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据说碧游宫那位精分了》一颗枣

85、番外·无根火（六）

　　没等他出手剁掉这犯上刁民的爪子，刁民居然胆子其大先发制鸟。
　　有什么东西以不容拒绝之态灌入他的脑海中，东皇只感天旋，待灵台稍明，眼前光景已是斗转，太阳宫的煌煌辉煌不复，入目所见为无垠黄土，尘沙漫漫。
　　是荒原。
　　有祂早前的只言片语打底，对自己此刻的境遇他也微揣测——这大概就是祂想让他看到的过去——是以东皇面上心底尽不显慌乱，或者该说他终究是信了对方那句‘不害己’的誓约。
　　将自己性命交托于旁人一念之间，这想法很危险！
　　东皇在心底不断暗示祂的危险以求激起自己那少得可怜的警惕心，但理智上可以扒出千千万万个理由来陈述祂是何等居心叵测之辈，情感的潜意识里他竟真不认为对方会害自己。
　　于是，哪怕在心里疯狂都刷起‘危险’两个大字，他的潜意识——他最本质的想法仍不如他意，心底依旧无法升起半点危机感。
　　说来也是，三尸正常来论就是自己的本真——最纯粹极端的善与恶和最真实根本的执念自我——所以这世上又有谁能做到连自己都不信任自己？
　　所以说三尸之间的联系当真不可理喻啊。
　　刷屏刷的心累也不见成效的东皇表示：都是鸿钧的错！
　　不接受反驳！
　　大抵正是因为这份过于笃定的心态，以至于明明身处不知名处，他不仅不慌不忙，甚至很有空日常黑鸿钧一波。
　　他打量四周的目光里除了好奇外，再无旁余情感色彩。
　　毫无疑问，这里的荒原很对得起这个‘荒’字——相当的空，空得不见飞禽鸟兽，空得没有草木山川，举目望去尽是浩瀚无垠的黄沙尘土，无论抬头还是俯首，唯见青冥大地。
　　就仿佛是鸿蒙初开宇宙最初始的模样一般。
　　金眸沉淀着几分思虑，托此地旷达的福，很快他就在皇天后土间找到有别前二者的第三者身影。
　　作为把他丢到这里来的罪魁祸首，此刻祂正施施然的站在苍天之下黄土之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因为自己修为有限，亦或是三尸的联系在这段关系不存在的过去被无限了削弱，此刻东皇失去了曾经的所有福利，他所能看到的祂，一如妖皇早前见闻，是一个介于虚实的杏黄身影，看之，如见无相空气，如观大道真理，似不存此间，又恍若无处不在，倒是真实相貌看不分明。
　　混元至臻，神与道同。
　　化道，这是一个与道祖无限相似的境界。
　　东皇隐约明白兄长不过是见了祂一眼就忌惮丛生的原因来头。
　　似是察觉到东皇的目光，祂偏首看来，朝着他这边道：“出来吧。”
　　话落，回应祂的却是风沙漫漫。
　　一片寂寂。
　　祂又道：“真不出来？”
　　东皇撇撇嘴，由元神所化的太阳真火自掌心燃起，誓要坚守住最后一点倔强的东皇宁可打一架也不出声。
　　东皇：你叫我就出，我不要面子的啊！
　　约莫三两息过后，祂笑了，语气间寻不到半点怒意，温温淡淡的，“看来是要吾请了。”言罢，手一翻，一口恍如血铸般的三尺青峰瞬时显于掌心。
　　本还想看祂是如何挽尊的东皇一见此物，金色瞳仁骤缩。
　　这是……
　　剑上散发的无形杀气刺得他元神酸疼，然而东皇并不在意，目光死死盯着这口剑，既惊又疑。
　　无疑，这剑的样式他是所熟识的。
　　是诛仙。
　　东皇无比确定这一点。诚然武器轻易不经他人之手是洪荒的惯例，但诛仙的所有者是通天，所以他不止一次有机会就近观摩过此剑，甚至还因为通天对他向来大方到无私的缘故，便是上手去摸亦或是借出使用都不计其数，是以，只消一眼，他就认出了此剑来历。
　　当然，他看得出，这口剑与他熟识的诛仙还是有一些不同的，后者上有大量凶煞怨气依附，是一柄不折不扣的凶煞之器，不知者称其为魔物都不会令人感到唐突，而前者却是煌煌浩浩，杀气纯然。
　　诛仙四剑能越过开天三宝，压倒洪荒百兵位列首位，不仅因为那‘非四圣不可破’的剑阵，更是因为‘诛仙’这个看似霸道实则也的确霸道的大道赋名——所谓之仙，大罗金仙是，混元大罗金仙何尝不是？
　　是以诛仙剑全称合该是诛杀混元大罗金仙之剑。
　　自然当得洪荒百兵之首。
　　然，可惜的是美玉终究有瑕，这世间大抵也容不得圆满与完美，一如天道至今仍旧四九，而诛仙剑这柄杀道至宝也有无尽怨气恶意依附，那般的怨和恶就仿佛是与生俱来般，与剑体融为一体，浑然天成到即使道祖出手也无能为力。
　　因此，有任何爱剑之辈为之惋惜，也有无数人为此高兴。
　　但现下，眼前这口剑就像是对曾经被所有人感到遗憾亦或者庆幸的事情进行的一种无声嘲讽。
　　谁道诛仙生来如是？
　　谁传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眼下之剑方才是诛仙本貌！
　　东皇为此感到荒谬，若这才是诛仙本貌，那他曾见过的诛仙四剑以及那张名声赫赫的诛仙阵图又是何情况？
　　念头刚冒出一点，通天曾提及过诛仙四剑可以合为一剑的事情便接连出现在脑海里，东皇不得不去想这些事之间可否有联系？
　　纵然心中疑惑丛生，却也无人来解答，或许他此刻已经把去碧游宫一趟的事放入自己的行程表终，但这些未来的安排怎么也比不过当下，而就在他面对祂无声的威胁思考着自己到底是要面子还是从心的关头，一道声音先一步自空荡荒野响起。
　　“你终是走上了这一步。”
　　声音邈邈，似是叹息，更多却是语气淡薄冰冷的陈述。
　　而面对这一声慨叹，祂不为所动，连开口的语气都是一如惯常的运筹在握，他几乎是以笃定的话语表示：“但你不会成为吾的敌人。”
　　“你总这么自信。”
　　祂挑眉轻笑，诛仙剑尖点地，这是一个卸下防备的姿态。
　　而至此，一旁的东皇已然明了，感情一开始祂找的就不是自己。
　　半是遗憾半是庆幸的叹了口气，事实上连他也不确定自己而今的情况到底是被丢到了时间的过去还是仅仅被灌了一些记忆片段，不过方才冒险试探了一把，想来以他微薄的修为，对方既然现在都没发现，该是后者了。
　　东皇：所以我刚刚不叫作死，是战略，懂不！
　　即使是作死也要作的有理有据的东皇陛下，他内心的思量并不为外人所知，不过另一边的交谈也不会为他任何思绪想法而有所停顿。
　　交谈还在继续，对方却仍旧没有显出身形——可能真身并无法抵达此处——声音自虚空的四面八方而来，游弋于空辽荒原，无端滋生出好些空漠，“不过我的确希望你放弃。”
　　“所以你不该来。”
　　“我该来，因为我还需要一个答案。”困疑自冰冷的言语中滋生，“我终究不明白，明明留下你会是此间至高。”
　　闻言，祂仰头看向青冥，并未立刻给予答案。
　　一边看得很起劲的东皇也学着祂抬头看向空无一物的天，显然，他能到这里，能看到这些大概也不是毫无根据的，至少此刻，在他心念间，祂所见的事物悄然叠现在他眼前，就像是透过祂的眼与其一道见证了深藏在青冥之后的波澜壮阔——
　　那是一条瑰丽壮阔到难以用言语描述一二的长河。
　　只见光阴滔滔，冲刷尽世间万物，又见时间奔流，淹没掉红尘诸事。
　　在这世间，日月尚有陨落之劫，天地也有消亡之灾，万物皆有尽时，哪怕寿与天齐，哪怕此界至高，一切的一切终将会被时光所淹没，被不可忤逆的大势携往道尽途绝。
　　无一例外。
　　但他想成为那个例外。
　　那个天道掌控之下绝无可能存在的例外。
　　依稀间东皇甚至能感知到祂的心音。
　　这令他感到惊奇，同时，心眼虽然没他哥那么多但实际也不算少的东皇也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了解祂这个身份来历性格目的成迷的混蛋的好机会。
　　然而这或许只是一个意外一次偶然，当他想再进一步探寻对方心念时，方才那玄之又玄的同步感顿若潮水般退去，连一丝痕迹都未尝留下。
　　东皇：……有本事给我同感，你倒剧透完啊。
　　裤子都脱了然后摁暂停？
　　浪费感情！
　　经过这一系列被驴和再被驴的感情跌宕后，东皇不得不开始思考另一个很具有现实意义的问题——以他在短短接触中对祂近乎浅薄的了解，对方是一个目的性极强的主，这样的人每一句话尚饱含深意，现在把他丢到这里，绝不可能仅是图个心情愉快。
　　祂到底想告诉自己什么？
　　存着这般的困惑，东皇的目光再度转回在场唯一一个他能看得到的活物身上。
　　“吾不愿，这就是原因。”
　　祂的意志毫不掩藏，只是藏于虚空的人却不知死心二字如何书写。
　　“但比起现在付出大代价跟天道一刀两断，还不如……不周会有崩坍一日，四海也有枯竭之时，周天星辰也逃不过沉于永夜的末途，众生万物有生无生皆有尽，只是再等等而已，你又何必如此心急？”
　　“等天地终结，因果尽消再离去，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祂轻笑，平和言语之下尽是不可理喻的骄傲，“可你更知道，这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
　　相比于面上的温和，或许这才是祂的本质——一个傲慢到不会去向天道低头的神。
　　“世上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尤其对你而言，即使有天道逼迫在前，到你这也不过是是否愿意退一步的事。”
　　明明毫无起伏的声线，字句间却藏着点点委屈，想来二者的关系非同一般。
　　“这是吾的道。”
　　“求死之道？”
　　近乎咬牙切齿的质问。
　　“你是这般看的？”
　　祂的声线从不为任何事物而牵引出起伏，已故平稳宽和得宛如长辈对待不懂事的晚辈，“逐于力量，求以超脱，这是刻在吾骨血乃至真灵里的东西，吾之一生所求……唯此尔。或许这么说你无法体会，但不妨可以这般去理解，吾一生都在寻觅一种光景——它光辉得令吾侧目，绚丽得令吾炫目，灿烂得令吾心动，而在找到它之前吾不会选择止步，更不会为谁停留。”
　　“若想见美丽风光……洪荒也许还不够好，可它总会变好的。”
　　“这你倒想错了，盘古大神造化的洪荒很好。”
　　“那…为何？”
　　祂的声音里氤氲着一点深夜薄雾的沁凉，“它只是没有美丽到让吾心甘情愿的地步而已。”
　　“成长需要时间。”
　　“正因为知道它需要时间，所以吾才站在这。”
　　漫漫的一声叹息拂过大地，细听去还能捕捉到几分罕见的透彻与悲悯，“被规划好的命运，自出生到灭亡，众生的剧本一目了然，有这样无变的未来，如何称得上是成长？”
　　同感再一次出现，恍惚洞破了时空，目光穿透云霭雾霾直达世人难以想象的至高维度，在那里环环相扣没有半分间隙可寻的道□□控着众生前途，掌控着世界未来。
　　这是世间运行的秩序，也是桎梏众生的枷锁。
　　“但你没有权利替众生做选择，这样做也许会让事情变得很糟糕。”
　　“变革，或许会让事情向好的一面发展，也可能把一切推向万劫不复，所以在事实落定前，谁都无法预料到事情究竟会变成何种模样。但吾相信，唯有变——哪怕鲜血淋漓，哪怕代价惨烈，哪怕结果未必尽如人意，这比什么都不做要强。”祂慢声道，“吾想，盘古大神选择劈开混沌时，也不会知道鸿蒙的倾覆洪荒的开辟究竟是好是坏。”
　　但盘古还是做了。
　　方有而今的洪荒世界。
　　“况且，从一开始，盘古大神就替众生做了决定，不是吗？”
　　声音稳而沉，隐约还有一些讥讽与透彻，“天命将吾化生于世，又将求道的执着与世界的真相融入吾的骨血真灵，想必也是清楚——既叫吾懂得了些微道理，那必有如此一日，吾将亲手毁其所有，以作敬礼。”
　　在这浩渺天地之间，那道执剑而立的修长身影显得额外的单薄，但自其内油然而生的气息却硬生生压得日月黯淡，天地也为之低头。
　　“道是吾个人想法好，亦或说是天道意欲圆满的道路上当有此一劫罢，吾本是为此世而生，却又为私念而弃世，今日伐道，于吾，于这天地，势在必行。”
　　诛仙寒光流转过青冥大地，冷厉锋芒下，不知刺破多少虚妄，划破多少伪装好的明媚美好。
　　“虽然这么要求有些过分，但吾还是希望你能理解。”
　　虚空陷入了沉默，少顷后方才传来几乎幽怨的语。
　　“理解是理解，但我还是不想体谅，更不可能看着你送死。”
　　祂却没接这茬，“吾将大司命留下，东君也会陪你，即使没有吾，你也不是一个人。”语调平和依旧，却有丝丝温和深藏在字里行间，“但吾还是希望你明白——吾会离开，东君也会消亡，你终归是会长大，这些的发生你不抗拒。”
　　“殿下你该长大了。”
　　这次，天地再也无声。
　　这仿佛是一个默认的讯号，几乎是下一刻，于光阴起始处，昔时劈开混沌照亮此世的第一缕天光无视了时空铁律，贯彻古今而来，凝聚于祂的眉目。
　　璀璨恢弘的光辉点燃了祂原先介于虚实的眉眼，有一瞬叫人能看清他眉目眼底的温然从容，他朝着东皇所在处看来，眉眼舒展，颔首一笑，像是一个初次见面的颔首礼，又仿佛是一次再不回头的道别，旋即他抬步踏空，手执诛仙，一步步朝苍穹而去。
　　与此同时，苍穹之上邈邈云气顿散，匿于虚空各处的道渐显出踪迹——四九天道原是三千魔神道的糅合，此刻天道使之具象，虚空中一道道气息深沉难测的身影接连浮现，那些曾一度消失在历史洪流的身影如今正以这般崭新的姿态莅临这个世界，但与过往不同的是，他们双目所呈现的是一种与无情天道相似的冰冷无机质，手执各色兵戈，矛头所指正是步步登天而来的祂。
　　脚下步伐稍顿，那双由天光点亮的眼瞳中蕴着与那三千道象具化相似又不尽然的冰冷，祂目光淡漠的一一扫过这些阻道者，如见路边草芥，似看蜉蝣蝼蚁，半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旋即，诛仙剑横起，祂平淡开口。
　　“一起上吧。”
　　下一刻，殷红血光划亮空寂天地。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码完半章了，炒鸡开心~
=v=
保命带坏东皇的过程仅仅只是给他放了一次小短片==顺便一提，他那个美丽论其实并不高大上，用大白话解释应该是：要他为了一棵树放弃一整片森林，想什么呢。
东皇：我算看明白了，你是凭实力单身
保命：说的吊死在一棵树上的你不是单身一样
东皇：……
老铁，扎心了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450282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上清 5瓶；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