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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4章 谁主人间抛印绶 ...

  •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一片银辉洒落人间,柔和如水。
      绝情崖本是玉龙教总坛所在地,早在数十年前就列入武林禁地了。但从欧阳寒影死后,绝情崖设关求主,才有许多人进谷走一遭。而进谷人不是无功而返,便是投了玉龙教,致使绝情崖在武林中依然是神秘如旧。当然,这山谷一者生来奇险陡峭,二者改造人技艺非凡,才使得其中机关遍布,变化无穷。那总坛建筑是依方圆六十四卦排列的。方在外,圆在内,两条石径交叉直指,东西南北爽然在目。圆卦内一片空地,很有“沙场秋点兵”的气势。场心一杆淡青色大旗迎风招展,旗上大书“玉龙教”三个字,字旁一条银龙轻灵矫健,昂首欲飞。如此公然地使用龙旗,实在是胆大包天。不过山高皇帝远,天子鞭长莫及,也无从管起。更何况武林中多的是奇人异士,既敢犯讳,必有所恃,即便有与朝廷分庭抗礼之意,官府也惹不起。
      恢宏建筑中,有一座大殿,坐守乾位,此刻殿外钟鼓齐鸣,数十人聚集在门前。忽然间殿外钟停鼓息,殿内丝竹悠扬,大门向两边滑开。数十人当即鱼贯而入,分成两列站住。
      殿上一青衣童子高声道:“教主上殿!”便见偏殿出来数人。来人正是凌子逸及随侍数人。他脸上已由辛诚盈易过容,这千幻观音易容术极其高明,只稍稍描画了一阵,就换了一副容貌。此时的凌子逸是一个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面容当然比原来面目好看,这与他脸上的微笑甚是相配,但他若是一凝神沉思,就有些古怪了。
      殿中众人看他上殿,目中都有些讶异,却无人开口说话。凌子逸同时也在看着这三十余人,但觉各人美丑、高矮不一,然身怀奇功俱能独霸一方。这许多人都归在玉龙教旗下,可见欧阳寒影果是个绝世奇才。正思量间,赵游月已朗声道:“教主升殿!”
      殿中人一齐拜将下来,口称:“参见龙君!”
      凌子逸轻轻挥手:“各位请起罢!”
      赵游月上前两步道:“属下来向龙君介绍各位堂主……”
      凌子逸早将玉车转出,道:“我来与各位见见吧!”
      “也好!”赵游月便指着右首一个面容威武的老人道:“这是刑堂堂主‘铁面无私’崔克生!”崔克生神色肃然,躬身行了一礼。第二个是位貌美如花的青年女子,她不待赵游月说话,先行个礼:“妾身百花堂堂主‘牡丹花主’郦殊!”凌子逸眼笑笑:“郦堂主犹胜牡丹!”郦殊笑道:“多谢龙君赞誉!”赵游月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又往下介绍:“这是石阵堂堂主‘彩裳七仙子’上官云、上官雨、上官雾、上官露、上官霜、上官雪、上官灵!”凌子逸认得是彩石阵阵主,当下受了一礼。
      下面是个满头黄发的老头,老头咧嘴一笑:“老夫金玉堂堂主‘点石成金’袁卫河!”却傲不为礼。凌子逸知道这老儿并不服他,也不动气,朝他笑笑再往前走。那知接下来四位——木煞堂堂主‘魔杖’纪怀照、地水堂堂主‘水底游鱼’董碧、烈焰堂堂主‘毒火公子’项炙、风沙堂堂主‘迷沙令主’冒中阁皆是微微冷笑,神情倨傲。凌子逸一笑而过。
      左首一人身形高瘦,面色泛青,与身上青衫几乎同样颜色,凌子逸便知他受过极重的寒毒,心说自己的六和指倒可以替他疗一回伤。那人施了一礼道:“属下廉正堂堂主‘孤独客’东方显!”凌子逸笑一笑,忽地传音道:“六和指可治你身上寒毒!”东方显一惊,再度躬身:“求龙君赐教!”凌子逸道:“但请宽心!”东方显毕恭毕敬地退下,倒惹得其余众人一片茫然。
      下一位儒衫儒巾,面容俊雅,堪称世间美男子。他行礼道:“属下逍遥堂堂主‘缥缈书生’李玉书!”下一个语音清亮,称:“玉笛堂堂主‘魔音索命’秦蔚叶见过龙君!”这是第一关关主!凌子逸点点头,再看下去,却是一位明眸皓齿的美貌少女。少女一双美目灵动如盈盈秋水,施了一礼道:“属下墨琴堂堂主‘琴仙’吕湘鸿!”与她比肩而立的是个举止稳重的青年,那青年躬身道:“双棋堂堂主‘棋怪’杨立见过龙君!”
      凌子逸继续向下看去,一位端庄娴雅的少女施礼道:“属下银筝堂堂主‘银筝剑’杜离月!”其后一位短小却精悍的汉子道:“属下信使堂堂主‘晋衣鸽子’卓飞!”凌子逸往前看,却是一位弯腰驼背又生着长胳膊长腿的灰衣人。那人道:“属下护山堂堂主‘鹤掌猿腿’班谷客!”后一位目光阴骘,神色却甚为恭谨:“幽魂堂堂主‘要命阎王’宰父卿!”这个姓稀少得很,姓名也古怪得很,不过配上此人长相,并不显得如何突兀。紧跟着的两位身形奇高,一个极白,白如积雪,一个极黑,黑似木炭,二人同时躬身:“属下存魄堂堂主‘黑白双判’童平、童和!”
      这两人倒是有趣!凌子逸微微一笑,将目光转向下一位长须过腹、鹤发童颜的黑衫老者,老者弯腰一礼:“济世堂堂主‘妙术回天’吕挽归拜见龙君!”他下首一个矮小童子,童子身着大红绸衣,向前一拜,嗓门出奇的宏亮:“碎叶堂堂主‘岁月童子’澹台静颜见过龙君!”最后一位满头乱发枯黄如草,一双眸子泛着暗绿色的光:“属下零叶堂堂主‘天狼’宫海山!”
      赵游月等众堂主见礼毕,将教主的玉车推回原位,自己朗声宣布:“今日无情龙君闯关继位,明日撤掉绝情崖四关,请石阵堂另行布阵!”
      上官云应声道:“属下遵命!”
      凌子逸道:“明日我替你布阵如何?”
      上官云在彩石阵领教过他的手段,忙躬身答道:“多谢龙君!”
      凌子逸道:“事情已了,那大家都散了罢!”
      话音未落,便听有人高声道:“且慢!”
      凌子逸看见殿中出来五人,正是五行堂主,说话的是袁卫河,他知道五人不服,并不在意,淡然一笑问道:“五位堂主有何要事?”
      袁卫河微一弯腰,算是施礼:“属下斗胆,请龙君赐教几招!”说毕,两眼紧紧盯住他。其余四人亦是跃跃欲试之相。
      凌子逸尚未答话,文、辛二护教,风尘四友,彩裳七仙子,魔音索命几乎同时出列,向五人怒目而视。乔苍洲性子最烈,大喝一声道:“姓袁的,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是信不过我们的功夫,就过来比划比划!”
      “岂敢!”袁卫河面不改色,“龙君双腿虽残,仍然可以闯过四关,属下不才,特来求教几招,也好开开眼界!”
      凌子逸闻言,眼光倏地一变,顷刻又回复原样。他心中打定了主意,口中却吐出好像漫不经心的话:“袁堂主,看样子我今夜不出手是不行喽!”
      袁卫河毫无惧色,道:“正是!”
      凌子逸点头道:“好,要出手容易得很!不过这里地方太小了,大家不妨出去试试!”
      赵游月一直静观其变,此刻见教主应战,便命教中弟子多点火把,将殿外广场照得亮如白昼。各堂堂主站在场边,相互小声议论着。四关关主狠狠看着五行堂主。这五人公然向教主挑战,摆明了不相信他的武功,这叫他们如何不怒。
      袁卫河走到场中,抢在上首,傲然道:“请龙君赐招!”
      凌子逸微微一哂:“五位堂主的五行阵法名扬四海,难道吝于叫在下一开眼界吗?”
      众人都是一惊,没料到教主欲以一敌五。惟赵游月胸有成竹地微笑,他朝妻子郦殊看了一眼。郦殊回以一笑,轻轻挥掌切下。赵游月会意:这是说要打就狠狠打一次,叫他们服输。
      那袁卫河也一愣,心说:难道他有必胜把握?随后马上反驳:我们五人联手,天下能有多少敌手?他一个残废之人怎有如此功力?怕是唬人之言,只为遮人耳目罢了。当下他动也不动,平静地道:“还是属下先来求教吧!”
      凌子逸“哼”了一声道:“如此也好,接招!”他左手一按,身形半空掠出,轻轻一掌拍向袁卫河左肩。袁卫河看不出他竟是一个说打就打的人,一时间有些错愕。待掌风近前,才慌忙退后半步,右手一张,扣他脉门。那知凌子逸一掌是虚拍,见袁卫河退后,他便半空中一个转身,扑向毒火公子项炙。项炙大吃一惊,翻掌迎上去,谁知凌子逸身形滴溜溜一转,已到了他身后,左手轻轻一推,将他推进场心,自己借力反扑,右手箕张,去抓迷沙令主冒中阁。冒中阁不慌不忙,一掌反架,一掌反击。凌子逸右手急缩,左袖挥出,又将他卷入圈内,纪怀照举杖欲打,忽见一跟冷森森的指头已到面门。纪怀照大惊,欲退不及,那根手指却又不见,只觉肩头一紧身子已腾空而起,被甩落在袁卫河身边。凌子逸借势折身,一指点向董碧面门。这水底游鱼手中五色小鱼叉呼地一声刺出,只道对方要被迫让开,不料白影一闪,眼前空无一人,随后一股劲风从背后将她迫进圈中。仅仅瞬间,凌子逸已换了数种身法,遍袭五行堂主。
      场外众人但见兔起鹘落,一道白影一波三折,宛如神龙在天。众人俱看呆了,半晌才发出震天响的叫好声。四关关主最是高兴,巴不得顷刻间就见五行堂主躺倒在地。
      辛诚盈眼角余光瞥见南宫兄弟,便走过去道:“你们师父会赢的,不要担心!”
      南宫青撇撇嘴:“师父当然会赢,我早就知道!”
      场中,凌子逸盘膝坐在地上,嘴角带着笑意。袁卫河一硬头皮,道:“既然龙君要看五行阵,属下也不敢推托!师弟,师妹,列阵!”
      人影闪动,五位堂主各据一角,围住教主。赵游月暗叹:这五人忒也不知好歹了!高手过招,胜负均在一瞬间,方才凌子逸出手虽然突兀,但他以一逼五,明眼人早知是他赢了。偏偏这五行堂主百折不回,非要见个真章不可。无行堂主各自掣出兵器:袁卫河手执金钩;纪怀照手持魔杖;董碧一手执五色鱼叉,一手握碧水带;项炙双手握刀;冒中阁手提风扇。
      凌子逸一手微提,竖指向天,笑道:“你们怎么还不出手?”原来他逼五人联阵,尚不肯先自出手。
      袁卫河脸色略青,咬牙道:“动手!”
      五人身形闪动,交错而行。凌子逸宛若未觉,端然不动。袁卫河一咬牙,手中金钩疾划他前胸;纪怀照当头一棒,以泰山压顶之势打下;董碧鱼叉刺他窑际,水带卷他下盘;项炙钢刀舞动,斜削肩肘;冒中阁一抖手,风扇横敲他后背。凌子逸不动则已,动则快如闪电,疾如迅雷。六般兵刃未到,他已自地上疾冲而起。本来这五行阵法配合极好,五人兵刃衔接恰倒好处。只是今日被凌子逸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所慑,更兼对手盘坐在地,五人的攻击点不得不降低许多,这五人中有四人攻击点高度适合,却有一人配合得松了。这人是木煞堂堂主纪怀照,他举棍打下,起点甚高,与其他四人产生了老大的破绽。待凌子逸长身而起,底下的五般兵器全落了空。他长袖挥出,纪怀照险些握不住魔杖,往后退出两步。
      五行堂主心有不甘,一退再上。凌子逸有心慑服众人,出手并不容情,挥袖间运起阴阳神功,每拍出一掌就逼退一人。五行堂主再不敢掉以轻心,俱已全力以赴。五行阵运行起来,五行堂主配合已紧密无缝,丝丝入扣。但凌子逸深谙五行之术,待五人走了数十趟,对此阵势已了然于胸。五行堂主也渐渐落于下风。
      袁卫河久战无功,火气上冲,厉啸一声,扬手打出五枚金镖。凌子逸一愣,纪怀照的木莲子、董碧的鱼尾梭、项炙的火弹、冒中阁的铁砂子已一齐打到。凌子逸长啸一声,直蹿起三四丈,避开金镖与木莲子。那鱼尾梭陡地转向袭来,他半空中十指连弹,数道指风将其扫落尘埃。他同时借力向上冲起,回掌拍落大片铁砂子。但那四颗火弹折了两折,仍呼啸而上,空中无力支撑,眼见火弹便要撞到身上,场外众人都慌了神。却见凌子逸半空里一个折身,竟横移数尺。一枚火弹打空坠落,一枚火弹擦肩而过,立时起火。众人都吃了一惊,五行堂主守住阵势,也自神色不定。那边凌子逸在空中,左手便反拍左肩。他左掌发出的阴寒之气有如冰雪,一掌拍下,寒气弥漫,那衣衫上的火焰登时熄了。
      凌子逸见五人暗器霸道,好胜心一起,便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五位堂主,小心了!”
      袁卫河闻言打一声呼哨,五人脚下倒踩八卦步,穿花绕树般走起来,场外人但觉眼花缭乱,看不清五人身形。凌子逸落在地上盘膝端坐,见了五人身法,也不说话,只微微冷笑。他从怀中摸出几枚铜钱,头也不抬便撒了出去。那铜钱疾缓、轻重不一,甚是散乱。
      毒火公子项炙正在随阵势游走,忽然眼前黄光浮动,两枚铜钱呼啸射来,自己胸前要穴尽在其袭击之下。他料不到教主也是暗器好手,认穴之准,腕力之强不在自己之下。他也顾不得许多,一个纵身向旁掠去。那两枚铜钱本已落空,但并不坠下,平空一个折身,又向项炙射来。项炙躲闪不及,挥刀相格,但觉铜钱上力道极轻,他力道用得大了些,那铜钱便倒飞出去了。他心中正自暗喜,不提防窑际一麻,已中了一枚铜钱。在他软软倒地之时,才疑惑为何着了人家的道儿。他却不知,凌子逸发暗器看似随心,其实都是精心算计好的。他发的铜钱并非指谁打谁,比如说,打中项炙的铜钱本是发向董碧的,而项炙用刀撞飞的铜钱却打着了冒中阁的背心要穴,冒中阁也磕飞了三枚铜钱,不料其中一枚竟撞上了董碧的肩井穴,而打中纪怀照与袁卫河的铜钱是落地后又跳起来的几枚。这种暗器手法当真妙绝天下,五行堂主歪倒地下,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凌子逸叹了口气,双手连弹,解开五人所封穴道,道:“还要再打么?”
      五行堂主从地上爬起,相视默然,趋前跪倒在地:“龙君神功盖世,属下心服口服!”
      凌子逸摆摆手:“不打就好,起来罢!”
      五行堂主你看我我看你,袁卫河道:“今日属下以下犯上,实属不该,我五人甘受重罚!”
      凌子逸道:“怎么?你们还要讨打呀!”
      忽见刑堂堂主崔克生过来道:“龙君,他们就交由属下来发落罢!”
      凌子逸才待问他如何发落,忽然发现绝情崖谷口方向升起两团火焰,照亮了半空。那火焰未烬,又升起两团火焰,却是越来越近了。崔克生看出教主的疑虑,便道:“这两道火焰是告知总坛,有两人闯进绝情崖!”
      “今夜谷中三关已撤,弟兄们防范不周,致使外人闯入!”赵游月过来解释。
      “赵兄,你传我号令,撤掉各处关卡,将那两人引到此处来!”凌子逸忽然间有了兴趣,便叫崔克生将五行堂主带了去。赵游月依言打出一道火焰,在半空炸开,如同一朵莲花。
      不多时,两道黑影从远处现身,向广场这边疾驰过来。前边一人几个疾纵,跳落在广场中,但落地时猛然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后面一人忽见许多人静立于此,显然一愣,但在看到前面那人有些不支且身形一滞之后,又急抢上来,一剑刺向他背心。前面那人反剑一撩,“当”地一声大震,竟口吐鲜血,后面那人赶上来又是一剑,他已支撑不住,就地一滚,滚出数尺,再无力爬起来了。
      凌子逸看清那倒地者年纪甚轻,长得眉清目秀,心中便有相救之意。见后面那人又要一剑刺下,便朝碎叶堂堂主挥了挥手。岁月童子澹台静颜一掠上前,喝道:“住手!”
      澹台静颜嗓门很大,那黑衣老者手下慢得一慢,黑衣少年已滚出八尺,逃离剑圈。黑衣老者赶上一步,却见眼前多了个身着大红绸衣的小矮个,他看着到手的鸭子快飞了,不觉甚是恼怒:“什么人敢叫老夫住手?”他话一出口,顿觉数百道眼光齐射在自己面上,场中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他心中一惊,便生了怯意。
      澹台静颜毫不客气地道:“小子,你才活了几岁,敢在我面前自称‘老夫’?”他因个子矮小常被人看轻,是以最讨厌别人自称‘老夫’。
      黑衣老者哼了一声道:“小娃娃不要吹大气,趁早让到一边去!”
      “你找打!”澹台静颜闻言大怒,一伸手打了他一记耳光,他这一巴掌打得极脆极响,黑衣老者猝不及防,竟自愣住了。
      “小子,你最好现在就离开这里!否则……哼!”澹台静颜横眉怒目,一副倨傲的神气,恨不得现在就找人打上一架。
      “你、你……”黑衣老者气得说不出话来,布置怎么就没有高于对方的气焰,“卢某奉武林盟主之令追拿‘玉面绝世’恨仇天,于各位实在没有恶意。望各位看在武林同道面上,将恨仇天交给卢某带回青城!”他看出这许多人个个身怀绝技,不敢放肆。
      “小子,你这话倒有点像样!”澹台静颜老气横秋地说,但转首看见教主轻轻摇首,忙改了口,“不过,你前倨后恭,见风使舵,很没有气概,我们就不打算将那小子交给你了!”他摇头晃脑,信口胡言,到最后也分不清偏向谁了。
      黑衣老者气得脸色发青:“这么说,你是消遣老夫来了!”
      “岂敢!岂敢!”澹台静颜见事情搞砸,有些慌神,瞧了一瞧教主,便急急道,“这样好了,咱们两个来比划比划。我若输了,那小子就让你带走如何?”
      凌子逸闻言不觉笑了,原想让他的大嗓门去震慑一下对方,没想这位堂主不独身量如童子,行事也有如儿戏。他看见那黑衣老者左拳紧握,额上青筋也暴出来了,知道对方在强压怒气。忽然间,那黑衣少年——恨仇天挣扎着站起来,身子站得笔直,像一杆直立的枪:“卢百过,我与青城的恩怨我自己来解决!你来与我决斗!”
      “好倔的性子!”郦殊站在凌子逸身后,轻声说道,“蛮合我的脾气的!”
      “好!”凌子逸朝她一笑,“就冲郦堂主这句话,我得帮他一帮!”
      “龙君这是取笑我呢!”郦殊笑道,“属下就算反对,龙君还是要救他呀!”
      “那你去帮他一回罢!”凌子逸说。
      “遵谕!”郦殊笑盈盈走上前去,对着卢百过说道,“喂,姓卢的老头儿,你也一把年纪了,干吗跟小孩子过不去?”
      郦殊号称“牡丹花主”,风华绝代,艳冠群芳,这一笑险些儿把卢百过的魂给勾了去。卢百过慌忙敛住心神,干咳一声道:“这事与姑娘无关,还请姑娘不要插手!”
      “不是‘姑娘’,是‘夫人’!”郦殊一本正经地纠正,让场外的赵游月哑然失笑。
      “夫人!”恨仇天忽然道,“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怎么你也叫我不要插手?”郦殊装出很吃惊的样子。
      “对!”恨仇天与卢百过同时说。
      “这可怎么办哪?”郦殊故作无奈地回身,忽地出手如电,点住了两人穴道。
      “夫人你——”恨仇天叫道,却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小兄弟,你沉住气吧!”郦殊笑转了身,对澹台静颜道,“澹台堂主,这个姓卢的就由你送出谷去了!”
      “慢着!”卢百过叫道,“下月重阳大会要公审恨仇天,你们救他岂不是与天下英雄为敌么?”
      “我们不想与人为敌!”郦殊看看教主,忽地笑道,“不过玉龙教教主要留下那位小兄弟聊一聊!”
      卢百过奇道:“玉龙教有了教主?我怎么不知道?”
      凌子逸想不到郦殊将事情牵到自己身上来,愣了一愣不觉笑了,只得开口道:“卢百过,知道得太多于你没有好处!你只需记得恨仇天一定会赴约就行了!”
      卢百过欲循声看人,被郦殊一指点倒,澹台静颜便叫人将他抬出谷去。
      凌子逸这才上前来,却见那少年面色苍白,隐隐透出一层黑气,便问:“你中了毒?”
      “你是谁?”恨仇天不买他的帐,一双带血的眼睛死死瞪着他。
      “卢百过打你不过就暗里下毒,是吗?”凌子逸也是问自己的问题,不理会对方的问话。
      “你是谁?”恨仇天虽受了伤,刚烈的性子却没变。
      “吕挽归吕堂主!”凌子逸叹了口气,喊,“他的毒伤交给你料理了!”
      “遵谕!”吕挽归过来,指挥两个人将负伤的少年抬入内堂。
      夜色中,广场上那面青旗在风里飞扬,玉龙教教主新立,江湖上风云再起。
      翌日,凌子逸独坐物絯殿,殿内陈设简单,墙上挂着一幅字“刳心”,字不算好,但金钩铁划中似有剑气纵横,甚是夺人。凌子逸扯过一张纸,也写了“刳心”两个字,但左看右看就寻不到那股逼人的豪气,虽然庄子本意是要人归于自然,可在这座殿里,恬然的书法根本显不出气势。
      他正琢磨着其中玄妙之处,屋外有人敲门,他头也未抬,道:“进来!”
      一个人轻轻走进来,静静的站在一边,也不言语。凌子逸等了多时,不闻有人说话,方才抬头,却见恨仇天静悄悄侍立一旁,忙将玉车转出来,道:“兄台身子还未大好,不该出来走动!”
      恨仇天一对上他的目光,吃了一惊:“龙君原来如此年轻?”
      “我姓凌名子逸!”凌子逸笑笑,“兄台不是我教弟子,不必拘礼!”
      “凌兄在上,受仇天一拜!”恨仇天折服在他的风采下,这个宁折不屈的少年居然弯下他骄傲的身子。
      “敢问兄台今年贵庚几何?”见恨仇天拜下,凌子逸并不相拦。
      “仇天虚度十九春秋!”恨仇天虽不解其意,仍然答得很恭敬。
      “我虚长一岁!”凌子逸微微一笑,“我想与你结为兄弟,不知你意下如何?”
      恨仇天一怔,便拜了下去,口称:“大哥相救之恩,小弟莫齿难忘!”
      “既成兄弟,不必多礼!”凌子逸伸手扶起,让他坐下。他仔细地看了看这个新结的兄弟,但见他剑眉朗目,生得十分英俊,不过眉宇透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感觉到对方在打量自己,恨仇天便道:“大哥是想知道小弟为何不容于武林同道吧?”
      “正是!”凌子逸毫不推托,说出本意。
      “我幼年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之恩,此生难报!”恨仇天说着,面上却露出痛苦的神色。
      凌子逸看得古怪,也未相问,只听他继续道:“只可惜亲情、爱情难以两全,她……她死了,我却不能为她报仇!”他眼中泪光隐现。
      他说得含糊,凌子逸听得明白:他爱上一个女子,母亲不允。那女子被逼身亡,他对母亲又爱又恨。又听恨仇天说道:“我离家闯荡江湖,只盼能忘掉这伤心的事。那知道,我在蒲州又看见了她。我为她投入青城门下,可她不认识我了,我百般求她都没有用。她还叫她爹将我逐出青城门墙!”他眼中转为凄苦,一丝无奈、一丝绝望,叫人不忍再看下去。
      凌子逸当下无言,恨仇天用情之深固然出乎他意料之外,青城派酷似其心上人的女子心肠之硬也不在他意料之中。恨仇天接着说下去:“她说我欺骗师门又欺负她,师父、她爹说我勾引良家妇女,罪在不赦。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说,只好逃了出去。他们又叫江湖中人拦截我,说要带回去治罪。我实在忍不住了,杀了一些人,闯了出来。他们就送我‘玉面绝世’的名号,请武林盟主传下英雄帖,捉拿我这个滥杀无辜、欺师灭祖、采花盗草的恶棍淫贼!”他双眼通红,神情可怖,“嘿嘿嘿,我有什么罪?非要背上这些恶名?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人又做得什么好事来?我不信这个邪,就跟踪各派弟子。只要他们行为不端,我就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他神色有些狂乱,言语间透出一股杀气,额上青筋突突直跳。
      凌子逸伸手拍拍他肩膀,依然无言。恨仇天又说:“两年来我杀了多少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卢百过是接到英雄帖后追杀你的吗?”凌子逸问。
      “不!”恨仇天道,“卢百过乃青城门下大弟子,是奉师命来拿我的。”
      “他为何下毒?”凌子逸问道,“他不要活口么?”
      “活的也罢,死的更好!”恨仇天冷冷道,“他们早希望我死了!”
      “你杀了青城派弟子没有?”
      “何止青城弟子?武当、少林、峨嵋、崆峒、华山各派弟子我都杀过!”恨仇天坐得笔直,“就、就连大哥教中也有不少人丧命我剑下!”
      “那你还敢轻易闯这绝情崖!”凌子逸知道他绝非误闯此谷,笑说。
      “不瞒大哥,小弟是来赌命的!”恨仇天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说?”凌子逸笑问道。
      “是这样,”恨仇天说,“俞一剑传下英雄帖,武林各门派都全力追杀我,只有玉龙教没有东经。我原先以为英雄帖未传到绝情崖,但今日被卢百过毒针打中后,他夸口说我无路可逃,连绝情崖都接了英雄帖,江湖已布下天罗地网。我这才猜测玉龙教可能是不愿追捕什么‘玉面绝世’,想到绝情崖就在附近,便闯进来了。在我看来,与其落在青城派手中,还不如死在绝情崖!”
      “多承你看得起绝情崖!”凌子逸笑道,“那你为何坚持和卢百过打一场?”
      “那个小童儿叫我‘小子’!”恨仇天道。
      “哈哈!”凌子逸大笑,“就为这一句么?”
      “正是!”恨仇天被他笑得脸上发红。
      “那我提醒你一句!”凌子逸道,“那个小童儿叫‘岁月童子’澹台静颜,你千万莫要叫他‘小童儿’,否则,他会找你打上一架!”
      恨仇天愣了一愣,也笑了。
      “重阳之会尚有两个月时间,你有何打算?”凌子逸问。
      “小弟没有打算!”恨仇天道,“两个月后不过是一场血战,又何惧哉?”
      “你不要激动!”凌子逸略抬一抬手道,“若是赴会尽为浴血一战,无异于‘羊入虎口’了!”
      “是小弟冲动了!”恨仇天道。
      “我相信你不会滥杀无辜!”凌子逸沉吟着,“到时候就讲明事因再动手罢!”
      恨仇天离座一躬:“我听大哥的!”
      “二弟!”凌子逸看着他,清冷的眸光十分坚定,“武当之会你放心前去,倘然真要动武,我虽不良于行,也不会让他们为难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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