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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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庄前身石原山寨靠打家劫舍维持生计，后山玄石窟堆积无数财宝，君怒猊接手山寨的同时也顺便接收了玄石窟的财宝。虎侯山庄二当家迟尉成是君怒猊的拜把弟兄，平日山庄琐事多由他来打理。他将珍宝古玩兑成现银并分别和楚州各大商行联合将资本投入经营，年底收益二成分红。
相对于迟尉成的忙碌，君怒猊这个庄主却闲散得很，说他是甩手掌柜一点都不为过。好在迟尉成办事一向精明干练，才使山庄财政从未出现危机。
离开十数天的二当家迟尉成终于返回虎侯山，路上遇到手下人均和善招呼。迟尉成身材中等，五官周正，乍看之下十分平常，但身为练武者修炼内功十余年，自身气度仍然是卓尔不群不容忽视的。
迟尉成牵马入厩视线眺向最里面，靠里的马匹毛色纯净，青苍色调，只有四蹄雪白宛如踩踏于云朵之上。
“王二，山庄可有来客？”迟尉成招来马夫随口问道。
“回迟爷话，七天前庄主带回一名少年，今天又有一位公子来访。”王二回道。
“少年？公子？也不知庄主又搞什么古怪，你将马好好打理，一连跑了好些天。”摸了摸爱马迟尉成笑着吩咐，走之前忽然问那王二，“对了，那公子什么来头你知不知？”
王二摇头，“不太清楚，只听说是姓智的。”
迟尉成微微颔首，又特意叮嘱王二好好待马随后离开朝奔泉骥斋走去，离开十余天一回来自然要告知君怒猊一声，本以为他在书斋，谁知路上经过水月楼台，看到三人有说有笑，其中之一便是君怒猊。
迟尉成驻足，悄声打量楼上三人，只听那墨衣的公子说道：“智某一路走来深感山庄上下雅致宜人，就拿这水月楼台来说，也是大有文章。有诗云水月光中，烟霞影里，涌出楼台，空外笙箫，云间笑语，人在蓬莱。此楼取名水月楼台正是自比蓬莱之意，且周围景致正应了诗词的下半阙，天香暗逐风回，正十里，荷花盛开。买个小舟，山南游遍，山北归来。你看周遭有水有山又有小舟睡莲，真可谓羡煞神仙。”
“表哥，你还落下一样呢。”少年笑道，“你看周围垂柳拂面又作何解释？”
“可是故意考我？”公子眸光转动眼神一挑，“想必承璧也知道，这词牌便是柳梢青。”
少年赞叹：“表哥才华洋溢确是不假。”
“你莫要在庄主面前夸赞我了，要说匠心独运还非庄主莫属。”
“啊……”君怒猊楞了半晌才回神摆手道，“误会，误会，山庄上下大大小小都是我拜把兄弟的杰作。”
少年瞟了君怒猊一眼笑道：“我道你不会有如此才华，果然不错，想这山庄上下也没有你只言片语。”
“谁说的，山庄牌匾便是出自我手，小承璧啊，你干嘛总拆我台呢？你跟别人笑得花儿似的，也给我灿烂一个嘛……”
少年随手扭住君怒猊的左耳冷冷笑道：“你想拿猪耳朵给我下菜了吧？”
“哎呀呀呀…痛啊…”君怒猊却是笑嘻嘻的喊疼。
看到此，迟尉成长长叹气，临走前又细看墨衣公子两眼，决定待到晚上再和君怒猊畅饮。
赵承璧毒舌，君怒猊皮厚，两人一来一往倒也逢着对手，智化站在扶栏一侧看到离去之人的背影。
“那便是我的拜把兄弟迟尉成，除了那张脸可是样样比我强哦。”
君怒猊突然在智化身侧随口丢来一句，明朗的脸上挂着夸耀的笑容。
“山庄上下尽是人中龙凤，想必庄主也是好手段呐。”
智化面对和传言中大不一样的虎侯君怒猊也只是客气一笑，缓缓对答。
真真假假，却无人探究。
武陵园，日望尧云。
凉亭正中是花白理石质地长圆状石桌，桌面与桌底浑然一体，显然出自同一块石料。其桌底雕有镂空而又少见的图案，山川白浪，玉树琼花，以及盘尾卧于山巅之上的九尾妖狐，狐狸正半眯眼眸凝视崖下拍岸江流，眼中是一分不屑，二分骄傲，七分魅惑。
石桌边的青袍侠客身姿笔挺，气度从容，五官比之一般中原人要深刻，再添上一双碧眼道明他的身份。午时之前，北侠终于踏入楚州城，向路人问明武陵园方位便来此寻访，遂被下人引至凉亭稍候。
此刻通透如玉的碧眼正盯着桌底九尾妖狐，北侠又想起将他戏耍一通的墨衣公子，初见之时那人风流雅韵的姿态正如这九尾狐一般，如此轻信他人之言，是因自己被迷惑了么？五阴无我，生灭变异，虚伪无主，心是恶源。
像他这样一心向佛，以法正心之人也会受歪门邪道的影响？
端起桌边清茶，缓缓入口，心肺间又注入一丝清明。
武陵园主卢凌在灌木之后窥见来人身后绿鲨鱼皮鞘包裹着两掌宽的平底利刃，心中大大埋怨黑狐狸，那人分明是北侠欧阳春，灵宝刀碧青眼如此标志确是江湖之中无人不晓的，万胜刀法一百二十八手再配上魏文帝遗留下来的灵宝刀真可谓无往不胜，陕西双刀门的金刀将王善，银刀将王保；河东阎王刀韩录，京西千斩刃崔平，哪一个不是使刀的名家，却接连败于欧阳春之手。当今江湖，说他是第一刀客也不夸张。
这智化招蜂引蝶的本事确实一流，如此厉害角色都敢招惹，正正衣衫，卢凌朝凉亭走去。
没待卢凌走出三步远，北侠的目光已然落在他身上，一双眼好生犀利，他客气笑笑迎上去，北侠方要起身却被他抬手止住自已则坐在一旁，“欧阳侠不必客气，倒是小弟有失远迎。”
北侠见来人是俊挺青年倒颇为差异，只是面上未有表现，“既然如此，卢老板又何必客气。”
卢凌笑道：“说得也是，刚才听闻下人回报说有一位复姓欧阳的侠客前来拜访，我道是谁原来是赫赫有名的北侠，不知欧阳侠所为何事？”
“过奖，江湖虚名而已，我只想向卢老板打听赵承璧这个孩子现在何处。”对于卢凌的恭维北侠一带而过直接道明来意。
“这个……”
北侠见他吞吞吐吐抬手摸向自己衣里，指尖触碰到信件心中略有犹豫，那人指给自己一条反路留此信件又用意为何，因为信封是用蜡印封好不便私自拆看，所以不知信中内容，如今给是不给？
“卢老板可认识一位姓智的公子？”于是北侠试探问道。
卢凌知他说的是智化，却不知二人之间有何哑谜遂简单言道：“认得，那人年少时是我的冤家。”
“智公子让我将此信转交于你。”北侠见他口气轻松便知二人是少年朋友，他一向不愿以恶意揣度人心便想那人也许只是甚为顽劣并无恶意方将信件交予卢凌。
卢凌拆开来信便见到俨然重现魏晋风流的俊逸草行，无非叮嘱切莫招惹与他，一切依言行事。
将信折起收好，卢凌才道：“不瞒欧阳侠，承璧人在虎侯山，带走他的正是虎侯君怒猊。不知北侠可有听闻此人？”
“以一柄戎天枪叱咤楚州的君怒猊，如果是他我倒有所耳闻。”
卢凌见他口气平淡，又道：“即便如此也要上山寻人？江湖之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自寻烦恼。”
北侠何尝不知卢凌暗示君怒猊不好招惹却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所谓一诺千金可要对得起千金之重。”
“一诺千金，”卢凌见着北侠神色坚定笑着沉吟，“小弟再多言便是叫欧阳侠看不起在下了，在下是个生意人做起事来自然顾虑颇多，如果欧阳侠执意上山不如先在武陵园暂住一晚，虎侯山离此处有一段距离，日落之后上山危险重重。即便欧阳侠不惧危难，但昨天楚州大雨山路定然受损，能否上得去还是未知数，所以小弟建议明日登山。”
为智化之言，卢凌只好诓骗此人。
北侠想了想，便也坦然接受卢凌的提议。
奔泉骥斋是君怒猊的私人书斋，怒猊抉石，渴骥奔泉，迟尉成道此句用以形容书法却不如配给君怒猊，也只有此等气势才配得上君怒猊。
夜里，迟尉成推门入内就见书斋桌上放着一壶清酒，一本古书，君怒猊一边细饮，一边翻书，然而饮酒的动作永远比翻书快上一拍。
“淮阳老家还好么？”君怒猊合上书本却没放下手中酒醅，目光迎向十数天未见的兄弟如此问候。
“还好，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肯回去。”迟尉成来到桌边在一侧坐下，从桌旁玉盘内执走一只空杯径自斟满。
君怒猊又为自己斟上一杯，“你可得尝尝看，这酒是虎侯山自家产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迟尉成端起酒盏笑着接下他故意转移的话题，“听下人说你在武陵园捡到一个宝贝，这酒不会出自那宝贝之手吧？”
“哎呀，你果然是顺风耳。”他摸着下巴嘿嘿笑道，“那宝贝很有趣呢。”
迟尉成右手边的光亮微微跳动明灭不定，那是一个古铜质狻猊，纹理清晰神情张狂，锋利的爪托起拳头大的半镂空铜球，铜球底部是实心托盘，他拿起桌旁的灯油壶，倾斜壶口将灯油缓缓注入，浸满灯油后光亮再次稳定。
“说过多少次，灯油不到三分之一就需再添，每次还是等灯灭之后才想起。”迟尉成仰首饮尽酒盏中的清酒放下杯子叹道，“你早些休息吧，我走了，这酒够香却不够烈。”
迟尉成起身迈向门槛，走之前听君怒猊说道：“七日之后你今年便二十有九了吧？两天前我已经下贴请江湖朋友来贺，这宴请朋友的差事你可得好好干呐。”
“年纪轻轻过什么生辰，你又搞些什么？”他驻足回身轻叹。
“廿九年岁啊，明年就而立了怎么的也得结束你这光棍生涯，我可是宴请了很多江湖美女，你小子要有艳福了。”君怒猊哼哼哼的怪笑两声，口气像个媒婆。
迟尉成无奈道：“你可真为我着想，自己弄个烂摊子还得让我招呼。”
“别那么计较，你可是我的发小，不为你着想还能为谁着想？”他挥挥手一副本应如此的模样。
“这真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个乱添麻烦的死太监，哈哈——”迟尉成推门大笑，戏谑君怒猊一句便离开了。
“迟老二，真该将你打趴下才是，这么嚣张，哼哼……”
君怒猊阴测测的嘟囔着，挑了挑灯芯，继续饮酒看书，看的仍然是山海经。
翌日清晨，水月楼台便对坐着两人，中间是一张星罗密布的棋盘，智化和承璧个执黑白互相过招，智化攻势时轻时重，将承璧棋力摸得清楚，晨曦洒落于楸枰之上，承璧白子一落断去黑子一条大龙，智化停下手赞道：“本以你是寻常少年，如今看来却是个奇才，跟着君怒猊多多历练也好，否则真是可惜了如此资质。至于你父母那边，我已派信过去，告知他们你一切安好。”
“表哥也是少见的奇人，这盘棋如果下完想必输得又是承璧。”他仍然唤智化为表哥，一来避免穿帮，二来显得亲切，突如其来的尔雅公子让他心生喜欢，再则智化巧舌如簧他是着实敬佩的，“表哥为了我娘的托付特意上山，如今事情已了可要离开了？”
“不瞒承璧，此行我还有其他目的，如果可以还请承璧多留在下几日。”官银失踪责任不在江宁府，他一直苦于没有理由上山，如今借着赵承璧一事顺利进入虎侯山庄他可不想走呢，凤目微眯向赵承璧讨这个人情债。
少年迟疑，抬头看他：“表哥想对付君怒猊？”
智化稍稍讶异：“怎会如此一问？”
少年没有回答却道：“他不是坏人，只是有点奇怪罢了，山下之人何必把他想象得三头六臂一般。”
“人有远近亲疏之分，传言有真假虚实之别，世事就是如此。”智化起身笑了笑面对赵承璧语调微扬，“我也不是坏人吧？”
承璧想了想，也舒眉言笑：“前些时候君怒猊忙着派帖，我便问他近来可有喜事？他说过些时日就是他发小兄弟的生辰，想趁此机会给他兄弟讨个夫人。算算日期应该就是七日后，想必山庄上下都要忙得底朝天，没人陪伴承璧，承璧真是好生寂寞，不如表哥再多留几日吧，你看如何？”
“妙极妙极，再好不过。”智化粲然，朝他拱手躬身笑道：“在下便多谢表弟了。”
“既是表兄弟便不用客气了。”承璧一摆手也大言不惭，言罢却口气一转，“你阻我娘自尽于我有恩，所以还你这个人情。但，真的希望你不要为难君怒猊。”
智化轻叹复又坐下，将楸枰上的棋子分别收好，“反正闲来无事，你我再下一盘吧。”
少年哎了一声，两人对坐棋盘两侧各怀心思。
“希望他真是个好人吧。”
过了良久，少年听见墨衣公子幽幽念道，又是唉了一声。
几盘棋之后赵承璧被君怒猊叫走，智化也趁此机会独自行动。
绕过水月楼台下的睡莲湖进入紫霞坞，那里坐落着大小各异的编钟玉磬，编钟两角缀以流苏，玉磬状如曲尺，满园白鸽飞来飞去，羽毛纷纷下落，偶有几只经过较小的编钟，发出一串声响。
智化眼神飘向树梢却见一只浅灰色的信鸽，众多白鸽之中这只尤为突兀。
他旋身上跃，惊起白雪一片，唯独那只灰鸽被他牢牢抓在手中。
去了鸽子腿上的字条，只见上面写道：碧眼青虎，于岭西侧，太虚洞可狩之。
智化算了时日，突然失笑，这欧阳哥哥也该到了，碧眼青虎，卢凌啊，你可是好形容。
放飞鸽子，他的表情却变得有些莫测。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