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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第一次见颜疏,还是我跟着寻梅庄的人一起讨伐九幽教分坛明月楼的时候。
      九幽教乃百年前悯心散人所创,彼时四大门派二山一观一宗先祖还在娘胎里呆着,唯一能与之相抗的摘星观观主也在点墨台论剑被悯心大败,发誓此生再不握剑。九幽教发展至今,乃当之无愧的武林第一大教,门人却甚少行走江湖,是以名气不敌四大门派。
      明月楼虽为九幽教下分支,却因弟子性行乖张,行事也颇为狠辣,故而引了武林声讨。

      那日颜疏就坐在山门口一颗古树的枝桠上,枝叶错落间长睫低垂,间或几缕发丝散在胸前,正低头漫不经心把玩着一支短剑。
      彼时他不过弱冠年纪,年纪与我相仿,生的唇红齿白,端是君子如玉,只是顾盼间少了些神韵。
      他转过头,像是才注意到我们这些树下站着的,眉梢轻扬,一张面上无几分表情:“你们可是来明月楼寻事的?”
      余光瞥见寻梅庄的掌事一手按了剑柄,额上覆了一层薄汗,其余人亦是严阵以待,像是骤然间遇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放眼望去,山路绵延,周遭也只此一位弱冠青年。
      掌事抬手行了一礼,对着一个比他小了二十来岁的青年,态度却是恭敬极了:“不知宛碧公子在此,有失远敬。”
      闻言,我心下一惊。
      一剑惊寒,宛碧颜疏。
      惊寒剑,宛碧公子,这是江湖人都知道的名号,甚至在我离开殷家出门闯荡之前就已听闻。
      没想到这位宛碧公子竟是如此年轻。

      颜疏神情淡淡,仿佛不曾听闻对方拜会,也不回礼,只是道:“你们回去罢。”
      掌事怕是没有料到颜疏竟是如此不给面子,这寻梅庄放在武林当中也颇有些名声,平日都是旁人上赶着攀他,如今被人这么不给台下,脸色不由僵了僵。
      掌事站直了身体,眉毛皱在了一处,语气冷了下来:“宛碧公子这是要护着魔教了?”
      颜疏瞥了他眼,没有作出任何回答,只说:“到此为止,再往前走一步…”
      话音未落,寻梅庄的掌事便已一步跨了出去。
      颜疏神色不变,只见他衣袖微扬,像是一阵清风拂过,带起些许草木清香。
      还有切入皮肉的闷响。
      我还未看清他如何出手,只见那掌事的头颅被直直削了下来,于半空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而头颅之上的表情,尚停留在倨傲。

      见此一幕,在场众人皆是惊悸万分。
      大概没料到如此一个丰神俊朗的人物,竟是说变脸就变脸,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
      寻梅庄一众弟子亲眼目睹掌事身死,惊恐之余,见被人如此蔑视,皆是怨愤难平,几乎是同时拔了剑。
      颜疏轻咦了声,俊秀的面上露出几许讶异来:“…尔等为何不回去呢?”
      回应他的只有森然剑锋,与周遭的腾腾杀气。
      下一瞬,只见他衣衫微动,轻轻一跃自树上跳了下来,像一片树叶自枝头吹落,轻柔敏捷。
      仿佛一道细细的银线自半空垂下,尔后,寒芒大盛。
      那是我第一次见惊寒剑,也是许多人生平最后一次见。
      颜疏拔剑的动作迅疾流畅,几乎是在落地同时招式便已使出,夺人性命不过眨眼。
      对战强敌,稍有不慎便会命丧于此,一众弟子也顾不得什么风度礼节,一拥而上,皆是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妄图以此拦住对方。
      以一敌十,稍有破绽便是重伤,饶是武功再高难免会有不及。可颜疏却神情淡淡,手腕微动自面前人手中夺来长剑,惊寒上挑同时拦下身后砍来的剑刃,动静间应付自如,平静的仿佛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只见颜疏左右手各持一剑,动作亦是灵巧之极。他剑招诡异,速度奇快,左右手各使一套剑法无丝毫滞涩,前方的弟子不出片刻便死伤大半。

      我瞧着那边战况,忍不住皱了眉。
      颜疏武功极高,招式也不按常理出牌,奇诡至极,无怪那些弟子招架不住。只是我看他左手剑路,总是有些违和感。
      照理来说,到了一流高手的地步,左右手使剑应当同样自如,可他左手剑法虽然敏捷有余,却失了力道。
      余光瞥见他袖口血迹。
      就暗红的色泽来看,那不是方才打斗沾上的。
      左右一联系,也便有了答案——他在出手之前就已受了伤,而且伤的不轻,甚至妨碍了身手。
      如果我把这一发现告诉其他弟子,胜算或许会大一些。毕竟只要是人总是会累的,这种打法若是继续下去,饶是颜疏怕也得是重伤,到时取他性命也不是不可。
      寻梅庄掌事已死,如果今日在此杀了颜疏,趁着内乱将寻梅庄归于手中,也能免去后续不少麻烦,毕竟依靠旁人总比不得自己接手来的放心。
      可我没那个把握。
      这一切假设的前提是能解决颜疏。
      然而杀颜疏此事本身,就是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颜疏执剑立于我面前,艳红的血水顺着剑锋滑落,在地下聚了一小滩。
      脸侧被剑气划开一道细细的口子,些微的刺痛。
      惊寒抵在我颈间,那冰凉的触感蔓延开来,带着森然冷意。他望着我,像是看一个死物:“你也是要上山的?”
      毫不怀疑,我若回答“是”,剑锋就会刺入喉管,然后自我后颈穿出。
      我本可以趁乱离开,但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我在赌。
      当我把一切计划推翻,重头再看时,我需要一把刀,一把足以破开任何铜墙铁壁的利刃。
      而他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说:“你受伤了。”
      剑锋切入皮肤半寸,渗出血来。
      我略微弯了唇角:“再拖下去怕是伤及根本,我带了伤药。”
      他皱了眉,端详我半晌,似是疑惑,最终收了剑:“罢了。”
      语罢,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我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朝他抛了过去:“以后若是受了伤,可来殷家庄寻我,我叫殷晚楼。”
      他伸手接下那只小瓶,回头看了我眼,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立在原地,看他愈行愈远,最终背影与山色融为一体。
      周遭是浓烈的血腥味,脚下是数不清的尸身,面孔被血污沾染,已然看不出原貌。
      就在不久前,他们与我并辔而行,谈天说地,讲起家中趣事,其乐融融。
      我不知道日后还会亲眼目睹多少人死去。
      也不知道这条路究竟通往何方,可我不能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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