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叶为歌》苏朵惜

4、剑试

　　南家正厅，南楚鸣和林若弥拜倒在叶昔庭面前。

　　“二子之事，求叶云主相助！”

　　叶昔庭轻轻一拂，一股强劲的气流将他们托起来，“不必如此，我既来，就是应承下了。”

　　简单听过事情大概，叶昔庭思索片刻，问：“此事月澜舟也知情？”

　　“是。”南楚鸣道，“望春君是我们家小五的师父，此前我二人便曾向他陈情，但望春君说只有叶云主能帮到我们。”

　　叶昔庭冷冷一笑：“我飞叶传讯，告知他我此番下山所为何事，却是多此一举了。”而后直言道，“此事已久，只怕南清辞凶多吉少。”

　　即使他不明言，南楚鸣夫妇又如何会不懂，林若弥凄凄道：“生见人，死见尸，哪怕清辞早就魂飞魄散，总要让我们知道，此仇何报，此情何寄。”

　　叶昔庭看着他们互相握紧的手，渐渐染了岁月风霜的脸，想起三十年前那一日，风雨萧条，萧锦瑟在雨幕里伫立良久，目送南楚鸣离开流花境，弃了寻仙问道之路，从此沉沦于滚滚红尘，微微叹息道：“多情总是误。”

　　“我尽力而为。”叶昔庭不再多言，“毕竟你是师姐唯一的徒弟。”

　　是夜，南远歌握着那枚水晶莲花，在房里思前想后。

　　马车上所发生的事，在剑灵现身之后，自然是有后续的。

　　“他可能会打死你。”青衣小童诚恳道，“虽然逃跑也没用，不过你可以先跑一跑再说。”

　　南远歌仍抱着黑衣男子，不太理解剑灵指的是什么，“这位贵客身体有恙，我不能弃他一人在此。”

　　剑灵偏着头上下打量他，“你倒是实心眼得很，那你说说，我主人是得了什么病？”

　　“呃，我不通岐黄，大约是昏厥了吧。”

　　“……你见过谁昏厥眼睛还瞪这么大的？”

　　他被问住了，“这，也没人说过昏厥一定要用什么姿势吧，既然有闭着眼睛昏的，那为何不能有人是睁着眼睛昏？”

　　剑灵哈哈哈笑起来，“你说的都对！”打个哈欠，“看你这么聪明我就放心了，睡觉睡觉。”

　　小小的身影如烟消散。

　　南家主院近在眼前的时候，原本一动不动的黑衣男子突然动作，一把扼住南远歌的喉咙，那双子夜寒星般的眼睛如乌云尽散，再度射出了冰冷的目光。

　　杀机骤起，刀锋般的杀气使南远歌寒毛直竖。

　　无声的对视只维持了一刹，马车停下，梁叔的大嗓门响起：“两位，到地方喽！”

　　眼下回忆起来，那一瞬间的颤栗仿佛还未过去，南远歌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如果马车没有到，那位高居云巅的先天是不是真的会把他杀死？

　　在交给他水晶莲花之后，师尊曾说：“这位故人以柳叶为信，我便以莲花为凭，此番回家，花该送予谁，徒儿自会分晓。”

　　尽管惹了一场来去无踪的杀身之祸，但南五公子向来心宽，全当是误会，并不放在心上，只想着师尊交托的东西应是重要之物，无论如何还是早早转交才好。

　　叶昔庭客居的住所是与主院毗邻的金天别院，栽了满园秋树，南远歌踏进别院时，他要找的人正立于一株木芙蓉花树下，黑衣黑发，几乎融进夜色里。

　　“月澜舟让你来找我？”

　　“是，师尊吩咐我将这样信物交与仙君。”

　　月华如练，水晶莲花在南远歌掌心盛放，流光溢彩。叶昔庭从阴影里一步步向他走来，面色冷峻，声音里充满寒意：“好一个体贴的望春君！”

　　他微微眯起眼睛，问：“你的佩剑在哪？”

　　“啊？”南远歌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一声清越剑鸣，一道迅捷无伦的剑光划破黑夜，向他眉心直刺而来！

　　“叮！”“叮！”

　　接连两声脆响，第一声，是南远歌掷出水晶莲花，与那柄青铜剑相撞，稍稍阻了剑势，莲花碎成漫天晶末；第二声，是南远歌屈指在左腕银环上用力一弹，那一指宽的银环化作一柄雪色长剑，被他握在手中，脚下急转腾挪，剑身横挡，将对手雷霆万钧的一剑堪堪架住。

　　“反应不差。”叶昔庭道。

　　“仙君，这是何意？”南远歌不敢松懈，一滴冷汗滑落。

　　“尽你全力。”黑衣的先天身形再动，转眼又是纷纷剑影铺天盖地而来。

　　言语多余，两柄剑激烈交锋，不动用灵力，纯粹是剑招与剑意的拼杀，无形的剑气在别院中涤荡不休，震得无数秋花从枝上坠落。

　　叶昔庭的剑凌厉直接，毫无花巧，而月澜舟教自己徒弟习剑的第一日，就谆谆教导：拔剑可以不如别人快，但势必要拔得潇洒，剑花要挽得漂亮，剑式要走得轻灵，大开大阖看起来野蛮不说，还容易震起尘沙草屑，弄得灰头土脸，大大违背九莲峰中人不可仪容有损的规训，还不如去舞流星锤。因此南远歌的剑法是一脉相承的好看，一如三月春雨，润物无声地便化去了对手的攻势。

　　缠斗至月上中天，叶昔庭翩然向后跃出数丈，收剑还鞘，留下一声铮然的尾音。

　　南远歌将剑扣回手上，很是不解，一言不合就动手实在有违他的作风。

　　“哟，少年，没想到你的剑和我还是同源。”青衣剑灵冒出来，晃晃荡荡地飘到南远歌面前，“我是沧黎，和你这柄雪浪一样，都是流花境首尊夙情亲手所铸。”他围着南远歌转来转去，“你的剑灵在哪里？”

　　“没有剑灵。”南远歌被他绕得头晕，“雪浪一直由我师尊保管，十年前才开锋。”

　　“能跟我主人拼这么久，这几百年来除了你，也只得一个极天君。”沧黎啧啧有声，“看不出你呆头呆脑的，剑术却是登峰造极，难怪望春君舍得给你这柄剑，这可是定情……”

　　“沧黎，你话太多了。”叶昔庭冷冷道，“我是让你出来送客。”

　　南远歌想起此来的目的，“啊，我把师尊送给仙君的莲花打碎了。”

　　叶昔庭看他一脸无知，浑不似作假，慢慢勾起一个讥诮的笑，“月澜舟送的不是莲花，是你。”

　　南远歌：“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