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叶为歌》苏朵惜

16、温泉

　　小柳洞天名副其实，隐藏在一棵垂柳之中，绯色鳞片嵌入树干，刹那间光华绚烂，四人面前现出一座雅致庭园。大门缓缓打开，一名美貌女子从内中莲步而出，盈盈巧笑。

　　“欢迎诸位贵客驾临，请进。”

　　南远歌一眼看出她是由狐狸所化。

　　引了他们入园，狐女道：“我叫雾雨，江主已有传讯让我好生招待贵客，请诸位先稍事休息，我会准备好膳食奉上，若有其他需要，也请不要客气，尽管吩咐。”

　　姜白梦左右张望，很是惊奇：“雾雨，朱痕平时小气得很，连颗蚌珠也不肯给我，这里一点也不符合他的穷酸风格，而且他的蚌女里没有像你这样的漂亮姐姐，这真的是他的房子？”

　　雾雨被她的话逗笑了，“姜姑娘真是率直，我来自祈灵洞，是狐族，此处小柳洞天原是银华君所有。”

　　少女大喊一声：“对了对了！刚才南五哥提起祈灵洞，我就耳熟得紧，现在听你这么一说，不就是爹跟我说过的那个住有狐仙的洞府嘛，离鉴湖很近，我们还打那山下经过过。”她嘴皮子流利，话说得飞快，不等其余人接话，又恍然大悟，“哎呀，原来朱痕说的那个烦人的地方，就是祈灵洞啊！”

　　狐女掩嘴轻笑，“烦？要是真走远了见不着，只怕江主会更烦呢。”

　　沧黎看姜白梦大有说上三天三夜的架势，不耐的打断道：“先别掰扯，快找个地方让这条臭烘烘的咸鱼洗干净，别影响待会儿本大爷吃饭的胃口。”

　　南远歌也正感觉浑身无处不痒，“雾雨，我想先沐浴更衣，劳烦你了。”

　　“是，小柳洞天有数处地热泉眼，浸浴之后可解疲乏，南公子可以好好泡一泡。”雾雨招来其他狐女，道，“叶云主和南公子请往南苑，姜小姐往北苑。”

　　穿花拂柳到了一处小院落，狐女为二人指了相邻的两间房，说明房内有门可通往苑中的温泉，便退下了。南远歌备了换洗衣服，推开房中纸门，看到游廊之下有个散发着氤氲热气的露天池子，用了假山石巧妙分隔，即使旁边房间的人也出来泡温泉，亦只能听到些水声，不必担心会暴露人前。

　　池水温度正好，一入水，南远歌便觉全身舒畅，弹指将换下的脏衣化作飞烟，一直萦绕鼻端的那股异味终于消散。仔细洗濯后，他趴在池边，头枕在双臂之上，紧绷的心弦放松，几乎要发出满足的喟叹。

　　水雾蒸腾，暖得人几欲睡去，然后他听到隔壁的推门声，和轻轻踏在游廊上的足音，便唤了一句：“仙君？”

　　“嗯。”

　　得到熟悉的淡然回应，他不再多话，只听得一阵细微的衣物摩挲声，接着，却传来一声重物落水的庞然声响。

　　“仙君？”南远歌立时站起身，“发生何事？”

　　无人应答，只有激荡的池水拍打池壁的声音，他心道不妙，手按在假山石上，翻身便跃了过去，看见叶昔庭面朝下沉在水里，无知无觉。他上前一把将人捞起，果然对上一双暗沉沉的眼睛，眼前的人显然又失去了五感。

　　他一时忧心忡忡，若他不是恰好在侧，名动天下的叶云主怕是会淹死在温泉里，仙门之中不知又要引发何种震荡。

　　湿透的里衣还半挂在叶昔庭身上，衣襟大敞，露出精健结实的胸膛。南远歌正考虑着要不要把人抱回房间，没想到忽然有人拉开纸门，雾雨的脸出现在门后：“叶云主，失礼了，我适才送膳食进来，听到不太寻常的……”

　　她的话在看清池中情形后戛然而止。

　　南远歌早在门刚开的瞬间便将叶昔庭拥入怀中抱紧，使他背对游廊，好让来人看不见他失焦的双眼。

　　“雾雨，没事，让你担心了。”

　　美丽狐女的表情立刻从惊愕变回平静，柔顺垂首道：“对不起，打扰两位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南远歌分明看到她的眼里有一种亮得吓人的神采。

　　待她走后，沧黎半个身子从纸门后探出来，攥着个鸡腿，童稚的脸上满是郁卒，“啧，说你多少次了，不要太不拘，你光着个上身，我主人又衣衫不整，外人看了会误会的！”

　　南五公子不解，问：“误会什么？”

　　“你这榆木脑袋，我懒得跟你说了，反正死的又不是我！”

　　沧黎轻飘飘地回房去了，南远歌低头看怀中之人，忆起这人今日将巨鲶开膛破肚，怕是也溅上了不少血腥。他由己及人，认定叶昔庭肯定也受不了自身染秽，遂自言自语道：“反正仙君也湿透了，本就是要沐浴，就顺带帮一帮好了。”于是一手揽了他的腰，一手解开他的发带，以指为梳为他洗发。洗好之后又让他靠在池壁上，褪去湿衣，从游廊上拿了一块洁白布帛，沾了水给他擦脸。

　　南远歌自幼并不受太多道德礼仪教化约束，自有一套为人处事的准则，想做的事便做了，但求行止无愧，不负初心，而不会考虑僭越不僭越，合理不合理之类的问题。南清辞和千寒之间与旁人不同，他只道十七年相伴情谊深厚些理所当然；对于李沉宁偷偷藏了师弟的指骨随身带着这件事也没有多做联想，还深感方临轩的命运令人惋惜；即使不久前被雾雨撞见他抱着叶昔庭，他亦当这是为了保守秘密该做之事，而不会往两个男人贴得这么近实在有违情理这一点上去想。

　　叶昔庭平日神情冷峻，眸光如剑，使人不敢与他相视，此刻双目空茫，锋芒尽敛，脸颊被水中热气熏得泛红，湿漉漉的长发散落肩头，衬得唇色也艳了许多，不再显得冷漠而难以亲近。待擦净了脸，他又掬起热水洒在他胸口，用布帛细细擦拭，擦到劲瘦的腰身时，察觉他身体轻颤了一下，一抬头，却见他依旧眼神僵滞。

　　当初在青鸾谷马车上被掐住脖子的一幕还历历在目，若此时叶昔庭五感重回，看到他又擅自触碰他的身体，保不准真的会一剑斩死了他。南五公子顿时感到手上那块布帛有些烫手，举手在他面前摇晃：“仙君？仙君？”

　　叶昔庭木无表情，眼皮都不曾眨一眨。南远歌明知要命的话就该趁此时遁走，可要是就这样跑了，又担心这个不世先天会不会真滑到水里把自己溺死。思前想后，终究不愿半途而废，他又把人揽进怀里，去擦他的后背。

　　他此时心虚，心神有了旁骛，方才动作两下，恍然发觉胸腹间肌肤相贴之处异常的火热，触感分外清晰。

　　他心下一惊，偏头撞上叶昔庭的脸，将他撞得一歪，柔软的嘴唇就斜斜的从他颈窝里蹭了过去。他环着叶昔庭宽阔的背，脸莫名的就红了。

　　遥不可及的云巅之主，竟与他同样半身赤|裸，气息相闻，如此接近。

　　“好热……”

　　他整个人陷入恍惚，没留意到靠在他肩上的人目若点星，早已从混沌中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