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重圆否？》百柏白稗

17、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庵堂里头也颇为幽静，又是植树栽花的品貌，可见静心师太的品味也很不错。她在庵堂的偏厅等了一会儿，就见到了静心师太本人。冼红尘连忙站起来，朝她福身：“师太。”

　　静心师太是个中年人，生得慈眉善目圆润脸，嘴角始终含笑，就跟画上的观音一般的神态。冼红尘看到她，便有了一种心宁神定的感觉。见师太还在观察打量自己，便先开口说道：“师太，我知道缘心庵入庵要交入庵费，本来已经备了二两银子，但都在路上遗失了，可是我很想皈依佛门，师太能不能先让我了却红尘，我以后再做绣品补上呢？一个月内我一定能补齐的。”

　　静心师太一直含笑看着她，闻言靠近了些，盯着她眉心的那点朱砂痣瞧了瞧，依然是和蔼可亲的，说道：“入佛门讲究一个缘字，我缘心庵更是如此。施主眉心这点嫣红朱砂生得极妙，注定将是我佛门中人啊。”

　　冼红尘心中升起一股希望，还是有点紧张，屏息望着静心师太。只听她又说，“钱丢了，可见这也是佛祖的意思，要你干干净净无牵无挂入我佛门之地。施主既然要出家，家中可是安置妥当了？”

　　冼红尘捏了捏自己的袖口，有点紧张：“家中人恐怕不愿让我出家，所以我想直接就出家了。”

　　“哦。这恐怕不成，你就这样出了家，你家中人来闹可如何是好？不如这样，你先回去劝服他们……”

　　静心师太停顿了一下，冼红尘更紧张了，她攥着裙子上的褶皱，斟酌着问：“若我实在劝不了，师太能先让我出家，把我的户籍办成僧尼籍吗？”只要户籍归到庵堂下，她的人身就属师太管，不受冼良才和奶奶管制了。

　　静心师太闻言，十分善解人意地笑了，“若施主当真劝不了，三天后贫尼亲自去你家中劝说，可好？”

　　冼红尘简直是意外之喜！
　　看来她眉心这颗朱砂痣果然是天生的出家命？连静心师太都一见倾心，愿意为她奔波！
　　有静心师太亲自出马，想来就算是秦好川也不能拦着她出家！

　　就像久旱逢甘霖一样，冼红尘情难自制地在这位慈眉善目的师太面前喜极而泣：“师太，真是太谢谢您了！日后我一定尽心尽力侍奉您和佛祖！”

　　静心师太从怀中掏出一只绣了佛字和菩提叶的手绢给她擦了擦脸，看着她哭红了鼻尖的脸蛋微笑着说：“那你将家中地址给我，将你家中人都是做什么的告诉我，到时我来接你。”
　　冼红尘心情激荡，把自己姓名地址等一应消息都交待了，又给静心师太磕了三个头，千恩万谢一番，听从了她的话，先告辞回家去。

　　走出了偏厅，听到后院仿佛有些声音，冼红尘偏头过去看了看，依稀似乎看到一幅月白绣青枝的衣角一闪而过。她心中觉得似乎有点儿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儿看到过，正待再看两眼，那颇有些冷淡的小尼姑已经挡在了她面前：“施主快回去吧，若是自己六根不净，三天后主持也未必能劝得了你家人。”

　　冼红尘赶紧收回视线，朝她鞠了鞠躬，笑道：“多谢小师父指点，我这就回去了。”

　　小尼姑哼了一声，但还是一路亲自把她送了出去，吱呀吱呀地关上了门。

　　冼红尘只觉鸟语花香，浑身都冒着幸福的味道，她半跑半跳地去竹林后捡起了篮子，往山下走去。林间有鸟歌，有竹枝摇曳，她提着篮子转呀转圈圈，青蓝的裙摆转得好像一朵盛开的铃兰。
　　冼红尘想着，以后住在这儿，春天可吃笋，雨后可采菇，晴天佛前念书，简直不能更美好了！

　　九天神佛让她重回过去果然不会亏待她！这就是传说中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吧！

　　冼红尘心情激动地在山道上走啊走，这一路走上走下虽然辛苦，她却仍是步履如飞，无比轻快。

　　走了小半段，电光火石之间，冼红尘忽然想起那衣料在谁身上见过。
　　不过转瞬之间，冼红尘就白了脸色。

　　跟元宵那天才见秦好川穿过的衣裳料子一模一样。

　　冼红尘在山道上停下了脚步，提着篮子就往缘心庵方向赶，赶了没几步，又觉得不太稳妥，万一路上撞上有人出来怎么办？她索性走进了旁边的山林，路虽然难走，但是心里稳，没那么提心吊胆。

　　冼红尘小心地扶着树干、竹干在斜坡和山道间往上爬，花了比方才多一倍的时间才走到缘心庵附近，走着走着还发现这边居然有条小道往山下去的样子。

　　她也不到正门前，直接从竹林这边绕到缘心庵的侧面，贴着侧面的墙根往后院方向走去。她这上来的一路上都有注意观察大路，那边没人下山，那么她看到的衣料主人肯定还在这个庵内。

　　好在缘心庵幽静是幽静，本身不算特别大，从构造上看，这边的墙大概都连着卧室。冼红尘没有怎么仔细去听，就听到了屋中的声音。

　　……喘息声？

　　冼红尘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侧耳往墙边靠了靠，这边的隔音效果也不是那么好。一个熟悉的男声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了凡，我就喜欢你这妖娆毫不做作的样儿，可比其他那些假清纯的尼姑带感多了！”

　　！！！！

　　冼红尘浑身一震，只觉头顶一道惊雷劈下，劈得她神魂俱裂，一缕烟似就要飘飘脱体，半天回不过神来——秦好川还能跑尼姑庵里来偷情？！
　　什么世道？

　　那边叫了凡的尼姑媚声酥耳麻肤地娇吟一声，“这么喜欢人家，还不是不肯把人家接回家中去？”

　　又听得秦好川叹了一声：“我何尝不想接你回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中有个妒妇，再说我娘跟你们主持还有往来，若是叫她知道了此事，静心师太如何还在城中混得走？她若执意不肯放人，苦的还不是你？”
　　又是一阵听得冼红尘鸡皮疙瘩直起，尴尬至极又无处遁逃的淫击糜音，秦好川又道，“春宵苦短，凡凡，我们不要讨论这么没劲的事了……”

　　冼红尘步摇身晃地离着墙边远了些，庵堂外已经给她踩了好几个坑出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色白白地继续顺着墙根往后走。中间一间没声音，再走了一间，她又听到了声音，冼红尘简直跟被重创一般的，扶着竹子脚步沉重。

　　这缘心庵，原来是个暗娼馆啊！

　　她恍恍惚惚地继续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大约是主持静心师太的那个大房间外墙边。细细听去，这屋中也有说话声，冼红尘将耳朵贴到墙上，断断续续也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了空，你今日的态度可不好，是不是犯了妒嗔罪过了？”
　　“主持……”
　　“今日那位冼施主佛缘甚厚，入得我庵，将来定有大造化，若是给你气得不想出家了，你的罪过可就大了。今晚戒一戒你的五脏欲，好好反省。”
　　“……是，主持。”

　　这时另一个也像中年女子的声音响起：“方才我也远远瞧了那位冼施主一眼，果是佛心神貌的品相。依我看，秦施主嗔痴执念最深，香油又添得勤，诚心可鉴，届时冼施主剃了度，不若让她试着点化点化秦施主。”
　　静心师太声音平和地回道：“师妹说得极是。”

　　冼红尘：“……”

　　她脸更白了，跌跌撞撞地原路返回，怕撞上这庵中的恩客下山，便从方才发现的那小路走下去。冼红尘神思恍惚，倒是看到了这条小道上有除她之外的脚印，不过放目所及看不到人，又是上去下来的脚印都有，也就根本不在意这些了。
　　近来未曾下雨，谁知道这脚印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呢？

　　冼红尘以为佛门清净地就能跳出红尘外，不在五行中，现在想来，真是傻得可以。佛门中人，岂不也是混迹红尘俗世间的，如何就能真的六根清净撇断一切了呢？

　　与其入这庵堂做一个暗娼，还不如老实去给秦好川做妾了，至少将来会发生什么，她都知道不是？

　　冼红尘不小心绊了一跤，手里的提篮骨碌碌就往山道下面滚，她想要捡回来，裙子又给一条荆棘给勾破了，弄得十分狼狈，冼红尘只好眼睁睁看着篮子一路滚，一路滚，直到它在一处狭窄急弯处给一双突然冒出的黑色靴子挡住了去路。

　　一只手伸了出来。

　　那只手的主人穿的一身天青色的衣裳，伸过一双手来，抓住了那只因为被阻弹跳起来的竹篮。竹篮里还剩的两个馒头早就滚出去了。他拍了拍竹篮上沾的红黄脏土，走进了冼红尘的视野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