，有时候因为太热，阿鸿老婆就会出去跟人打麻将，阿鸿就在家里看住他的孩子，唯一不变的是小孩，还是在专心地缝衣服。
夏天比起冬天要烦得多，那些汗水滴到衣服上就会打上折扣，一边擦汗，一边工作，那六兄弟姊妹，大姐要考小学升中试，在努力温习，其他的都在家里做家务。
像是很普通的夜晚一样，听着收音机，播着最近热门的音乐，也是慢变不离其宗的大提琴，小孩一边缝着一边听着，有时会听到阿鸿哼着，去到副歌的时候，阿鸿就能唱起来。
他的声音连绵低沉，虽然会跑调，却也不难听，小孩看着阿鸿微微张着嘴巴，哼出歌曲，小孩也不禁学起来，最后，居然整首都能背起来，连电台都不用开，自己一边唱一边工作，倒也能自娱起来。
五月糉吃完，海水温度也上升起来，这样就真的到了夏天了，外国的夏季单子赶完，阿鸿老婆上的早更，不用加班的时候，就更加多时间在晚上打麻将，很多时候都不见了他，而阿鸿上下午班，早上有时去了楼下茶餐厅吃早餐，雷打不动的生活模式还是一样，就算是打雷的日子都一样。
夏天，为大地带黎美腿。（这个梗可以百度）
不，是雨水。
大雷一声打下来，天空闪过一道银光，吓得小妹哭起来了，小孩子看着收音机，因为估计是天线收得不好，信号一卡，就只剩下电台的「沙……沙……」声音。
今天不热，而且下雨了，阿鸿老婆自然留在家里看着孩子们，小孩还是第一次见到阿鸿老婆耐心的一面，她抱住一个，床边睡着了两个，一边轻拍着他们，雷声一起，他们又会惊醒，所有事情又要重头来过一次，而阿鸿老婆就一下一下哄着，直到天下洒下倾盆大雨，水声一下子掩过了雷声，孩子们才慢慢地入睡。
小孩却是不害怕，他只是看着挂在门边的雨伞，家里就那么三把伞，连用修好的伞子在上，阿鸿是忘了带雨伞了。
阿鸿老婆抽不了身，小孩就自动请缨，拿了两把伞下楼去了，走过了空地，再走了十来分钟的路，才到了回程巴士站，小孩就在那儿等着，直到巴士到来，阿鸿下车的时候，才看到那个被他捡回来的小孩竟然接他来了。
就像第一次他在屋邨内等着他一样。
于是他们一人一把伞，沿着刚才的路走回去，小孩自己有一把伞，阿鸿自己也是一把伞，他们两个并排着走了过去，最后越走越近，阿鸿的大伞还可以遮到小孩去了。
回到家里，所有人都已经睡得很沉，除了门口那盏灯，阿鸿半个身都湿透，小孩的脚也差不多湿透了，两个人小心翼翼去了厕所清洁一番。
无意间，看到阿鸿一身成熟的画面，小孩急忙洗了一下，就回去自己的狗窝里睡。
他的心还在疯狂的地跳动，然而，他却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第二天早上他起得晚了，又有感冒，他没有去看医生，阿鸿老婆回来就给熬了些感冒茶，一家人都是这样，不到三五七天病就会好了。
果然小孩不到三天就好了，又回到了本来的轨迹之中。
而这个夏天特别多雨，不过阿鸿之后就记得带伞，就像那个寒春一样，所以小孩不用跑去接他。
也不会再有一起去厕所的时候。
小孩把衣服缝好，看着月光圆了又缺，这样的循环过了几次，又迎来了那一年的中秋节。
他们供的月饼不多，就只有半份，一家人就分着一盒来吃，其余两盒个送给亲戚，另外两盒就与街坊们分了它。
好像是第一次吃到那么甜的月饼，以前在家乡没有那么多东西，吃饭都成问题，哪还有那些又香又甜的月饼能吃到？只祈求那些水不是泛黄、米饭没有成糊，就已经很好了。
唯一不同的是，那个月光又大又圆，跟在家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明明所有东西，基本上都是迷迷糊糊一遍，也不知道这个月光是不是跟他在家里所见到的一样，只是知道淡和一抹银光，又冷又傲，却又一点也不炙人，看上去又有些刺眼，心里又记着这一道光，又一点都感觉不了那种温度。
除了这道圆是一样，原来月光洒出的光，也和思乡的感觉是一样的，似有还无，一点温暖的感觉都没有，却就是眼睛发酸的刺痛，教人内心也是一点点地痛。
很快到了冬天，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大姐能读书，家里的开支又多了一重，收入也是可以平衡，小孩就更架专手去造衣服，现在他摸着衣料就可以知道衣服应该怎样造才是最好，还有他听着阿鸿老婆的唠叨，也开始知道那些工厂的运作如何。
他们一家人都安稳地过着生活，好几年之后，后来门前那盏黄灯坏了，换了好一盏，家里又多了一台电视，那鱼骨天线在下雨的时候总是收不好，还是收音机比较好。
不过电视上的声，总是能让人放松一下心情，再继而去赚钱。
后来发生了一连串的事，小孩就在家里缝着衣服，一边听着收音机的新闻，当时不断地说着香港、英国和中国的事，连电视台的角色都以前调侃，有意无意都表现出他们的恐慌。
Handover。
那一年的月饼节都没到，英国那个大人物就摔了一下，把整个大月饼都摔出去了，小孩听着那段新闻，刚好缝完最后一身衣服。
电台又播回刚才的节目，这深夜之间，还是有一把声音，连同年代经典播起来。
是他刚来的时候听着的歌。
阿鸿也在厕所洗澡出来，也一同哼起这首歌，在小孩听起来，阿鸿永远是「带着乡音」的，却也是他最喜欢的版本。
这一年冬至之前，小孩就消失了，还拿了家里数百元现金。阿鸿老婆气得要命，那几百元还想用来付学费的，这样就没有了还骂阿鸿是好心做坏事。
他拿了那几百元去了深圳，那个时候经济才刚刚起来，几百元比不上香港的厂商在内地发展，一下子投放几十万，可是几百块钱已经足够在当地创业，于是凭着他的英语和制衣业的优势，由低做起，慢慢就在深圳开设了一家外贸公司。
有了钱，他就把钱寄了过去，虽然没有回过任何东西，那些钱却是有人收了。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找到他的家人，但是那一户在香港的人家也不会是他的家人。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回到这个地方来，明明一切都已经那么陌生，那些耕地和农民，跟那个在城市里的蜗居完全不是一个样。
南下过的人与当地人的教养不能比拟，就算是跟员工一起吃粥，他也是一口一口慢慢吃，活像有人在喂他一样。
于是有一年深秋，他就南下去到自己的地方，得知道那一家人早就移民了，国外阿鸿因为工业意外，死在他乡，就让儿女把骨灰带回来，葬在一个公墓，小孩看了一下，当天晚上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没有再来过香港，就算之后他赚了更多钱都没有去，甚至没有人知道这位年轻的富商曾经去过香港，更不知道他是个被人救回来寄养的小孩。
只是有些时候，他会想吃一口粥，独自一人，在月夜之下，就像是返回池中的鱼，却留恋着海洋的温度。
年月，就这样悄然而过。
……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第八十三夜 鲤鱼归池下（冬至又想喝鲍鱼鸡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