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豪客传》楚季子

71、面壁修坟典 行路赴山川（上）

　　从凝碧宫地库发现王素秋留下的壁刻心法，到如今阴差阳错，缓缓往寿春行去，这一个月有余，叶冰过得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都尝遍。此时总算没了身后的追兵，身边又有亲信和康广英的保护，叶冰总算是送下来一口气。每日日间行路，夜晚歇息，叶冰总算有了一些时间整理思考《夏侯家训》中的武功，并用纸笔记录下来，只想着就算日后自己与琅琊派无缘，找来了妥当的人继承琅琊派，便可将《夏侯家训》中的秘密传授给他了。
　　一行人从鄂州走了半月有余，便到了寿春。叶冰本想留康广英在寿春小住几日，谁料在路上康广英便收到家书，告知柳月影已有月余身孕。康广英急于回家与妻子完聚，叶冰也不便多留，便赠与了康广英一些财物，嘱咐贾二遣人护送康广英回常州。
　　叶冰甫至寿春，贾二本想将花叶柳的旧物全部焚烧，为叶冰新治家私。然而叶冰本就过惯了朴素生活，便嘱咐贾二不要如此铺张，沿用旧物即可。随即，她又花了数日时间了解了临淮客栈大致的架构和运作，这才知道原来许多朝廷当中的纷争，并不完全是用体面的方法去解决的。叶衡委托花叶柳在临淮客栈豢养了几百名忠于主战派的死士，必要的时候，人人皆可玉石俱焚。而如今，花叶柳已死，叶冰成为了临淮客栈的新掌柜，这些死士便皆为叶冰手中的刀剑。
　　既有朝廷内主战派支持，临淮客栈的情报也远比叶冰自己追查要灵敏得多。不过数日，贾二便已遣人将琅琊派现状调查得一清二楚。琅琊派自去年一役，已是派内无人，王姬月便自立掌门。派内尚有散落的弟子在外，不服王姬月，都不肯回滁州，也不肯承认王姬月的掌门身份。王姬月便联合了赖文政，将许多漕帮弟子带上琅琊山充数。如今，原本世代清流的琅琊派，被搅乱得乌烟瘴气。叶冰一面痛心，一面也自规划重振琅琊派的事情。而对于继承琅琊派的妥当人选，叶冰心中早有打算。伍兰佩在世的时候，千万嘱咐，无论如何不能将琅琊派交给王姬月，如今琅琊派枝叶凋零，叶冰先前和现在能想到的，只有在宣城丁忧躲过一劫的师妹葛静。
　　可是叶冰却不敢贸然将琅琊派的秘笈交于葛静。《夏侯家训》中所载内功精妙非常，家训分为了二十段，正对应人体十二经脉和奇经八脉的真气走向。然而如果练习者根据家训所载顺序练习，极有可能练习不过一半便走火入魔，神志失常，必须有人加以指导，将二十段所载内功按照一定的相生相克顺序进行练习。这样虽然看似减慢了功力增长的速度，减弱了内功的威力，而实则是从长远考虑，为练习者的根本着想，从长久来看，才能够起到内功精进的效果。
　　叶冰每日整理《夏侯家训》，这才意识到为什么琅琊派历代掌门皆以痴迷武学，人品端正，无欲无求作为首要标准，而对于武艺本身并无太高要求。想来如果不是对于武学有极大的热爱，而且又是不贪图名利之人，决计不可能耐下心来好好研习《夏侯家训》中的相生相克之关窍，也就无法传承这数百年来的精妙内功了。
　　自来到临淮客栈，叶冰每日白天操练兵勇，晚上便闭关修书，时而会有密函来报，需要临淮客栈去做行刺和暗杀的任务，叶冰也都与贾二商议，逐一完成。如今这样的情况，叶冰深知自己已是满手鲜血，再想重回江湖，已然是不可能了，她亦不愿琅琊派就此不振，便加快了修书的进度，只期能早日将书送到葛静手中，重整琅琊派旗鼓。
　　转眼间已到九月，叶冰每日闭关不问世事，倒也过得自在。这日贾二忽然拿出一封密函，叶冰认得其上火漆，正是叶衡的私章。她眉头一皱，心想：“此番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竟然是叶相公亲笔来函？”
　　叶冰展开书信，读了没两行，瞬间眉头紧皱，半晌不语。贾二从未见过叶冰如此神情，忙问道：“叶掌柜，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了吗？”叶冰不说话，只将密函递给了贾二，贾二粗粗一看，原来赣、湘、鄂、皖四地茶农茶商在四月份举义，如今浩浩汤汤往东前去。朝廷已令调任江西提点刑狱的辛弃疾率虎贲营剿匪，如今剿匪半年，茶匪已然是强弩之末，但是其占尽地利，与虎贲营双方在皖南僵持，一时不得剿灭。而茶匪首徒正是赖文政和王姬月。
　　叶衡此番来信，是因为茶匪和虎贲营僵持之地恰巧正在安庆，由于临淮客栈本有地利，据安庆甚近，便希望临淮客栈能助虎贲营一臂之力，尽快剿灭茶匪，否则茶匪再往东推进一些，临安岌岌可危。
　　贾二读罢密函，心中大惊，以往临淮客栈只接手过暗地刺杀的活，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叶冰见贾二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知他心中惊惧，便道：“你不要害怕，一会清点五十位死士，备齐粮草，与我一起南下安庆。你在家中守好门户。”
　　贾二见叶冰神色自若，语气平稳，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随即却又担心了起来：“我们不知敌人有多少，带五十人是否少了些？”
　　叶冰摇了摇头：“临淮客栈死士都可以一敌百，如何会少？何况叶相公也明说了，此番是去支援虎贲营，定然敌我双方均已疲乏，我们稍加助力即可。不必要倾巢出动。”
　　贾二听得叶冰的一番分析，也觉得甚是有理，见叶冰似乎甚有把握，便也不再多问，出门去为叶冰清点兵马，准备粮草去了。
　　此时叶冰虽然表面平和，实则内心已是无比翻涌。从湖北到寿春这几个月，叶冰心中仍然是无法原谅辛弃疾当日利用自己，抛弃自己的行径。这几个月间，无论是叶衡还是辛弃疾都数次来函希望能够商讨婚事，可是叶冰迟迟不肯松口。她虽然知道这件事情利害交错，自己最终不能拒绝，但是如今却完全没有做好面对的准备。如今皖南剿匪一事却要自己前往支援辛弃疾，自己此番是万万推脱不得了。
　　而另一面，她终究要与王姬月面对面抗衡了。这几个月来，《夏侯家训》的武功要义，叶冰早已整理成了书稿，迟迟不愿意交给葛静，也是因为自己没有做好扳倒王姬月的准备，而在内心中有所逃避。如今却万万没想到，当初不可一世的王姬月，竟然落草为寇，就这样让二人即将短兵相见了。
　　这封密函将两件叶冰迟迟不肯正视的事情全部推到了面前。叶冰心中千头万绪，可也不敢怠慢。她心中只当是老天要给自己一个机会，让她跟这些纷繁俗事做出一个了断。
　　叶冰上午收到的密函，下午贾二便为她清点好了人马辎重。叶冰与诸人喝下送行酒，吃罢饯行饭，交待了贾二一些事情后。众人趁黄昏夜色，人尽衔枚，马皆勒口，往南方突袭而去。
　　众人日月兼程行进三日，这日夜晚已从寿春到了长江边上安庆府附近。叶冰四下查看，未见安庆府周围有什么异常，心中甚是奇怪，便令众人在安庆府外安营扎寨，自己则遣人前去探听城内情况。
　　叶冰与众人刚起了篝火，忽然见一身着布衫的女子往他们的营地跑来。还没到叶冰跟前就被人擒住，那女子连声叫道：“叶掌门！十万火急！”
　　叶冰眉头一皱，许久未有人叫过她“叶掌门”，此番听来，却一时有些陌生。叶冰不知这女子有什么要事相告，连忙让手下带她上前。叶冰借着火光看了看那女子，见她满脸风尘仆仆，愁容憔悴，显然是一路跑到此处的，忙问道：“你如何认识我？”
　　那女子从怀中拿出一件物什，叶冰一见大惊，连忙伸手接过，原来正是一本琅琊派弟子的弟子文牒。叶冰打开一看，上面正写着葛静的大名，急忙问那女子道：“你是谁，这文牒又是从哪来？”
　　“小女名叫王欢，是敬亭山葛大人门下的侍女，如今茶匪已东进至敬亭山，占了我家山庄，我家小姐遣我来向叶掌门求助！”王欢一口气说清了前来的前因后果，更兼方才一路狂奔，差点一口气没能喘上，跌坐在地上不断抚胸。
　　叶冰心中一惊，今日见了安庆府外的情形，其实已经信了王欢的话，想来是叶相公密函到达寿春的时候，茶匪就已突围东进了，是以如今在安庆府附近无甚异常。
　　可是叶冰也不敢只信王欢一面之词，收好了葛静的文牒后，对王欢道：“贵庄事宜我已经知道了，可当下安庆府内情形未明，你且休息一夜。”转头又对手下道：“你们带王姑娘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再做打算。”
　　王欢见状，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忙道：“多谢叶掌门周全！还请速速东去！”
　　叶冰点了点头，安抚了王欢好一会，便又派了几名手下前往安庆府探查，自己则守在营帐前，等待着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