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wellnight

6、第 6 章

　　五

　　夏日的阳光。
　　抬眼望天，强烈的光逼了林风皱起眉来。
　　“还有多久才到华山？”
　　他随意问一旁的手下，也不管他的回答，眼睛盯着天上的猛烈的太阳不肯稍离。
　　华山是他太熟悉的地方。
　　他的眼因了滚烫的光而垂下泪来，视觉都模糊，可是他不愿意垂下头去，可是，他不愿意去看华山的一草一木，这里是他太过熟悉的地方。
　　三年前，他在这里遇见他的死敌。
　　那个叫做叶子安的男人。
　　笑起来，也许他应该感激，感激自己遇上了这样的男人来给他一次失败。
　　那时候正是他最狂妄的年纪。
　　江南魔教在他的带领下横扫各大派，大小三百七十三战，未尝败绩。三年前，三年前，他是江南最得意最狂妄的人。
　　笑起来，喉结满是疼痛。
　　他是彻底的传奇，他有狂妄的资本，三年前围攻江南正派之首华山派，伏击前来救援帮派无数，更是亲手败下华山掌门陈子扬，一统江南只在咫尺。
　　可是，他还是输了。
　　他算漏了叶子安，那时候，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大笑起来，眼里的泪水翻滚而下，烈日狂阳又如何，又能如何。

　　只身而逃，少年紧紧相随。
　　那一袭白衣映了阳光，轻巧穿梭，如叶坠，更如鬼魅。饶是久经杀战如他，终也恐怕起来。
　　血，大口从嘴角吐出。一停下，便全着了他乌黑的衣衫，更是狼狈模样。而胸腹因了方才的大战，依旧剧痛不止，再不能前行。
　　“再来打过！”
　　他回过身去，强撑了疼痛咆哮起来，那白衣少年不曾料他的举动，不由一叹。
　　“你不要命了么？”
　　少年的声音清脆简单，隐然杂了几分干涩，却终于只是稚嫩。
　　“少废话，再来打过，叶子安！”
　　他记得少年的名字，叫出来，却是如此柔媚的字，与他所见的血染的江湖不合。可是，他终究还是败在他的面前。
　　轻狂笑。
　　“杀了我吧，来啊，动手吧。”他一拉衣襟，学了他常见的豪迈人物，只是胸口吹了冷风，一时又是剧痛难忍，大口血吐将而出，溅在少年的白衣之上，艳然若花。
　　“你怎么了？”叶子安居然是关切的语气，从怀里掏出手帕递将于他。
　　“你要做什么！”
　　他剧痛之下拼命挥手去挡，身子不稳竟摊坐在地上，更是落魄形势。
　　“你要做什么！做什么！”
　　他的话里杂了哭泣腔调。
　　风细碎地抚过他的发，有轻柔的触觉，有安静的声响，叶子摇晃，华山的一草一木，他垂了头，再没有什么气力去强装英雄，只等那剑将他所有的疼痛都带走。
　　可是，那少年慢慢蹲下身来，在他面前递过手帕来。
　　猛地夺过，林风狠狠地看他，少年却是尴尬而憨厚的笑。
　　“为什么要来华山呢？”
　　他的声音近了听，更是轻柔，仿若恬静的少女。
　　“为了称霸天下啊。”
　　林风瞥了叶子安一眼，话语里满是不耐烦。
　　“为什么要称霸天下呢？”
　　“为了，为了。”林风一时语塞，抬眼细看面前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光景，也因了此，他大意被败，心里烦闷如火烤。
　　“为了再不被打败。”
　　他的声音苍老，连自己都疑惑起来。
　　“是么？”
　　少年寂寥地应到。他缓缓站起身来，长剑映光刺了林风的眼。
　　“少废话，动手吧。”

　　若是就这样死去。
　　若是那时候，他终于杀了自己，该是怎样的现在呢？
　　经了三年的苦难，江南魔教终于重新崛起，而他，也从昔年那狂妄的林风，成为今日小心计量的林风。
　　看着华山依旧的风景，他想自己在这里离开的每一幕。

　　“你走吧。”
　　“我走了。”
　　他刹那间的惊喜，却终于只是这样的平淡的话语，他太骄傲，太固执，又太想活下去，所以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又不能表露心思。
　　“你走吧。”
　　瞄一眼林风将走未走的模样，看他的小心谨慎，叶子安浅笑起来，又重复了一遍，却是疲倦之极模样。
　　“我走了。”
　　林风口里说着，脚上微移了一步，却终于停下来，盯了面前的少年，小心问道。
　　“为什么？”
　　“需要为什么么？”
　　叶子安叹息起来，笑容却依旧疲倦地挂在脸上。
　　“你若是指望我就此收手，那你就错了，我林风认定的事情从不会变！”
　　“我也是啊，所以，我让你走，你就走好了。”
　　林风惊了一刹，眉头深皱起。若不是正邪有别，或许，他会交下这个朋友。可是，此时，他终于只是狠狠地吐出话来。
　　“我不会收手的！”
　　“我不在乎，正与邪，善与恶，我都不在乎。”叶子安笑出声来，苍老却杂了癫狂，忽嫣然吐出一口浓血，直令林风看呆了去。
　　“修罗道？怪不得你有如此功力，放过我，值得么？”
　　话语越多，他身上的疼痛越加蔓延。
　　叶子安不说话，笑起来，浅白衣衫转身离去。

　　三年的光阴。
　　三年的苦痛。
　　林风的笑起来，眼中有晶莹的湿润与鲜艳的疼痛，他分不清明是不是因了那些刺眼阳光。
　　他终究赶不上那个少年衰老的速度，不过三年的光阴而已，值得么？
　　他笑出声来，苍老而癫狂，一如那时的少年。
　　陈子扬，华山掌门，你所欠下的是怎样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