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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朱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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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婕妤受宠后被赐字婉,成了唯一一个有封号的婕妤。
徐惠姻被临幸,次日只是被送了回来,普通的赏赐,又招来怡贵嫔与丽嫔的两次冷嘲热讽。
贵人们依次受宠,可都没有什么特殊的待遇,顶多就是赏赐财物的多寡。
倒是美人里出了个例外,吉安殿的朱嫣得宠,晋为贵人。
朱嫣受宠的理由很简单,她的父亲因不久前打退边关鞑子大胜,被升为明威将军(正四品),并且她的长兄也因战功被封为昭信校尉(正六品)。
“真是应了宸姐姐的话,朱贵人也是很有福气的,本宫也期待,还有哪位美人也能服侍好皇上,也得这份福气。”
敏贵妃饶有兴趣地看着低眉俯首的朱嫣,朱峰燃是边关宿将,敏贵妃年少时随父驻扎在辽东过数年,自是知道这位一生阻外族入侵的将军。军功自古由杀伐得,破外虏击敌军才是晋升最快的途径,而这位朱将军却是边关最擅守城防御之将,故而镇守一方水土平安却无大军功,至今还是个明威将军,也不知让多少人感慨万分。
从承乾宫出来之后,朱嫣打算回宫,却被人拦下了,“朱妹妹,姐姐还没恭喜你呢,日后我们都是贵人,还要仰仗着妹妹关照呢。”敬禾殿的胡贵人强势地拦住朱贵人,一脸似笑非笑。
胡贵人身边的张美人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跟身边的侍女道,“看她那个冷脸的样子,想必家风也是无礼,怪不得是武将养出的女儿,我听说在边关跟鞑子打交道的都是吃人肉喝人血,吓死人!”
朱嫣的脸绷得紧紧的,挤出一个微笑,对二人道,“两位姐姐言重了,我先回宫了。”
胡贵人皮笑肉不笑地不说话,张美人却拉住了朱贵人,笑得特别热情,“朱姐姐别走啊,妹妹还想问问姐姐呢,这宫中都祝贺姐姐送了东西,妹妹我也不例外,妹妹就是想知道姐姐拿什么还啊?”
朱贵人已经连笑都没有了,“我拿什么还用不着张美人管,美人还是多管管自己宫里的事情吧。”
胡贵人笑了,“朱妹妹,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张妹妹是关心你啊,这宫中姐妹互相关心有什么不对吗?”
张美人又开始说她的“悄悄话”,“武夫养出来的能有什么教养,啊!”
张美人一下子扑倒在地,胡贵人回首,大惊失色,“贵妃娘娘!”
敏贵妃站在张美人身后,刚刚是她一脚踹在张美人的膝弯,迫使她跪倒在地。
胡贵人和朱嫣连忙跪下行礼,“嫔妾参见贵妃娘娘,娘娘息怒。”
敏贵妃神色间满是嘲讽,“本宫这刚出承乾宫的大门,就听见有人叽叽喳喳,这可是皇后娘娘的门口,哪容得下这般脏的口舌。”
张美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因为她想起来了,眼前的敏贵妃也是武将之女,保不准就被她刚刚的话冒犯到。她不住地叩首,“娘娘,嫔妾知错了,嫔妾再也不敢了!娘娘!”
胡贵人表面镇静,实则已经僵了半边身子,敏贵妃再不受宠也是后宫地位最高的妃子,何况镇国公手握大权,董家在军中也是树大根深,她现在只庆幸刚刚自己没说什么,至于张美人,胡贵人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死道友不死贫道,一个卒子罢了。
朱嫣跪在地上,看着旁边胡贵人的身子微抖,前面张美人已经磕出血迹的青石板,心中并没有害怕,而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原来这就是高位的威慑,不必口蜜腹剑,不必逢迎隐忍,说两句话便可以让别人跪下求饶。
这就是权位的魅力?比刀剑更杀人不见血。
敏贵妃看着张美人血迹斑斑的额头,到底还是放过了她,“行了,起来吧。你再这样,到底弄脏的还是皇后娘娘的门口,既然是你弄脏的,那你便负责给皇后娘娘清理干净吧,记得,是你自己,弄干净。”
张美人如获大赦,“多谢娘娘,嫔妾谨遵娘娘尊意。”
敏贵妃把视线挪到一旁的朱嫣身上,“朱贵人?”
朱嫣把头压得更低了,“嫔妾在。”
敏贵妃的目光里有些怜悯,又像是恨其不争,“跟本宫走。”
“诺。”
敏贵妃与跟在她身后的朱嫣走远了,胡贵人才长舒一口气,被侍女搀扶起来,她看着脸上满是鲜血的张美人,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李云舒与和贵嫔正在与皇后谈天,门外宫人来报,“娘娘,敏贵妃罚了张美人。”
“哦?”皇后有些意外,“敏贵妃罚了什么?为什么?”
宫人把刚刚的情形复述了一遍,李云舒听见朱嫣被围还微微担忧,但想到事件的主角敏贵妃便将担忧放下。皇后听完不置可否:“原来如此,敏贵妃既然罚了,你们便监督张美人受罚吧。”
宫人应诺退下,李云舒状似不解道,“娘娘,敏贵妃在您的宫门口责罚张美人,是否不太好?”
皇后笑着看着李云舒并不回答,和贵嫔领会上意,“张美人有错在先,敏贵妃罚她是有理,只不过是娘娘宫门口外,这宫中哪里都要守规矩,不分地点。”
皇后又补充一句,“朱贵人的父亲刚刚打了胜仗被皇上晋封,张美人如此诋毁武将,岂不是打了皇上的脸面,皇上一直希望文武和睦,又怎会轻饶张美人?”
李云舒连连点头,佩服道:“皇后娘娘果然与皇上心意相通,嫔妾真是再服侍皇上几百年也比不了。”
皇后听着李云舒的讨好,“就你嘴甜,瞧你这话说的,跟抹了蜜一样让本宫心里甜。”
李云舒俏皮地笑道,“那嫔妾可就放心了。”
和贵嫔笑着附和,“皇后娘娘开心就好。”
皇后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丝情绪,但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二人起身告辞的时候,把和贵嫔留了下来。
“本宫需要你是因为你的聪慧气度,本宫需要端嫔是因为她的美貌伶俐,和贵嫔是忘了吗?”
和贵嫔僵了一下,她没想到皇后会注意到那丝妒意,背上微微发冷,她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娘娘说的是,是嫔妾没看透。”
皇后轻轻握住和贵嫔的手,她的手温暖干燥,搭在和贵嫔的手腕上,“和妹妹,这宫中,从来不是只争朝夕,长长久久,才是正道。”
和贵嫔感受着自己手心的汗意,“是。”
皇上果然知道了这件事情,也果然如皇后所猜测的那样,贬张美人为充华,禁足一月,斥责胡贵人,令抄写宫规十遍。
张充华本就磕破了额头,又被贬被禁足,没有太医的医治就意味着她的脸上会留疤痕,皇上是不会宠幸一个毁了容的充华的。
“启禀娘娘,张充华投井自尽了。”紫月禀报道。
李云舒正在流转的笔意一下子顿住了,李云舒皱眉,整个字都废掉了,她随意地揉起这幅字,放下笔正眼看向紫月,“什么时候?”
“昨日晚上投的井,今日早上才找到。”
李云舒点点头,“本宫知道了。”她又重新拿起笔,继续练字,心中却在盘算着。上一世,张充华投井不久,宫中便流传出了闹鬼的流言,胡贵人被吓得失心疯,冲撞了宸淑妃的车架,才导致了宸淑妃小产。上一世这件案子最终还是以胡贵人自戕结束了,真正的幕后黑手她并不知道。宸淑妃也因为这件事大病一场,自此再也没能好转,不到两年便逝去了。
敏贵妃听闻张充华的死讯时正在和朱嫣下棋,闻言便笑了,“这便死了,真是薄命。”宫中自戕的妃嫔一律不准埋入皇陵。
一旁的朱嫣心中闪过一丝快意,她终究还是记恨那二人的凌辱,“都是自作自受罢了。”
敏贵妃笑笑,与其期待着这后宫里皇上如蜻蜓点水一般的宠幸,还不如找几个志趣相投之人共度这未来长长久久的日月呢。想到未来可以预见的漫长岁月,敏贵妃敛了笑意,失了兴致,随手将手中玉子拍在“天元”,不知在与谁相气,“没意思!”
朱贵人看向敏贵妃,“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怪我得意了?”
朱贵人想到自己之前为美人时受到的各种委屈恶意,腰杆挺得直直的,对敏贵妃也是对自己道:“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我,我就是恨,她们之前欺我辱我,我又不能拿她如何,我心中恨得牙痒痒,现在她死了我快活的不得了。”
敏贵妃没想到她会想到这条路子上,看着将倔字写在脸上的旧友,直接道:“你不是这种人,我知道你。”
朱嫣却是收不住这泪了,入宫以来积蓄已久的痛苦无助怨恨不甘,一股脑儿统统化作泪水流了出来,她直着身子像是就能对抗这些一样,一声不吭却哭得连身子都在发抖。
敏贵妃见她哭得克制,就知道她不愿被人看见,令宫人都退下了,好声好气地安抚:“我都知道,我都知道。”她隔着棋桌轻轻抚摸着朱嫣的发顶,温柔又带着令人心安的力度,“我都知道。”
她知道的,她不想入宫,不想跟着这些美色勾心斗角,不想拘束在这宫墙之中,不想被他人逼着改变自己的言行、举止、爱好、思维,不想守着心知肚明等不来的圣宠挨日子过,不想让自己顺着别人的心意打扮,不想成为他人的妾,不想去奢望自己本可能有的潇洒生活。
她不想嫁入这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