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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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扎在淝水以南已有半月有余，常乐年幼又瘦小的不似军人入了伍便被分配到了伙头军中，每日除了操练行军丑时便要起身给全军准备伙食。
孙胜入了步兵三营，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整日呼号操练。也不知他哪里来的劲头每次操练完满身臭汗就跑来火头军找常乐调笑逗趣还一个劲地“常生大哥、常生大哥”的叫着。
常乐开始倒是挺不待见他的，见他远远地跑来就拎着泔水桶装模作样地跑去倒泔水，可他倒也不觉得没趣总坐在灶头旁等她回来。日子久了常乐也不躲他了，见到他也会唤他一声“二狗剩”，伙头军中其他的汉子也都与孙胜相熟了每每遇见也都微笑着点点头。
今日晌午时候孙胜又跑了过来远远地高声喊着：“常生大哥！”常乐抬头见他腋下夹着头盔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一贯冷清的脸上竟也勾起了一抹笑意，低下头刷着碗。
“大哥今儿个没去倒泔水？”孙胜蹲在她身边抬手拂去了她头上的灰尘嬉笑着。常乐脸上没了笑容没好气地说：“在你眼里我就只能倒泔水了吗？” “嘿，大哥这是说哪里话？孙胜当然知道大哥你的本事不止倒泔水了！”顿了顿他又说，“你这不还会刷碗呢吗！”
“你！”常乐作势就要打她，孙胜忙抬手挡住脸。“大哥你生什么气吗？我这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啊！”周遭的汉子都爱看这两个孩子玩闹，见状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营中有了这两个孩子日子倒不像往常那般无趣了。
“哼！”常乐知道他不是怕自己只是让着自己小。收起拳头随手扔了快汗巾过去，“喏，擦擦吧二狗剩！你看你那一脸汗！” “嘿嘿。”孙胜得了汗巾也不擦踹到怀里就踱着步子到了灶边缠上了烧过的老师傅。“师傅，咱今儿个吃啥好吃的啊？我这一上午可是饿的要厥过去了啊！”
军中哪里有什么好的吃食，粗茶淡饭吃糠咽菜对这帮汉子来说都已是家常便饭，偶尔有些油腥肉沫都算的上是美味佳肴！常乐一直很后悔临走前一晚的鱼锅她竟一筷子都没有动，想起那深入骨髓的香味她总能在半夜流一枕头哈喇子。刷着手里的碗她眼神又黯了下来——常乐于役，不知其期。这艰难的日子方才是个开头而已。
那掌勺的师傅哈哈大笑，“今儿个中午好吃的可不少啊！酱牛肉、辣子鸡、辣鱼锅、烧花鸭！”说完还咂咂嘴好似回味无穷。
孙胜听的口水直流连忙伸手就去揭锅盖，“那师傅你快给我尝尝！我可是多久没有沾过油腥了啊！”
掌勺师傅眼疾手快劈手夺过锅盖一个暴栗敲在他脑袋上，“你小子还真敢胡闹啊！这可都是给将军们的吃食！你要敢动一个手指头可就是多少板子啊！”
“哈哈哈哈！”周围一派哄笑如雷，常乐也抿着嘴偷笑。孙胜向她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
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候，常乐颠着大勺给排成长龙的将士派发午饭——不过就是白菜馒头和些稀粥。到了孙胜的时候她低着头把勺子往桶底探了探多盛了些米粒上来扣进他碗里，孙胜咧嘴一笑低声说了声：“谢谢大哥”。她把勺子搁桶上一敲喝到：“愣着干什么？下一个！”
伙头营的好处就是总能私心多得些吃食，等将士们都吃完了常乐他们方才开饭。坐在帐篷的阴影里揭开碗盖，习惯的拿筷子扒拉几下，她竟然发现一片菜色之下竟然还藏着几块红烧肉！惊异之余她环顾四周不敢声张。伙头班的班长是个高大的中年汉子，端着饭碗走到常乐身边一屁股坐下。常乐扫了他一眼怯怯地喊了声：“牛叔···”
“嗯！”汉子应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吃饭却在低低地对常乐说话，“这肉是昨晚上将军他们吃剩下的，我藏了写许。阿生你还在长身子，多吃些对你有好处。”
常乐一惊，眼眶不自觉的红了起来。“谢···谢谢牛叔···” 汉子笑了笑掐了掐她的小脸，“傻孩子你这么大本该在家里好好读书的，哪有把孩子征兵的道理？到了这种地步，咱们大梁只怕是岌岌可危了啊···”说完他拍了拍常乐的肩膀，“阿生你别担心，咱们伙头兵不用上阵，你只管好好干活，等仗打完了咱都是会回家的！”
常乐看着汉子坚毅的侧脸低声问道：“牛叔，你说这仗，真的能打的完吗···”
“能！”汉子笃定地说，“一定能！咱们一定能回家的！”
“嗯！”
太阳高悬在头顶，刺眼的光芒将汉子在常乐的眼中镀上了一层金色。
一水之隔的另一座营地里，年方十五的少女举头望着天空，闭上眼睛她仍能感受到正午阳光灼热的温度。
“公主殿下好兴致啊，大战在即还有闲心在此晒太阳？”陆雄穿着厚重的铠甲腋下夹着头盔，踏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年轻的公主身后。他紧皱的眉头望着这个在他眼中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
公主的盔甲反射着银光，转过身她光洁无瑕的脸上带着平和的笑。“澄空不过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上阵杀敌用不到澄空，澄空所在是为皇兄出谋划策运筹帷幄。天气、风向、水流皆为天时。若无天时不当纵有精兵良将也不过尔尔，澄空此番正是为皇兄前来观测天气。倒是陆大人您，大战前夕不想着练兵巡逻却有工夫在此与我闲话家常？”
陆雄知道这三公主素来嘴皮子利索也不纠缠，抱拳欠身略施一礼。“那是末将失职了？卑职告退。”转过身，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嘁！小丫头片子！”
纪澄空望着陆雄稳如泰山的背影挑了挑眉嘴角微扬。
“陆大人是我大齐一员猛将，征战无数功勋卓越。公主若是与陆将军交恶，太子殿下这个元帅可当真难做了啊！”
公主殿下的脸冷了下来，缓缓地转过身。“有劳成大人费心了，澄空并无此意。”
成洛面如冠玉一席白衣，迎风而立之下羽扇纶巾竟然颇有孔明当年的风姿。他欠了欠身恭敬地施了一礼，“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如今正值陛下霸业之初，正是用人之时。殿下切不可为解一时之气而使君臣出现间隙！”
公主望着淝水之南眼神飘渺，“你只知君臣关系重要，却不知功高盖主之理吗？陆雄虽为两朝元老，却终究是个粗人。跟随先帝靠着战功在朝中站稳了脚跟一步步走到今天，却仗着自己的功绩对父皇的政务指手画脚。此番攻打梁国他更是在军政大事上对皇兄颐指气使，若我再给他好脸色看，他岂不是视我皇家如无物！”
江风拂面，发丝略过纪澄空的面上。她眯起眼睛将其撩到耳后，一派云淡风清之色。周遭的士兵无不侧目出神。
成洛看着少女淡漠的容颜，眼神温柔如斯。“公主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地实属不易，只是如今形势特殊，您自当已大局为重啊。”
“本宫知道了，有劳成大人了。”语毕纪澄空脸上闪过一丝不明的神色，转身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成洛抿唇一笑，这个三公主有些本事，可惜年纪尚幼。若是改不了这对人不对事的毛病，将来难成气候。摇了摇头，他只管摇着鹅毛扇踱着步子去了。
天天没有目的的操练将初来乍到的将士们个个累的跟哈巴狗似的，吃了晚饭孙胜也没工夫再去找常乐玩闹冲了凉便回到营地老老实实地睡觉了。
夜半三更，营地里此起彼伏的鼾声。孙胜枕着手臂睡得香甜。一个黑影闪进了营帐中不声不响地走到孙胜枕边伸出了手。
孙胜咂咂嘴挥手拍掉了脑袋上的手翻个身又睡了过去，黑影又伸手摇了摇他。孙胜皱了皱眉醒了过来，一睁眼看见了一个大黑影蹲在自己面前，他瞪着双眼几乎要喊出声来，黑影一把捂住他的嘴叫他呼不出声。
挣扎间黑影凑到他耳畔低吼道，“别叫，是我！”听到声音孙胜不再动弹回过头才借着隐隐的光亮看清了她的脸。松了口气孙胜可是吓的不轻，“常乐怎么是你啊，你可算吓死我了！”捂着胸口他睡意全无。
常乐望着孙胜脸色微红，“我···我已有半个月未曾···洗澡了···”
孙胜微微怔了怔方笑道，“嘿嘿，大哥这可是想要小的伺候您沐浴更衣啊？”
“胡说八道些什么！”常乐一张小脸红的更甚，作势就要来打他。孙胜立马告饶，“小的错了，小的错了！咱们先出去，莫要惊醒了他们。”言毕拉着常乐蹑手蹑脚地跳过一个个熟睡的将士，钻出了营帐外。
孙胜这才看清常乐怀里还抱着个小小的包裹想来都是些女儿家的物件。
“来，跟我来。”他大手一挥拉住常乐，猫着腰在营帐间游走躲避着来往巡视的将士。不多时，二人便出了营帐溜到了淝水畔。
“来，今夜江上无风水静的很，你便在这儿洗我来给你放哨。今夜多云没有月光，不会有人看到你的！”孙胜咧着嘴，笑起来显露出少年特有的憨厚温暖。
常乐低着头微微点了点，“你···你且转过身去！” 年纪虽小，可男女大妨她还是知晓的。“啊，哎！放心，我不会偷看的！你且在芦苇荡里洗莫要游远了，淝水虽窄，这江心可是深着哩！”打着哈哈孙胜转过身走到十步开外坐定。
打小在水边长大，常乐自小就爱脱的赤条条的跟着哥哥下水，年纪大些了方止住。如今她天天见这清澈透亮的河水早就心痒痒忍不住想游个痛快。如今四下无人，她欣喜的紧，三下五除二脱了个精光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
初春天气，又是夜半时分，河水阴凉刺骨。常乐却并不在意，像条游鱼在苇间游弋，如同快要干涸的鱼儿又进了水里那般兴奋愉快。拨开重重芦苇她毫不在意地向深处游去，深吸口气潜进水里。两条纤细的小腿轻轻摆动她光洁身子像条曲线优美的鱼儿在水中旋转游荡。
等到她终于游够了把身子也洗干净了，已经不知过了多久。上岸穿好衣服擦干头发走到孙胜身边她才发现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抱着膝盖睡着了。
常乐心里好笑却也有些愧疚，他白日里操练辛苦，自己还在夜半叫他带自己来洗澡也真是欠妥当。转念一想，是他自己要认我当大哥的，大哥的话他当然得听了！这样一想她也勾起唇角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喂，二狗剩！起来了！”常乐推了推他，孙胜身子一歪猛地转醒。
“嗯···你洗好了？那咱们快回去吧···”睡眼惺忪，他艰难地想撑着身子站起来，无奈睡的太久手脚都已麻了。“嘶···快拉我一把！”他抬头向常乐伸出手。
常乐笑着拉住他的大手，却见他瞪着眼睛望着自己并不动弹。
“你怎么···”话未说完，她耳上一痛，一只利箭裹挟着火焰直直的从他耳畔划过没入石中三分。
常乐还没反应过来，孙胜仿佛手脚也不麻了猛地起身拉着常乐便跑，“快！快跑！”
一只只燃烧着的火箭从身边掠过带起一片火光，脚下的大地仿佛都灼灼发烫。常乐的手被孙胜攥在手里捏的生疼，双脚无意识地迈动着她不敢回头。在她年仅有的十三年生命里，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死亡的威胁。
孙胜突然停了下来，常乐撞到了他背上停了下来，双脚早已经软了下来。
红色的箭矢如雨点般落下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面前的营帐笼罩在一片火光中，隐约还能看到其中扭曲战栗的人影。这情景在谁的眼中都如同炼狱般阴森骇人。
孙胜倒退两步，脸色煞白。咬了咬牙拉着常乐的手就跑，可身后的人被他这么一扯身子一歪竟坐到了地上两眼空洞。
孙胜一时也愣了，攥着的手不自觉地有些松动。说时迟那时快，一双大手拦腰将常乐捞到肩上另一只手扯着孙胜就跑了起来。
“愣着干什么呢！这种时候不跑就是死啊！咱们还得活着，得活着回家去啊！”
常乐看清了来人的面庞，失神的眼睛渐渐聚焦起来。“牛···牛叔···”孙胜被汉子的大手攥着身子仿佛也有了些气力。
“你们这些孩子是梁国的希望啊！可不能死在这种地方啊！无论如何都得活下去！无论如何都得活下去啊！”牛叔迈着双腿奔跑着，不遗余力地奔跑着，吼声震耳！
淝水以北，纪连城站在岸上肩上披着件黑色狐裘，望着被火光点亮的敌营星眸冷淡嘴角扬着轻蔑的笑。
十里江畔，号角联营，鼓声震天！
纪澄空站在他身边，眼帘低垂，黯淡的眼眸中映着漫天血色。
“哈哈哈哈！烧吧烧吧！小小梁国还胆敢与我大齐对抗！不自量力，不自量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齐太子狂妄的笑声回荡在宽广的江面，却远远盖不住一江之隔的遍野哀鸿！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