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翔翔于飞

4、闻情

　　小城的雨，细柔缠绵，沾不湿衣裳。

　　玲珑的庭院框住一方景色，光线晦明晦暗。许沁用手机照亮，走到廊檐下，对小娟说：“你去通知客人，要换灯泡，暂时拉下电闸。”

　　小娟应了，去大厅打电话给入住的旅客。

　　许沁搬了人字梯，拿着灯泡踩上去。到达顶端，摸索了半晌，才摸到坏掉的灯泡。

　　灯泡由一根特制的绳吊着，迎风轻摇。许沁有些为难，光线不足，看不清楚，换灯泡很费劲。小娟还没有回来，没人给她照亮。

　　忽而间，视野里一暗，小娟关了电闸。

　　整座客栈陷入一片黑暗中，唯有细细的雨丝，浮在裸露的皮肤上，微凉。

　　木质的楼梯处传来脚步声，宋弈下了楼，走到人字梯下，打开了手机手电，说：“我给你照亮。”

　　许沁脸上沾了一层薄薄的雨雾，晶莹柔软。

　　她说：“谢谢。”

　　摇晃的灯被她拉住，熟练地取下灯泡，微微俯身，递给宋弈，再把新灯泡装上去，洁净的灯罩蒙着一层水晶。

　　她打电话给小娟，让她拉上电闸。

　　下一刻，灯光亮起，柔和旖旎的光，在风里摇曳。

　　光芒如暖流一样铺展而开，摇映着她脸上淡淡的光晕。宋弈握住人字梯扶手，心底被某中暗流刺激了一下。

　　他伸出双臂，对她说：“下来。”

　　许沁往下看，刚才光线黑暗没注意高度，这一看才知道有些瘆人。她犹豫，纤细的身躯在光影里踟蹰。

　　“不怕，摔了我接住你。”宋弈鼓励她。

　　许沁扶着梯子滑下去，快到地面时，下意识往下跳。似有心灵感应般，宋弈伸手接过来，灵巧地穿过她的双臂，搂住了跳下来的她。

　　她没稳住，扑进他怀里，情急之下，搂住他的脖子。

　　她的脚甚至没沾地，稳稳地被他抱着。

　　细雨濛濛，千丝万缕地纠缠着，很凉。而她却清晰地闻到他的呼吸，滚烫。还有他挺拔灼热的身躯，与她亲密无间。

　　他低头，在她耳畔，轻声说：“小心些。”

　　许沁回神，说：“谢谢。”

　　宋弈握着她的腰，放开她。她退后一步，借着摇曳的光与他相睇。

　　他的目光坦率、明湛，却胶着暧昧。

　　分明令人心悸，却不觉得狎昵冒犯。

　　睫毛上的水雾慢慢汇聚，模糊了视线。

　　宋弈帮她收了人字梯，放在楼梯下的杂物间里。

　　许沁擦了脸上的雨水，对他说：“宋先生，早些睡吧。”

　　宋弈“嗯”了一声，问：“我住的房间是你的？”

　　“是，”许沁点头，“不过这些年我很少住了，房间一直空着。”

　　宋弈看着她，欲言又止。她见他沉默，便说：“我先回房了。”

　　她转身就走，宋弈突然叫住她：“许沁。”

　　许沁回头，“宋先生？”

　　宋弈看着她，“你……”他欲言又止。

　　风雨飘摇里，他的眼底分明有眸中灼热和悸动，让许沁的心跳加速，脸也莫名的发红。

　　可不过一瞬，他就冷静了下来，眼底无波无澜。

　　他走过来，脱下外套，给她披上，说：“别着凉了，回房吧。”

　　许沁愣了愣，伸手要把衣服脱下来还给他。他却是强硬地按住她的肩膀，不容她拒绝，态度也有些霸道。

　　“穿着，”他说，“改天再还给我。”

　　“沁姐！”小娟的声音打断了这份莫名的心悸与踌躇。许沁连忙把外套脱下来，塞到宋弈手里，脚步一转，快速走出了廊檐。

　　细雨微风，灯光摇曳，她的身影很快就不见了。

　　宋弈在楼梯下站了会儿，把外套搭手臂上，不紧不慢地上楼回房。

　　……

　　这一晚，许沁辗转难眠。

　　和宋弈相处的时间很短，印象却很深刻。

　　她对他一无所知，却又抵不住他对她的吸引。她极力保持理智，暗示自己，他只是一个过客。

　　像风一样的过客。不知从何处来，偶然经过小城，短暂停留之后，就会匆匆离开。

　　但他却在客栈里住了二十多天，没有任何一个旅客，能停留这么久。

　　窗外的雨已是淅淅沥沥，廊檐下灯光弥漫，雨水变成暖黄色。楼对面的窗户还亮着，隐约有些蓝白的光，应该是宋弈在用电脑工作。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打破了寂静，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许沁接听，手机里传来陌生冷漠的声音。

　　回到小城之前，这个声音会让许沁愤怒鄙夷，如今却惊不起半分波澜了。

　　手机里的人说：“阿沁，我要结婚了。”

　　许沁没说话。

　　他继续说：“我去电视台找过你，听说你被停职了。”

　　许沁依旧沉默，却有些不耐。

　　“你别挂电话，”他对她的脾气和熟悉，只听呼吸就知道她的情绪，“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有些东西还在我家里，那个地方我不住了，东西要怎么给你？”

　　许沁说：“扔了吧。”

　　手机里蓦地一静。片刻后，他才说：“阿沁，你……”

　　“杨夏明，别再联系我了，”许沁打断他的话。

　　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反应，她直接摁断了电话。

　　难状的烦躁升上心头，许沁把手机仍在一旁，狠狠地锤了锤枕头，躺下去蒙头入睡。

　　许沁和杨夏明是在大学期间相恋的，两人交往五年，如城市里每一对平凡的恋人。在物欲横流的地方打拼，懵懂悸动的感情，渐渐变成相濡以沫。只是随时光消磨，已没有初恋时的憧憬与期望。许沁对感情的要求也变低。有时劳累疲惫，只希望对方能谅解她没有及时收拾屋子、洗碗。

　　她没预料到，在她自己一个人平静守候时，杨夏明却先厌倦了，转身离开。

　　只是父母对于她和杨夏明如今的状况一无所知，甚至还期望她会和杨夏明结婚。许沁能预感到，如果父母知道真相，肯定会有一番风雨。

　　这一晚她睡得很差，脑海里全是一幅幅梦境。

　　梦里，居然还有宋弈，有他温暖宽广的怀抱，还有他挣扎却炽热的眼神。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许沁下了楼，被父亲安排去交水电气费。

　　换了一身衣服出门，她看见宋弈沿着街道房舍的屋檐走来，细碎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很帅。

　　他喊道：“许沁。”

　　许沁慢慢往前走，躲闪着他的眼神，说：“宋先生。”

　　他看她几秒钟，说：“叫我宋弈。”

　　低沉温柔的声音，让许沁有些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