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城雪》奶黄球

3、三

　　我醒的时候，颜疏已然起了。
　　他就坐在榻边上，低头擦一把剑，眉目在光影中有些虚妄，眼睫低垂，遮去眸中颜色。
　　我动了动身体，自床上坐了起来。颜疏听到动静，将头转了过来。
　　“晚楼…”他唤我，眼睫颤了颤。
　　“嗯。”我带起一个笑，去抓他手腕，颜疏也不躲，任由我扣住了他脉门。
　　脉相平稳，气血通畅，看来三年前的伤已然痊愈了。
　　忘断崖那一战，我以为他会死，就算死不了，也会受到终身难愈的重伤。
　　可他不仅没死，还以一人之力将四大门派的掌门当场斩杀三人，且在三年之后，来到了我面前。
　　“恢复的不错，不过目前还是少用内力为好。”我伸手，将他脸侧发丝别到耳后“我让人给你煮了点温养的药膳，看时候，差不多该送过来了。”
　　颜疏低声道:“不必麻烦了。”
　　“虽说你百毒不侵，许多药于你都无甚作用，可毕竟是我配的…”我扬起一个笑，用手指碰了碰他侧脸“总该给我几分薄面啊，小疏。”
　　他抬眸，定定望着我，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最终，他轻叹了声，面上再度浮现出那种悲哀的神情:“晚楼…我只想看看你…这样就好了。”
　　我怔了一瞬，揽住了他的肩“…我知道的。”

　　下午的时候，用过午膳，我准备带他出门走了圈。
　　不料一推开门，险些和匆匆赶来的淮玉撞个满怀，说时迟那时快，颜疏拉了我手腕，将我带得退了步，险险避了开来。不过小丫头就没我幸运，身体不稳又没人拉着，直接磕到门框上，额头当时就红了。
　　淮玉捂了脑袋，泪眼朦胧巴巴望着我:“公子……”
　　没由来被她看出了股罪恶感，我伸手想去扶她，被颜疏先一步拦了下来。他就那么扫了淮玉一眼，这些年把我扰得头疼不已的小姑娘登时就不吭声了，咬着嘴唇，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要落不落。
　　瞧她这欺软怕硬的。
　　看着眼前一幕，忽然想起那日在殷家，他也是这么把殷二小姐吓哭的，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我问淮玉:“怎么了，这么急匆匆的赶来？”
　　淮玉抽了口气，把眼角那点泪花抹了，面上浮出些怒意来:“月前砸了我们场子的那帮人又来了，点名非要霏湘姑娘接待不可。”
　　小丫头越说越气，一跺脚，小脸都涨红了:“岂有此理!他以为我们这儿是那种烟花地吗？!”
　　颜疏有些茫然地望向我。
　　他光顾着寻我，估计也没注意昨夜睡了一晚上的地是做什么营生的。
　　我现在也不好同他解释，只先安抚了眼前这位丫头:“淮玉姑娘莫气着了，今日特意请了帮手，绝对能将他们赶出去，教他们长长记性。”
　　淮玉这下换了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公子，不是我说您，您每次挑的人能靠谱些吗？您看看前几次您请的都是些什么人，不是赶人走，而是被人赶，还把场子砸了……”
　　听着小姑娘数落，不由面上讪讪，怕她再抖落出些什么不得了的，连忙打断:“好淮玉，这次请的绝对靠谱。”说着将颜疏推到了前面。
　　小丫头皱眉打量颜疏好几眼，接着眉头皱的更紧了。
　　看这表情我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无非是颜疏看起来瘦瘦弱弱估摸着连那帮汉子中的一个都能把他撂倒，可这人不可貌相啊。
　　我就跟淮玉说:“你别看人这样，他武功可是天下第一!”
　　小丫头闻言一声嗤笑，满是不屑:“…他要是天下第一，我还天下无敌呢。”
　　颜疏皱了眉，神色跟着冷了下来。
　　淮玉没注意到气氛，只悠悠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临走前还不忘语重心长补了句:“算了，随您吧，只要最后别让秦公子来收拾场面就好，琼华楼的脸都给您丢尽了……”

　　等淮玉走远了，颜疏才开了口:“出言不逊，当拔舌处之。”
　　言语间尽是冷然。
　　我转头瞧了眼，见他神情阴郁，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她不太一样…这里的姑娘，都不太一样。”
　　“晚楼，你变了…”他定定看着我:“当年敢这么同你说话的，都死了。”
　　“她没有恶意，只是性格如此，而且你不觉得么，这样挺好的。”我长舒一口气，那种安心的感觉充斥全身:“很多年前，我就在想，等我把一切恩怨尽数报偿，在那之后我又该做些什么呢…我想了很久很久，但始终没一个结果…似乎我活着，就只为了那一件事，直到我来到了这里……”
　　“小疏，你可能不明白……”我转过脸，对上他目光:“我想要的，首先得把过去的自己埋葬，你所认识的殷晚楼，三年前就死了。”
　　忽然被一股力道带了过去。
　　颜疏就那么紧紧抱着我，身体与我相贴，不留一丝缝隙。
　　“……晚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