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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3章 浩歌一曲遥天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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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凌子逸沿石壁走到一边,便觉眼前一亮。原来这横壁与两侧山崖间有一条小路,约摸七八尺宽。两人便走了过去,然而才走出数丈,又不得不停了下来:那路已到尽头了,前面竟是云雾缭绕的断崖。两人这才知道这山谷为何不叫“绝情谷”而叫“绝情崖”。
凌子逸凝目那断崖中的云雾,忽然心中一动,掏出一枚制钱,弹指打了出去。只一瞬间,便听“噗”地一声,制钱才坠了两丈就着了地。
“走!”凌子逸喝一声,抓住南宫碧跃下去。底下果然是实地。二人但见满地砂石随风乱走,前面又是一道石屏横呈。凌子逸坐回玉车,很小心地绕过石屏。
两人尚未看清屏后之景,忽有一缕笛音凭空而起。这笛音清亮和婉,入耳甚柔。凌子逸没作理会,放眼望去,这屏后竟是别有天地。不惟前头风和日丽,且满目鲜花缤纷,清香扑鼻。花海中一条太湖石小径直通远处树影水潭,南宫青竟垂目盘坐在径上。
南宫碧“啊”了一声,才待呼唤弟弟,忽感笛声刺耳,头晕目眩,不由惊呼:“师父!”
凌子逸也惊觉笛音有变,回望二徒,都是东倒西歪,大有狂舞之态。他不觉冷笑一声道:“何人在此设伏?请出来一见!”
话音传出,并无人应答。只有那笛声又是一紧,恍若惊雷盘顶、霹雳悬空,铺天盖地压将下来。南宫兄弟已然坐不住了,面上肌肉抽搐,几入魔境。凌子逸微微一叹,伸指连弹,点了二徒昏睡穴。那笛声忽地拔高,尖锐得犹如一把利剑直刺心底。凌子逸缓缓道:“我与阁下素无冤仇,阁下费劲心机诱我等前来,究竟为了何事?”
他出声低且沉,但丝毫不受笛声干扰,平平传出。那笛声本是一声高过一声,现被他语声一压,就好似被锅盖盖严了的一锅开水,扑腾来扑腾去,偶尔能溢出一些,但终究被封在锅内,渐渐地便弱下去了。那笛声倏然一停,花丛中便有人道:“阁下好深的功夫,不敢请教高姓大名?”
凌子逸听得这不是先前那大汉声音,便答道:“在下凌子逸,多谢手下留情!”
“不敢!”花丛中人道,“秦蔚叶恭贺凌公子闯过第一关!”
“闯关?”凌子逸倒愣住了,他想不到那大汉诱人到此竟是为了闯关。
“凌公子不知就里么?”秦蔚叶也是一怔,随即道,“凌公子还是去闯第二关吧,这其中究竟稍后再说!”
“我若是不愿去闯第二关呢?”凌子逸问。
“绝情崖闯关之事,江湖中人人皆知!”秦蔚叶答,“凌公子纵是误闯,也只得误上加误了!”
凌子逸转念一想,说道:“也罢!既然来了,只好走完这条路再说喽!”
秦蔚叶笑道:“凌公子是个明白人!”
凌子逸拍活两辱穴道,南宫兄弟如梦初醒,虽站起来犹自发怔。好半晌,两人才叫出来:“师父!”
凌子逸笑笑,指着中间小道:“走罢!”
南宫青边走边问:“师父,吹笛子的不是那大个儿吧?”
“不是!”凌子逸很简单地答道。
南宫碧接着也问:“师父,那笛声为什么这样厉害?”
“对呀!”南宫青也道,“早知吹笛子好,我就不练武,只练吹笛子了!”
凌子逸闻言又好气又好笑,轻斥道:“你以为这笛子是好吹的?”
“怎么,师父也会么?”南宫青快言快语,“那你以后教我吹怎么样?”
“罢咧,”凌子逸摇摇头,“凭你这躁性,学二十年也不成!碧儿学学还可以!”
“那我再碰到这吹笛子的怎么办?”南宫青有些害怕那尖利的笛声。
“你赶在前头蒙上双耳不就得了?”凌子逸亦真亦假地笑答。
“好啊,这法子容易!”南宫青信以为真,十分高兴。
三人说话间,已走完了那条路。路尽头,树木围住了一堆乱石。那乱石看敌凌乱,却又依稀成形。乱石上空罩着一层极淡的七彩云雾,煞是奇怪。三人驻足不前,便见那石中飘然走出七个年青女子,七人分穿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色衣裙,腰悬宝剑,也系着七色剑穗。
七人出了乱石堆,为首红衣女子施了一礼道:“愚姊妹七人守第二关,请凌公子入彩石阵!”
凌子逸挥手让徒儿退在一边,道:“各位关主请!”
红衣女子朝身边六人点点头,七人一齐退入阵中。凌子逸微微一笑,转动玉车跟了进去。霎时间眼前一暗,狂风陡起,烟尘乱舞,好似倒置了天地,翻转了乾坤。只听那红衣女子笑道:“彩石阵已启,公子小心了!”
“多承关照!”凌子逸一面答谢,一面连人带车向她发声之处扑去。不料玉车落地,四周怪石矗立,空无一人。
凌子逸侧耳细听阵中动静,忽觉眼前剑光一闪,他举箫挡开这一剑,便见那绿衣女子一晃身走了。他顺手一掌劈向她隐去的一堆乱石,那石连晃数晃,竟然不倒。凌子逸一怔,要知他的掌力足以碎石开碑,这石并不算坚硬,想不到竟击它不倒。就在他一怔神的功夫,那摇晃的乱石中“嗖、嗖、嗖”射出一排弩箭。凌子逸不慌不忙,将箫一点,直冲起两丈余高,那箭从脚下射过。忽又觉耳边一阵风响,身旁紫影晃动,那紫衣女子“唰唰唰”连环三剑刺出,剑剑不离他胸前要穴。他手中寒玉箫反撩出去,直点那紫衣女子咽喉处,那女子撤剑欲挡,他已借势直坠而下,落回玉车。紫衣女子三剑落空,一掠不见。凌子逸也不再停留,转动玉车横冲直撞。不多时,已将阵势默记在心。他怕记错阵图,又闯一遍,待图样牢记于脑中,便停下来苦思破阵之道。
阵外南宫兄弟苦苦而待。他们开始见师父入阵,乱石无甚变化,师父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南宫青还大叫师父小心身前背后。奈何阵内阵外好似阴阳两隔,里面兵刃碰撞声传不出来,外面呼叫声也传不进去。到得后来,石阵上空七彩云雾越来越浓,渐而只见阵内人影乱晃,什么也辨不清了。
眼见空中太阳西移,南宫兄弟有些焦虑了。还是南宫青先问:“大哥,现在什么时辰了?”他一屁股坐在树下。
南宫碧看看地上树影,道:“大概午时三刻吧!”过去也坐在他身旁。
“听说地狱之门都是午时三刻打开,”南宫青咕哝着,“师父应该不会进去罢?”
南宫碧尚未开言,便听一个声音道:“青儿,你又胡说八道了!”
南宫兄弟大喜,回转身便见师父好端端地落在眼前,那石阵也已烟消云散,露出凌乱的石块来。七位关主一齐出来,仍是红衣女子开口:“凌公子心智之高,冠绝天下,愚姊妹佩服之至!”
凌子逸拱手道:“关主过奖!”
红衣女子指着右侧一条小路道:“此去便是第三关了,凌公子请罢!”说毕,与另六位关主缓缓退去。
凌子逸目送她们退开,才与二徒继续前进。南宫兄弟耐不住,连声追问阵中凶险如何。
凌子逸回想阵中苦思,也有些心惊。就在他画图解阵之际,七位关主不容他有心思破阵,启动了阵内暗设机关。凌子逸却知七人对己并无恶意,暗器必不淬毒,便接住暗器,再打回去。在他记忆中,依稀有一条道路首尾相接。当下,他击退七位关主的阻拦,冲过阵中机关的包围,回到原先那七位关主入阵之处。他一边默记阵图,一边前行。约摸行了九步,他挥掌拍出,右、前方巨石均有乱箭射出,于是左拐。行得七步,前方巨石阻路,左方暗箭齐出,右方却有橙衣女子挡道。凌子逸右行三步,忽见左侧红衣女子仗剑而立。凌子逸把箫一晃,点她眉心印堂。红衣女子微微一笑,挥剑虚挡一招便退入石后。他收箫前行四步,又被乱箭逼向左侧。左行八步,巨石耸立。右侧黄衣女子将手一扬,一块飞蝗石迎面击来,他忙低头让过飞石,箫出剑招,削她右臂。黄衣女子以剑与箫相击,借势翻身飞开。他再行三步,便只有左侧无人设防了。此时阵势已大明了。凌子逸按左九、右三、左四行去,行到尽头,转右五步,六步踏出,两块巨石当头压下,他急忙退后,那石轰然倒地。他沉思一番,劈出两掌分击左右。左侧飞起一片沙尘,梅花针“嗤嗤”射到,他急转右行,梅花针纷纷坠地。他行四步,途又尽,再右转,行三,右转,行二,右转,再行一。只听“轰隆”一声四周巨石倒下,已成乱石堆。他寻着的地方原是整个阵势的阵心,一踏上去,彩石阵所有机关就全部关闭了。
凌子逸说到此处,两个徒弟一齐叫好。忽然,风中飘来一阵饭香。三人已大半天未吃饭了,都抬头去寻。却见前头一座凉亭,有人在朝他们招手。
待三人赶上前来,那亭中人赫然便是那劫道大汉。他见三人吃惊,笑嘻嘻地道:“凌公子果然身手不凡,也不枉我引路一番!”
凌子逸“哼”了一声道:“你要我来绝情崖闯关,到底有何用意?”
大汉笑道:“公子闯过四关,便什么都知道啦!”说完指指石桌上饭菜,转身离去,顷刻消失在绿荫中。
师徒三人饱餐一顿,离亭前行。穿过一片竹林,行过一座石桥,眼前出现了一处空地。在平整的石地上,四位黄衣老人盘膝而坐。见凌子逸师徒三人到来,四老俱都站了起来。第一位头挽双髻,怀抱长剑,他把头一点道:“‘剑魄’史枫愁!”第二位披发垂肩,手握双环,说道:“‘乾坤双环’冯怨江!”第三位亦是披发垂肩,但手中捧着一柄大刀,说道:“‘夺魂刀’乔苍洲!”最后一位红光满面,手执金鞭,同样报上姓名:“‘金鞭无敌’唐唯程!”
凌子逸听过四人名号,抱拳一礼道:“原来是‘风尘四友’,幸会!幸会!”
剑魄史枫愁道:“凌公子,老夫四人同守此关,望你小心了!”长剑一指,四人身影交错,四散开来。
凌子逸命二徒退开去,自己取出玉车椅背中的冷情剑,腾身跃到场中。风尘四友四下一围,将他出路封死,但不上前抢攻。凌子逸笑道:“你们等什么?再不出手可要输了!”
他语声未断,陡觉劲风扑面。他忙中不乱,左手箫轻点地面,身形滴溜溜一转,那双环已砸了个空。史枫愁轻喝一声,霎时剑影、刀光齐闪,双环、金鞭连砸带扫,气势如山一般迫人。凌子逸将箫一顿,右手剑连鞘挥出,便听“当”、“唰”数响一过,四人重又退开,凝神不动。那四人不动,凌子逸也不动。终是唐唯程忍不住了,说道:“凌公子请亮剑!”
“不行!”凌子逸摇头,“此剑出鞘,只怕是无血不归!”
乔苍洲一刀劈下,喝道:“当真如此?”
凌子逸难得先动手,见他身形一动,正合心意。寒玉箫一点地面,旋风般扑向四人联阵的空隙。史、冯、唐三人闻风也都出手,剑、环、鞭一齐递出拦截。凌子逸却换了右手剑点地,玉箫在手中轻划半圈,一股挟着寒气的内劲直逼过去。四人被那一招所阻,已拦不住他了,便见他一箫打出,身子已倒飞出去,落在四人联手的圈外。
南宫青叫道:“师父,打得好呀!”他见师父出入身形无滞,十分得意。
凌子逸转头朝他一笑,并不答话。风尘四友相互看了几眼,便收了兵器,上前长揖为礼。凌子逸见他们前倨而后恭,不知何意,但笑不语。
史枫愁道:“风尘四友今日输得心服口服,凌公子请罢!”四人侧身让路。
凌子逸坐到玉车上,说道:“还要闯关么?”
史枫愁微微一笑:“此去乃是最后一关,凌公子才智非凡,想必不成问题!”
“多承美言!”凌子逸虽心有疑窦,却毫无惧色,与二徒一同离去。
唐唯程盯着三人的背影,忽道:“看来教主之位非此人莫属了!”
史枫愁叹道:“此人双腿虽残,气度却是不凡!”
冯怨江道:“此人外和内刚,若非净衣使者相诱,只怕还不屑来闯关呢!”
乔苍洲不觉道:“如此傲性,岂不糟糕?”
唐唯程道:“三哥忒也多虑了!玉龙教不还是天下大教么?”
乔苍洲不言语了,因他想起已故教主欧阳寒影的傲性,便无言反驳了。
此刻凌子逸已临第四关,此处花娇草浓,树高石坚,七月的骄阳竟带不来一丝热气。此处关主是一男一女,男的眉间隐泛煞气,但相貌非凡;女的眉峰微蹙,十分娴静。两人年龄俱在中年,气质不俗。甫一照面,那中年男子抱拳一礼:“‘煞手秀士’文远浩,恭迎公子大驾!”
凌子逸回了一礼,连道:“不敢!”
那女子也见了礼:“‘千幻观音’辛诚盈见过公子!”
凌子逸欠一欠身:“恕我不起身了!”
文远浩取出一柄铁扇,道:“此处地窄,我只出一扇,公子小心了!”铁扇一展,“呼”地一扇往凌子逸左胸扇去。
这一扇力道极强,隐挟风雷之声。凌子逸双手一合,竖在胸前。文远浩顿感一股柔和的力道阻住铁扇去势,知道对方不是易与之辈,意念一起,内力如滔滔江水直逼过去。凌子逸一声不吭,将真气提至十成,慢慢化解来袭劲道。文远浩催动内力,源源不断送出,却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地被对方化解了。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斗不过了,当下“哈哈”一笑,收扇道:“文某甘拜下风!”
凌子逸放下双手,却见辛诚盈走上来道:“凌公子可知我善变否?”
凌子逸道:“愿闻其详!”
辛诚盈倏然将手一抬,身形一晃,化影无数。凌子逸吃了一惊,定睛看去,每个身影俱是一样,又闻其中一人说道:“凌公子若能找出我真身,就破了千幻!”
凌子逸沉住气,仔细看着那一片人影。却见那数十道人影晃个不住,每晃一次,又换一副面孔。辛诚盈原来面目已被隐去,此时寻找,更是难上加难。凌子逸原先自负功夫不凡,于打斗之事并不在意,怎料此刻闹出易容幻身术来,竟叫他束手无策。看了多时,他兀自不敢伸指点人。
忽然间,一股清香传入鼻中,凌子逸抬头一看,眉峰不觉舒展开来。他取出寒玉箫,按孔而奏,但闻箫音清亮,悠悠传出。他吹的是柳永的《望海潮》:“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此词曲调甚美,以箫吹之,便觉眼前朦胧能见美景。柔和的江南风情似乎也感染了绝情崖中的景致,一旁草丛陡然翻飞出一只玉色蝴蝶。那蝶翩然掠过,却绕着辛诚盈那一溜幻影飞来飞去,到后来竟停在一人发上。
凌子逸便停了箫声,取箫指着那个身影道:“千幻不如一蝶,请现身罢!”
辛诚盈闻言一笑:“你赢了!”把面一抹,又现原来面容。
文远浩见那蝴蝶仍停在她头上,笑道:“蝶恋花,花引蝶,当真不错!”
辛诚盈把头一摇,看见一只蝴蝶惊飞开去,不觉道:“想不到一朵小花露了底。凌公子心智之巧,令人佩服!”
凌子逸手中寒玉箫轻击掌心,道:“我有‘龙凤十八啸’九首短曲,二位听一曲‘舞狂’如何?”他被诱入绝情崖闯关,虽胜不欢,此刻便想着礼尚往来了。这“龙凤十八啸”共分九段,每段独立成曲,从“昭月”向下,“凤鸣”、“惊龙”、“剑吟”、“云痴”、“醉魂”、“舞狂”、“封尘”,直至“鸿逝”,一曲比一曲厉害,若九曲全听,不死也得重伤,而取其中一段,却只能凭功力夺人性命,不能诱其自入死地。
那文远浩与辛诚盈对望一眼,双双退后一步,盘膝坐于地下:“自当领教!”
凌子逸举箫吹奏。这箫曲是他仿自然中的鸟叫、瀑布声、惊涛声、风吼声、霹雳声等等自创的,箫音跳脱不定,浑似一个人在舞个不停;但其中音韵铿然,每一个音都如一锤重重击在心上。文、辛二人听得多时,便有些心烦意躁,但两人功力深厚,意念一起,又回过神来,驱除心中杂念。箫声吹到酣处,狂意全露。文、辛二人听在耳中,隐约便见得有人在狂舞、在呼叫,那舞姿、那叫声让人觉得只有上前去与他共舞才能宣泄心中的情感,箫声中透出一种诱人的欢快,那音韵让人觉得只有起身狂舞才能得到解脱。两人忍住心中悸动,鼻尖、鬓角已沁出丝丝汗水。凌子逸自己也融入乐曲,浑身衣衫无风自动,眉目间狂态逼人。再吹下去,箫声隐有风雷之意,幻影中的人舞得更急了。文、辛二人只觉得耳中惊雷声声都敲在自己心上,沉重的压力使二人险乎喘不过来。终于,二人睁开了双眼,便欲随箫声跳起。凌子逸早看见了,当下箫声一转,如软风丝雨般,刹那间赶走了舞动不息的人影,天地复了原象。
文远浩、辛诚盈举手抹去额上汗珠,凝神看黑发飘飞犹如换了个人的凌子逸,一同上前行礼道:“凌公子雅奏,果然惊人!”
“承让!承让!”凌子逸自得神功以来,今日首次全力以赴,见此结果自觉满意。
南宫兄弟适才并未听到箫声,只因凌子逸怕误伤了他二人,已将箫声逼在两丈之内,他二人站在场外,倒有三丈之远。其时南宫青不敢说话,怕惊扰三人,此刻比试已结束,他又神气了,叫道:“师父,现在我们上哪去?”
凌子逸尚未答言,那文远浩面上一变,忽地跪倒,大礼参拜:“属下参见龙君!”辛诚盈仰首一声长啸,也拜倒在地。
凌子逸大吃一惊:“二位如何行此大礼?快起来!快起来!”
文远浩并不起身:“龙君连闯四关,即日便成玉龙教教主,属下焉得不拜?”
凌子逸原先就不明白此中缘由,岂肯糊里糊涂去当个教主:“凌某不知阁下何意,请恕我难从此命!”
忽听远处传来一声长啸,啸声如虎啸龙吟,连绵不绝。凌子逸听得此人功力与己不相上下,便问:“这是何方高人?”
辛诚盈面有喜色:“是赵总护教来了!”
文远浩道:“龙君,赵总护教会将事情解释清楚!”
“那好!”凌子逸道,“你们先请起来,跪在地上成什么话?” 文、辛二人相视摇摇首,伏身道:“龙君尚未应允出任教主之位,属下不敢起身!”
凌子逸心中焦躁,冷笑道:“我不答应又如何?”
文远浩答道:“属下跪到龙君答允为止!”
凌子逸哼了一声道:“人各有志,强求什么!”
正说间,那长啸已然近前,凌子逸便唤二徒:“我们走!”转身欲走。
文、辛二人大急,跳起身来拦住三人去路,又拜倒在凌子逸面前。南宫青见此情形,便与哥哥咬耳:“大哥,这两人要学我们那一招才管用!”
南宫碧闻言咧嘴而笑,凌子逸听得真切,回头瞪了二人一眼,两兄弟忙捂了嘴,相对偷笑。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白影斜斜落在场中。来人作文士装扮,一身儒衫,腰悬三尺青锋,神情甚是潇洒。凌子逸陡见如此风雅之人,倒把一腔不满之情丢了七分。他并不知道自己虽然年轻,但眉间微笑不隐其傲气,同样令人心折。文远浩与辛诚盈也不说话,只冲他点点头。那文士也颔首作答,上前来跪倒尘埃,朗声道:“属下‘一剑平魔’赵游月,参见龙君大驾!”
凌子逸将玉车移开,不受他大礼,只道:“凌某初出江湖,本无意来此闯关。阁下风采不凡,想来不致强人所难罢!”
赵游月手一撑,陡地换了个方向,仍对着他:“龙君虽然不是出自本意前来闯关,但我玉龙教在绝情崖设关之事,六年前已传遍江湖,今日龙君轻取四关而不继任教主之位,岂不叫天下人笑我教言而无信?请龙君三思!”
凌子逸道:“你我闭口不言,何人能知?”
赵游月笑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属下来此之前已遣人传书江湖,叫他们今后不必再来绝情崖,玉龙教已有无情龙君掌教!”
凌子逸想不到他们行事如此周密,不觉愣了一愣:“这……”
赵游月道:“请龙君不要犹豫!”
文、辛二人也道:“请龙君应允!”
南宫兄弟在旁跃跃欲试,恨不得也说上一句:“请师父依了他们罢!”只因二人虽不知绝情崖设关之事,却久闻玉龙教大名,早就愿看看这名震武林的第一大教有何出人之处。但两人领教过师父的脾气,不敢多嘴。
凌子逸沉吟半晌,忽地正色道:“三位请起罢!恕我辜负各位一番美意!”
赵、文、辛三人脸色全变了,俯首道:“龙君不肯应允,属下绝不能起身!”
凌子逸眉头微皱,才待说话,却见辛诚盈忽自赵游月腰畔抽出长剑,反手往脖子上一架。他吃了一惊:“你、你……”两字脱口,便说不下去了。他知道自己又要输了。其实,他之所以不答应去做这尊贵的教主,也是因为他从断了双腿后做了好些不是出自本心的事,今日不愿“重蹈覆辙”。可人算不如天算,这一次非但不能脱身事外,而且事情直如收徒的原版。
那南宫兄弟早忍不住“噗哧”一声同时笑了出来。辛诚盈却瞧也不瞧他们一眼,朗声说道:“今日玉龙教若无教主,从此江湖上再无‘千幻观音’之名!”她手上一用力,剑下鲜血飞溅。赵游月、文远浩伏地不语。
凌子逸急叫一声:“慢着!”
辛诚盈停下手,一任项间血流如注,神色不变:“龙君若不答应,唯死而已!”
凌子逸无奈道:“你们起来罢!” 三人都看着他,兀自长跪在地,不敢起身。
“起来罢!”凌子逸叹了口气,“我已答应你们了!”
三人大喜,伏身便拜:“参见龙君!”拜罢起身,神色间俱掩不住欣喜与激动。辛诚盈抛去了长剑,对颈上伤口毫不在意。
凌子逸也在笑,相对于他们三人的欢喜,他脸上露出的是苦笑:“你的伤势不轻,还不先止血裹伤?”
辛诚盈忙封住伤口四周穴道,文远浩撕下一片衣襟替她把伤口裹好。那边南宫兄弟也高兴得打跌了。南宫青对辛诚盈道:“辛姑姑,你不要把自己伤这么重。我师父心肠最软,你只要割破一层皮,他就答应啦!”
辛诚盈有些不解,看到教主微笑不语,便问:“你说真的?”
“绝不骗你!”南宫青很认真地说,“我和大哥就是这样拜他为师的!”
三人一怔,忍不住都笑将起来。
凌子逸笑道:“我被逼过三回了,还不知下一次是谁要逼我呢!”
众人都笑。
良久,赵游月道:“如今天色将暮,龙君随属下去总坛歇一阵。晚间就是继任大典了!”
“无非是认识几个人罢了!”凌子逸笑道:“不须劳烦!”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赵游月笑笑,扬手打出一支银箭,半空中炸开,满眼银光闪烁。凌子逸也就不再说话,由二徒推动玉车,随同那三人走入这山谷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