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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睁开密羽般微翘的睫毛,金珠影于朦胧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张软榻上,盖着百合色攒花薄被。她捂住尚自昏沉的额头,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忽觉右手似乎被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原来床边趴着一个人——一个令她心寒的至亲至疏之人。

      金珠影急欲抽出右手,刚一动弹,对面的温斐然揉了揉眼睛,抬首欣喜道:“你醒了?你都昏睡了一天一夜。”

      她环视着周围的陈设,喃喃道:“为何我在东阁?”东阁,是温斐然独处时的阁楼,结构精致,布局舒适。

      温斐然含笑道:“傻瓜,在东阁,本宫才便于照应你。”语气温柔得不似本人。

      这两年来,她很少见他对自己露出如此脉脉关切的表情,一时间怔忪起来,转而警觉道:“叶……叶画师呢?”温斐然转颜冷声道:“这个‘丹青国手’在行刺后自尽,自然尸体被送回南乐公主府,这几日倒是委屈你了。”

      她的心弦猝然崩断,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却咬唇强自支撑。

      “我,我想喝水。”金珠影趁着温斐然转身走向角落拿茶杯的工夫,掀被跳下床,朝门外一路奔去。经过门槛时,她脚下差点绊倒,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温斐然赶忙一把抱住她,沉声道:“别乱动!你是有身子的人了。”

      金珠影闻言,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昔日,她因为叶谦的事情一直自责伤心,自从长子温瑜出世后,又滑过胎,之后太子纳了新妃嫔,与她的感情日渐冷淡,而自己一向身体欠佳,也未能在意。这回重新怀上孩子,实在是出乎意料。

      众仆见东宫主人将在廊上赤脚乱跑的太子妃拦腰抱回了东阁,然后隔门板听到太子挥手将桌上的茶盘打翻在地的杂音。

      屋里只有温、金二人,软榻上的金珠影丢完茶盘,正喘气怒视着温斐然,然后别过身子用薄被蒙住脸,却被温斐然强行拉下薄被。

      两人四目相接,温斐然见金珠影的眼底盈盈的泪水,似是溢出了积蓄多日的幽怨,心中莫名一痛:“珠影,对不起。”

      她已猜出了一些秘密,眼下只是沉默。温斐然将她搂在自己的肩侧,温声道:“珠影是什么样的女子,本宫怎会不了解?这两日都是本宫的错,请你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斐然吧。”

      金珠影想挣脱他,可惜因身子虚弱,一时难以遂意,唯有冷笑道:“既然殿下了解我,为何之前要用冰箭般的言语伤人,并执意将我关入沉香阁?”

      “本宫这么做自有苦衷。”温斐然目含柔光道,“当时崔良娣和孟良媛她们借着花叶贴图,一口咬定瑾儿的落水与你的监护不力与有心怂恿相关,他们都是惠太妃和南乐公主赐予我的人,暗中监视本宫;而且本宫一直无法确定你的心思,唯有试探一下,罚你禁闭数日,也好迷惑潜藏的敌人。本宫想等案情查明后,自然会为你澄清委屈。”

      金珠影心里泛起一阵酸楚:温斐然,当初你执意怀疑我、囚禁我,现在叶谦已经为瑾儿偿命,且得知我有了王儿,便又想用甜言蜜语来安抚哄骗我。你,果真是个巧舌如簧的善变之人。

      她淡淡道:“太子如此说话恐怕不通,难道我的母亲是庶出的公主,就低太妃和公主的红人一等吗,就该被殿下随意猜疑伤害吗?”温斐然叹道:“你又想多了,本宫可从未这样认为过。在本宫心中,你始终比崔盈珠、孟娇容等人重要得多。”

      金珠影冷笑道:“是吗?应该是臣妾可利用的价值更大些吧。”

      温斐然皱眉道:“你看你,又说出这样含沙射影的伤人之言。”

      金珠影不想多听他的话语,朝他勉强一笑道:“殿下,臣妾想躺下来静一静。昨晚崔良娣也受了伤,殿下守着臣妾许久,您还是过去看看她吧。”

      “难得你还关心她。”温斐然星目一黯,淡淡道,“崔盈珠在陈太医那里医治,不过神志还不太清楚。”

      “也对,她伤得比臣妾重得多。”金珠影嗫嚅着,疑惑地瞄了他一眼:温斐然得知爱妾的病情严重,为何依然能如此平静?

      金珠影转换话题道:“叶画师现在已死,瑾儿大仇得报,殿下可以安心了。”

      温斐然不悦道:“哼,死了倒是便宜了他。本宫怀疑,叶函宁还有帮凶。”金珠影惊愕道:“是谁?”

      “就疑点来说,第一,瑾儿的鞋子落在长廊,鞋底鞋面沾有画画的金银粉,晚上可以发出微光,那种金银粉,分明是绘画时用到的。本宫曾见过你房中有花叶图,画纸表面涂有类似的光碧粉,而顺儿提到小世子几次到青茗小筑玩耍,于是本宫开始怀疑叶函宁与你各自的动机。第二,瑾儿鞋头上的夜明珠脱落,有一颗在水廊边的泥地内找到,另一颗入夜后在孟良媛所住庭芳阁外的石缝中找到。为了不错怪无辜者,本宫有意策划了一场戏。”

      “先借口迁怒臣妾,将我支走后,再故意说瑾儿复生,去试探崔良娣和孟良媛等人。”

      “是的,本宫故意对她们说瑾儿复活了,当时孟良媛表情冷淡,崔良娣虽然面露欣喜,但眼中却有点儿忐忑不安。后来本宫让她们燃香祈福后离开,孟良媛遵命离开后,回了庭芳阁,崔良娣却过于献殷勤,她睡觉一向择床喜静,却坚持要陪本宫住在较为喧嚣的华云堂厢房,又愿意去青莲居连夜祈福,这样的主动深情令人生疑,但本宫还是同意了。后来,你一心闹着去青莲居,本宫怕阻止你去会打草惊蛇,也允许你过去祈福。”

      青莲居的周围,想必早早安排了一干暗卫。

      金珠影轻叹道:“殿下猜得很准,只有等崔良娣醒来,对她盘问,案情才能彻底地水落石出。”

      温斐然仰首盯着弓形的帘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即便崔盈珠醒来,本宫亦不会去询问她。”

      金珠影奇道:“莫非,殿下是怕得罪了南乐公主和崔驸马家的人?”

      温斐然叹了口气,抚摸她的垂发道:“不单是长公主他们,还有叶函宁等人幕后的真正主子。本宫虽因多方掣肘对付不了崔盈珠,也自有妙计。她脑部损伤,在特制的熏香房中待几日,她会在幻境中说出本宫希望得知的一切,然后她就会忘了熏香房内发生的事,本宫会慢慢顺藤摸瓜,找到幕后的操控者。”

      金珠影望着夫君眼底不辨的情感,心底不禁转凉:即便崔良娣受人利用、犯下过错,毕竟她曾得到过太子的宠爱;如今温斐然对她的感情转变是如此自然,难道过去二人的恩爱皆是虚与委蛇的假象?

      她想了想,叹道:“也是,杀了崔良娣或者救活她,对殿下都不是好事。崔良娣成了睡美人,就成了她幕后真正主子的弃子,即便南乐公主怀疑责怪东宫,无凭无据,她也不能对东宫怎么样。”

      “长公主的确不能奈我何。珠影果然聪慧,猜准了本宫的心思。”温斐然又缓缓道,“对了,瑾儿和瑜儿二人,你觉得本宫更爱哪一个?”

      金珠影垂首道:“自然是瑾儿,他毕竟是你的长子,又是那样的可爱。”

      “哼,东宫的人大概都是这样认为的吧。”温斐然靠近她的耳朵,低声道,“南乐公主,崔、孟二妃以为瑜儿左手有残疾,而你不甚受宠,以后东宫会是她们子嗣的天下。其实她们打错了算盘,本宫一心扶植的爱子,只会是你我的孩子。”

      金珠影见他目光脉脉含情却不辨真伪,强作微笑道:“恕臣妾愚钝,不太懂得殿下的意思。”温斐然轻哼了一声道:“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家丑,现在你我同舟共济,说出来也无妨……其实,温瑾并非本宫的亲子,而是卢飞羽与大皇兄的私生子。因为大皇兄本来会顺利封为太子,卢飞羽也深得父皇母后的喜爱,没想到那次本宫和大皇兄出游,皇兄居然命丧刺客之手。为了给卢氏遗腹子一个名分,父皇母后要我匆匆继太子之位并代娶了她,对外宣称瑾儿是七个月的早产儿,要本宫立誓视他如亲子。唉,没想到瑾儿最终还是福薄,做了牺牲品。”

      金珠影万万没料到会有这样的隐情。

      她猛然回想起叶函宁死前在她耳畔的悄悄话:“……温斐然擅长用毒,也擅长作伪,我怀疑先太子温逸然的暴死,温斐然难逃干系;还有,温斐然从来不肯督促教小世子诗书骑射,他对儿子的教养疏离而放任,根本不像个好父王,不知他是想迷惑他人呢,还是另有隐情……

      “珠影,东宫是个可怕的牢笼,以后,你要多加小心……”

      她默默静思:或许他没有骗我,毕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有些人有些事,不能单凭感情亲疏来臆断。

      无论真相怎样,都不能让瑾儿活过来。蹊跷的是,崔良娣是南乐公主的人,虽然温斐然忌惮长公主,但宫有宫规,国有国法,为何温斐然连受刑争辩的机会也不肯给崔良娣?南乐公主的背后势力,竟有如此之大?

      总之,瑾儿的死远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简单。

      温斐然,你到底在忌讳或害怕着什么?我不得而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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