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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可怜焦土。
      常乐怔怔地站在废墟见,眼神空洞,浓密的烟雾笼罩着她小小的身子。四周死寂的一片,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人。
      “常···生···”
      浓雾深处传来一声轻唤,眼神渐渐聚焦,面前孙胜的脸清晰了起来。
      “常生,你没事吧!”孙胜急切地摇着她的肩将她从游移的精神边缘拉回来。
      “孙胜···”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全名,“我们还活着吗···”
      孙胜一怔,望着常乐平静到近乎失神的眼睛正色道:“当然!我们会活着,直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
      常乐听了不再看他直直的往前走去,她的面前是一片散发着焦糊的死亡的味道的废墟。废墟的角落里虚掩着一具不显眼的尸体。
      常乐蹲下身子,伸手拂去他面上的泥灰,望着他盈满绝望的双眼,不再动弹只静静地抱着膝盖。孙胜站在她身后,布满血丝的双眼在下一秒涌出了泪水,在满是炭灰的脸上留下了两道蜿蜒的泪痕。握着双拳咬紧着牙,他还是忍不住颤抖。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常乐蹲在他脚边伸手合上了他的眼睛。
      “可是···牛叔他是,他是为了···”孙胜摇着下唇也止不住抽噎的哭腔。
      “哭也没用用,他已经死了。死了便是没了,我们没有必要为没了的东西哭。这是哥哥告诉过我的。”抹了把脸,常乐脸上的神情完全称不上悲伤。
      “你胡说什么呢!牛叔他可是为了救我们···”
      “我知道!”常乐的吼声打破了方才压抑的平静。“我当然知道他是为什么死的!就是因为我们啊!就是因为我们两个没用啊!因为我们没用才会牵连别人为了我们而死啊!”她紧咬着下唇齿间溢出了血丝。“可是他已经死了啊!我们哭又有什么用呢!我···我要带着他的那一份活下去,我要···将齐军驱逐出我梁国疆土!我要那高高在上的齐国国君知晓,吾梁国男儿下马可成家安居,纵马可上阵杀敌!那群自以为是的人,一定要付出代价!”
      孙胜从未见过那个样子的常乐,那双明亮的眼睛在浓重的雾霭中泛出了叫人胆寒的杀气。“常乐···”
      浓雾消散在清晨初升的太阳下,一片焦土不知埋葬了多少无力的生命。常乐和孙胜身处其间,不过是两只幸运的蚂蚁。

      《齐史》——攻梁记如是记载此役:
      乾武十六年,太子连城率军南下淝水攻梁。淝水险恶,易守难攻,淮南、寿安、青冈三郡久攻不下。三公主观星献火攻一计。是夜,陆雄亲率一千精兵乘船夜袭,以火箭攻之。敌营火势蔓延溃不成军,一万兵马付之一炬。大齐未折一兵一卒。
      几千人的性命,换来的不过是史书上轻描淡写的一笔。

      齐军本欲夜袭攻占梁军营地,无奈火势过大,只怕自身难保只得乘船返回。若不是这样,只怕常乐也早已成了刀下亡魂。
      次日点兵,五千精壮竟独余一千余人且多为老幼病残。昨夜执勤的班子玩忽职守本应为死罪,可十几人也都悉数葬身火海。梁军几名驻扎在这里的将军都慌了神,八千多人的性命没有人来背,倒霉的只能是自己。
      圣旨随后就到,几名将军皆降了官职罚了俸禄,为首几人流放边陲。随着圣旨来的,还有两万精兵与满脸凶神恶煞的淮南王梁贲。
      点将台前两万一千多名将士无不武装整齐英姿勃发,点将台上的淮南王羔裘豹饰,孔武有力,步伐间仿佛有拔山河之力。只是往哪里一站,就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
      常乐站在不显眼的角落里,望着台上的那个男人竟然莫名的就觉得——梁,不会败!
      “吾,乃大梁淮南王——梁贲!”一开口,便气震山河。“齐人狂妄!辱我大梁!占我国土、杀我将士!唐唐大梁怎可受此耻辱!众位将士可有心为我大梁抛却性命,为梁国子民献出身躯成为你们身后一片国土最坚固的盾!”
      “愿追随将军!”齐刷刷的一片整齐的呼声。一众将士都已是梁贲的亲随,早知道什么时候该做出什么样的表现。只是对于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军人的气势的常乐来说,却着实是一种极大的震慑。
      “愿追随将军!”火灾余留下来的一千人多半都还在犹豫时,常乐第一个高举起手臂。大家面面相觑,却都迟疑着举起了手。零星的呼声终于汇出了一个声音——“愿追随将军!”

      “淮南王梁贲素来骁勇善战,十五岁从军至今征战无数,且鲜有败绩。说他是梁国的战神,并不为过。”成洛依旧一身潇洒白衣,摇着扇子面上波澜不惊。
      纪连城端坐上座静默不语,入鬓的剑眉纠缠了起来。
      陆雄紧握着手里的长剑咬牙切齿,“殿下!臣无能,方才失了夺城良机!臣愿代军冲锋求殿下让臣戴罪立功!”
      “陆将军快快请起!”纪连城连忙起身扶他起来。“将军莫要自责,只这一战未损一兵一卒你也是有功的,何罪之有?”
      纪澄空双手环胸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一贯的忠臣贤君的戏码,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本来以为火攻可以彻底挫败梁军的气势将他们一举拿下,如今不仅没有成功还叫梁给将了一军满盘计划都被打乱了。梁贲的本事放眼中原也是数一数二的,若能将其打败无不能振奋士气,更能给各国以威压杨齐国之威,可如今能和他抗衡的却绝不是陆雄这样自傲的庸才。
      如此一来,攻占淝水以南竟会变成一场硬仗,如今想来只有推迟对梁国的攻占计划方为上策。纪澄空盯着陆雄,一双凤目微微眯了起来。

      此后两年,齐梁二国边境多次交战,其中不乏齐国大军压境呈灭国之势的战争,竟都叫梁贲一一化解。其中最为著名的战争中,梁贲已五千兵马硬是抗下了齐国三万精兵的围剿,此役在历史上成为“淝水之战”。

      “将军,京中来的信。”
      梁贲稳坐帐中接过了副官递来的信。拆开来看,扫了一眼便投到火种烧了,梁将军满脸横肉的脸上竟也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将军如此开心,可是京中传来了什么好消息?”副官抬起脸竟是个清秀的少年,剑眉星目间透着一股女儿家的柔美,举手投足间却又满是军人的凌然。
      “呵呵,你在我身边待久了,这察言观色的工夫倒是见长了啊!”将军抬眼看着自己的副官,表情称不上欣慰。
      “末将失言了,妄将军责罚!”少年低下头,谦卑地弓着身子。
      “我不是在责怪你,”将军放下手里的折子,转头望着他。“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可身为军人需要的不是察言观色,而是在战场上随机应变的能力。多将心思放在该放的地方,懂吗?常生!”
      “常生明白。”少年抬起头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你有些才能,不然也不能在我的军中两年便升到副官的地位,莫要叫我失望。”梁贲难得地对下属流露出赞赏,这句话着实让常生受宠若惊。“退下吧。”
      少年领命离去,梁贲的脸上一派严肃,这孩子在军事上着实有些见地可与人相处这点上还是有些障碍——方才的笑分明只是轻蔑的嗤笑。望着案上残留的灰烬,梁贲的嘴角往下抿了抿。
      常生得了一句夸奖,素来冷淡的脸上也是一派欣喜。
      “哟!常副官今儿怎的这么高兴啊!”远远地传来一阵嬉笑声,常乐回过头便看到孙胜跟一群精壮汉子站在一起说说笑笑。两年来,孙胜早已长开,十七岁的少年眉宇间英气逼人,却有一到狭长的疤痕,自眉角蜿蜒到耳朵硬生生地将个少年添上了几分煞气。
      说道孙胜二人已有几日未见,当上副官的常乐跟以往的伙头兵可不一样了。常乐回以一个笑容,望到他的疤痕时嘴角却顿了顿。“你不去好好执勤在这儿闲聊什么?”
      “嘿嘿!常副官可还与以往一样严厉啊。我等可是好不容易轮到换班才偷得这点空闲啊!”孙胜还和以往一样没个正行。
      “那到是我错怪你了,二狗剩?”常乐斜了他一眼,嘴角张扬。“行了,你好好休息,本副官可要去巡查了!”
      “恭送副官大人!”孙胜弯腰行了个夸张的礼引来四周一片哄笑。等到常乐走远了孙胜依旧抱着胸看着她笔挺的背影,勾起的嘴角无法平复。
      “哎,阿胜!”身边的兄弟杵了杵他,面上皆是调笑的辞色。“这般望着我作甚?”孙胜奇了怪了。“嘿,兄弟你也莫要害羞了。这从军久了难免的,殊不知这营中也早有你们这般的先例呢。”那汉子抿嘴笑着倒更让孙胜不知所措了。
      “啥?你说啥?” “哎呀!这可就没意思啊!都是自家兄弟你就不要藏着掖着了,你与那常副官莫不是···断袖···”
      孙胜呆了会儿方红了脸,“你等胡说什么?我与阿生素来都是兄弟,老乡兄弟亲近些自是应该的,怎的到你们眼里竟成了这般的龌龊事?”最后他竟粗着嗓子有些生气起来。
      几个将士也都适可而止,“生气作甚,我们也就说笑说笑,不是就不是了。只是那常副官年纪轻轻又长得白净不像我等这些糙汉子,在这军中待久了不见女人也是容易有些肖想的。我可听说那边的营中有不少男人对他有些觊觎的意思呢!”
      最后一句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只是叫孙胜听去便是变了味道——想来这常乐也以有十五岁了,前些日子还红着脸告诉自己她来了月事,若是还在老家只怕早已有了孩子了。如今看来她若是做女儿家装扮自也是不俗,只可惜在军中这些年她也没了女儿家的媚态,将来也只能以个男子的身份过日子了,若在营中找个相好的男子愿为她隐瞒身份也不外乎是桩美事。可···常乐哪里是这些粗野男儿能配的上的!
      摸了摸脸颊上的疤痕,孙胜年轻的心隐隐泛起了涟漪。

      一江之隔,大齐的旗帜高高飘扬。
      陆雄率领一众将士叩首于点将台下,“末将恭迎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高台上,少女端坐其间俯视着脚下乌压压的一片没有丝毫畏惧,只微微抬手,身旁的宦官便抖了抖拂尘长声唱到,“众将平身!”举手投足间,少女早已不是两年前那个初长成的少女,如今的纪澄空已是大齐朝堂上说话掷地有声的三公主了。
      即使再不愿承认,陆雄也不敢和这个陛下最宠幸的三公主对着干。陆雄跪地高喊一声“谢公主殿下!”便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请公主殿下阅兵!”
      台上的少女勾起了嘴角,对陆雄只吐了一个字。“请!”
      脚下是大齐气吞山河的雄狮,纪澄空心中没有了初从军时的激动兴奋,她的眼中只多了几分肃杀。
      她从小便表露出了在军事上的才能,否则大齐的皇帝也不会允许自己年方十五的女儿深入前线。两年间她大大小小的战争经历了不少,功绩卓然,父皇甚至允许她由着性子十七岁还不嫁人却一头扎进满是男人的军中也不是没有道理。
      陆雄的余光始终望着台上的少女,这个人比起两年前身上似乎多了什么不同的东西。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莫名的有种感觉。
      陆雄不知道,他看着公主的同时,公主身边的成洛也摇着羽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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