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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有伊人似仙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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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免得落了口舌。”方渊清将墨依身前那杯茶水捡了过来,淡定地下了逐客令,“镇子外那两人我就不替你打发了,还是你自己动手为好。你不喜与人争论,便狠狠揍上一顿就是了,你打的狠了,他们就怕了。”
墨依点点头,站起来转身不去看方渊清,背对着方渊清苦笑了一下,她声音有着说不出的疏离感,但却不是突然如此,配合着她如今面无表情的脸,仿佛这般才是天经地义,而不是方才的巧笑倩兮。“方渊清,你为何不能对我笑一下?”
方渊清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思忖良久,抬起头望着如同置身于火焰之中的墨依,又低下头去静静的看着锅炉里的火,最终还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其实很想告诉墨依,其实他每次看到她都很想笑,因为墨依长得和墨离十分相似,可是方渊清知道墨依对他的感情,方渊清也需要承认,他对墨依有一股冲动,他见到她就会想起墨离,但他要克制住自己。爱一个人是一辈子的事情,方渊清不希望以后墨依生活在墨离的影子里,这对她而言,是不公平的。
“方渊清,你纵使修为高深百毒不侵又如何?如今还不是情毒深中?”
墨依顿了一下,其实她的内心并不如表面这般看来平静,她用力的伪装着自己。面对方渊清,她可以撤下惯常用来突围的铁骑,在心底最柔软的的地方栽种一颗无刺的玫瑰。可每见一次方渊清,她都要强硬的逼着自己在玫瑰茎上催生出一枚倒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也在期盼着某一天方渊清采摘了这朵长满倒刺的玫瑰的时候,满手的献血。
在墨依踏出这个打铁铺子几步的距离之后,方渊清突然站起来,朝墨依的背影询问,“墨依,如果我说愿意娶你,你能否答应我退出这个局?把你手里所有的棋子全部撤离这个棋盘?”
墨依的声音有些发抖也有些低沉,没有转过身子,“那你呢?”她问。渐渐她整个人都微不可见地抖动起来,她太激动,也太害怕,生怕自己听到的是幻觉,也害怕方渊清下一句能把她的喜悦毫不留情地摧毁。
方渊清没有回答,他望着墨依的背影,目光疏远却温暖,可墨依感受不到。
似乎是知道方渊清话语里的意思,墨依冷笑了一下,她心里藏了一堆火,可没地方抒发。在她以为方渊清不准备回答的时候,她听见方渊清说了一句能使她泪流满面的话。
“我啊,我最害怕的啊,最害怕就是护不住你了啊。”
墨依突然冷笑了一下,黑漆漆的眼睛里像是有水流出来,她想起姐姐,一甩艳红如火的喜服便出了打铁铺子,可那身喜服太过艳丽,哪怕天色昏暗如墨,火一般的颜色依稀能透过黑暗浮现在方渊清的眼前。
方渊清目送着墨依离开,不知怎的,眼前老是有火在浮动。他转过身提起茶壶,取出小峰炉里烧干净了的炭。
“出来吧。”方渊清又重新低下头去看炉内的火,门外有人尴尬的笑了笑,但随即又是感叹的‘啧啧啧啧’。
“老头子原先还担心方小哥一夜无聊,想着弄些下酒小菜来陪陪方小哥,可哪曾想,倒是被红衣娘子吓了一跳,你看你看,老头子这菜篮子里的碗碟都碎了个干净。”说话的是站在打铁铺子外的赛半仙,他笑眯眯的将手里提着的餐盒斜挂着给方渊清看里面的碎碗碟,他又回头望了眼天,偷偷摸摸的嘀咕着,“要变天喽。”说完缩了下脑袋进了打铁铺子。
清河镇不远的山道上,方渊清也没有想到此时此刻有人正透过夜色看他。
“凤雏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凤雏了,如今认真说起来也只是一只鹧鸪罢了,潜伏于衰草地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倒是贵宗少祭祀,胸有沟壑,假以时日成就恐怕也不下于三大宗门的宗主。”说话的人语气里带着些许显而易见的嘲讽,“只是贵宗宫主即将破关苏醒,若是知晓贵宗少祭祀背着他做出如此离经背道的事情,想来怒火能烧透荒州的天。”
“少祭祀胸有沟壑天下皆知,少祭祀一举一动皆藏有深意,可少祭祀何曾做过离经背道的事情?灵明宗的川野妖主若是口说无凭,想来届时宫主自然要去玄州寻妖宗说个清楚。”
名为川野的灵明宗妖族似笑非笑望着对方,他一身月牙白儒士长袍,一头黑发被纶巾束起,一柄象牙骨扇斜斜插在腰间,看打扮倒也是个读书人的样子。他五官端正既不粗犷也不显得平凡,一对笑眼里不时闪过冷意。他与对方几乎是并肩而立,两人之间的距离就一个拳头大小,他心里思量着如果突袭能有几分胜算。他淡淡收回自己的目光,有了打算。
“嘿嘿,”川野咧开嘴笑了笑,“你我两宗屹立不倒千百年,若是连你们青罗宫内一些隐秘的消息都打探不到,那岂不是太不把青罗宫的前辈先贤放在眼中了。还是说你要告诉我你们青罗宫内历代的少祭祀都是因为修炼走火入魔而死?”川野抽出别在腰带上象牙骨扇,浊世佳公子般怡然自得地‘啪’一声打开扇子。
现德吃了一惊,但沉稳下心神后不语,青罗宫内少祭祀这一职位的作用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他们也不屑于去掩饰,只是什么时候青罗宫的事情连一个外人都能指手画脚了?他有些忌惮却又不动声色的挪开了半步的距离,余光打量川野的时候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禁捏成了拳头。
“既然川野妖主对我青罗宫内务这般熟稔,不若转投入我宫主门下做一方客卿。妖主这般好的口才,如果哄的宫主开心,说不得会赐下一座宫殿,让你做人上人呢。”
嘲讽意味十足的话语从川野二人背后传来,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转过身去,看见离他们不远的山道转弯口站着一个身披雪白大氅的女子,大氅披下来严严实实的一直遮到脚,风帽微微垂下。她就像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刀,斜拉地切开了这天幕。这妖主与司命都是心中一跳,墨依能这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们身后,便能有千般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的绞杀他们。
川野心头忍不住一跳,随后是如鼓般狂震,血液都冰凉了下来。他压下一丝骇然,颤抖着手指指向墨依,“你……你竟然突破到了天境,怎么可能!”他突然转头盯着现德,眸子里藏着野兽噬人般的恶意,他是不是早就知道青罗宫少祭祀修为突破了才不在乎我在背后编排?川野想,他觉得自己手脚冰冷。可他盯着现德看了很久,眸子里恶意渐渐转换成了不可思议,因为现德脸上的诧异不比他少,并且诧异中藏着一分难以置信。
现德忘记了自己应该第一时间上前去恭喜墨依,他感觉有些惊悚,青罗宫历代少祭祀从来没有哪一位修为能突破到天境,更何况墨依还是如此年轻。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可思议一般望向墨依,如果宫主暗中默许,那不是一切都说得通了吗?不过他随即摇了摇头,他的想法有些不切实际。青罗宫内,即便是宫主也不会去违背先祖制定的规矩。
修炼四境,天、地、玄、黄,每一境都有上中下三层关卡,每一层关卡都是一座独木桥,过桥的人少之又少,反之落入万丈深渊的人却是数不胜数,能过便是人上人。但这也挡不住修道长生的欲望,虽有大危险大痛苦,修炼士依旧如那过江之鲫。尤其是如今得道艰难,三大宗门几乎处于平衡之态。单以青罗宗和灵明宗而言,两位掌座之人若所料不错皆是天境上层,只差最后一步便能立地飞仙。而其下又有境界相当的三位司命和三位妖主,门下弟子修为以及占地资源也是仿佛,可如今却独独多了一位天境的墨依少祭祀,这怎么能不叫川野讶异。要知道,天境修为可以一当十,至少需要数十位地境修为的修炼士才能拼杀,可如今又有哪个宗门有数十位地境修为的修炼士呢?
川野想起前不久宗门内探子打听到的消息,说当今王上对青罗宫少祭祀很是赞赏,并在朝堂上放话说,“是个胸中藏有山河的女人。若能拿十万铁骑与青罗宗换,那本王愿意出十个十万铁骑。”
墨依不言,只是淡淡的瞟了川野一眼,但仅是这一眼,给川野的感觉便仿佛天雷灌顶。他感觉就在不远处,一股凛然的杀气如同实质一般在这墨色的夜空中飘动。墨依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只动作矫捷的雌豹,悄无声息的靠近猎物然后随时发动必杀一击。可墨依其实不必如此,相比之下川野可能只是一只小白兔而已,早已被墨依冷然的杀气惊呆。
墨依收回自己的目光,她想起方渊清的话,说是可以狠狠揍他们一顿。现在是个敏感的时间段,妖主怎么说也是个排的上号的人物,如果打杀多少会对棋局有所影响,惹的一身骚想顺利脱身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川野下意识的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感觉到身遭凝聚如实质一般的杀气缓缓散开,他忍不住想惊呼,但后背的冰凉却提醒着他。
“怎么?川野妖主对我的邀请不感兴趣,还是说妖主是打算我青罗宫主亲自去一趟玄州寻了贵宗的妖宗将你讨要来?”墨依冷冷笑着,她伸出手轻轻挑开风帽,大氅下露出一段艳丽的红色,与大氅雪白的颜色对比,如同是雪地里盛开了一朵血花。
妖宗?川野冷不丁地回过神来,这墨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个可以随手交易的货物吗!他撑着一口气带了分强势的回答,颇有点色厉内荏的意思,“妖宗岂是谁想见就能见得上的?况且你不过是青罗少祭祀,本就是一鼎炉罢了,又何来说话的权利!”
“哦?听川野妖主这话,是瞧不上我呀?”墨依顿了一下,笑起来,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散一空,她的笑恍如阳春白雪一般娇媚,不仅是川野看的楞了神,就连相处甚久的现德也不忍挪开视线。
“不过我这人睚眦必报,谁得罪了我,即使是拼了命也要反咬一口回来。”
川野发愣地盯着墨依的双眸,他耳朵里钻进墨依的声音,可这一句话一个一个字打开来他是完全明白,组合在一起他却有些发懵。墨依的眸子黑的发亮,像是两颗小太阳,小太阳的光晕一圈又一圈涟漪般散开,美得难以方物。有个词叫秀色可餐,他从来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在灵明宗最底层开始混其,摸爬滚打一路到妖主,无论是俊男还是美女,什么类型都见过,但都觉得虚,徒有其表。直到看见墨依这一对眸子,他终于明白秀色可餐代表了什么。
“莫要与闲人碎嘴!”墨依冷漠地说。她侧身遥望清河镇,偌大的清河镇一片黑暗,恍若这天,恍若她的心,此刻也仅仅只有方渊清所在的那一点橘光。
进不到你的心里,我又何必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