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翔翔于飞

3、相会

　　晨曦里，雾色很薄，风一吹就散了。绰约婉约的小城明丽起来，阳光肆意和煦。江水上屋舍草木掩映。

　　许沁和宋弈信步走过临江街道，像穿越古老的光影。

　　“这半个多月，除了晨跑，你都没出过客栈。”许沁说。

　　宋弈腿长，迈的步子比许沁大，此刻将就着她。闻言他脚步滞了滞。

　　“不如去小龙溪看看？”他随口一问，“刚才那人说小龙溪很有趣。”

　　许沁蹙眉：“骗子的话你都信？”她正想拒绝，手机里突然进了微信。她随手点开来看，脸色悄然暗沉下来。

　　是某人发来的喜帖照片，还有婚纱照。许沁盯着喜帖上的“杨夏明”三个字，冷笑一声。

　　“怎么，你朋友要结婚了？”宋弈无意间看到了，问。

　　许沁把这个人的微信拉黑，收好手机，说：“你说你要去小龙溪？”没等他回答，她转身招了辆车，说：“走吧。”

　　宋弈跟着她上了车，大概坐了半个小时，到达小龙溪。

　　小龙溪这些年开发得还不错，但依旧保持着原始的生态。溪边有天然细碎的鹅卵石，溪水清澈见底，潺潺而下。水面渔船竹筏随水飘荡，岸边有旅客游人静坐垂钓，倚着溪水，欣赏霞光山涧。

　　宋弈租了一条竹筏，带上在岸边商贩那里买的渔具，划开水面，游弋到溪水中。

　　水面似透明的玻璃，荡漾着绿水白云。鱼鸟浮过，水面泛起涟漪。

　　许沁坐在竹筏上，撩起裤管，一双小腿放进清澈的水里。她这一路沉默不语，有些魂不守舍，直到上了竹筏，才又些灵气。

　　溪水水流缓慢，一排排竹筏随水漂流，筏上有人垂钓。

　　期间有人给许沁打电话，手机铃声扰人清闲，甚至惊走了水里的鱼，许沁看了手机来电，轻嘲一声，关机。

　　鱼很快就上了宋弈的鱼钩，很大一条，挣扎着拍打着水面，惊起水花。

　　许沁丢下鱼竿，站在竹筏上，说：“快收线！”她手忙脚乱地捞起竹篓子，放在一旁。

　　宋弈气定神闲的，等鱼挣扎够了，没了力气，才收了线。

　　“我来我来！”许沁把鱼装进篓子里，顺便把鱼钩取下来。

　　宋弈说：“我来吧。”

　　许沁不依：“我专业取鱼钩三十年！你继续钓鱼，回去炖鱼汤！”

　　宋弈失笑，静静地看着她。这个女人是美的，纤素的手，细长的脖子，修长的腿，还有玉瓷般的双足。休闲的衣装很能搭配，利落又知性。她此刻临水而倚，让人再也移不开眼睛。只是在她安静的骨子里，透着落寞，带着神秘，吸引着人去探寻。

　　“哎哟！”

　　冷不丁地，许沁大叫一声，手里的鱼猛地挣扎起来，劲儿很大，鱼鳞又滑，她没抓稳，鱼跳到竹筏上，滑到水中。

　　宋弈看她呆懵着，笑道：“这就是你所谓的专业取鱼钩三十年？”

　　话音未落，许沁起身就跳到了水里，双腿抚开清水，弯腰伸手去摸鱼。

　　水花溅起无数细碎的银屑，光影斑驳烂漫，像夏夜里璀璨的星河。许沁那双玉瓷的脚，衬着清澈的水，白的晃眼，又沁人心凉，爽透无比。

　　许沁从小下水摸鱼上树捉鸟，手脚利索，那条逃到水里的鱼，很快被她捉住了。

　　她跃上竹筏，把鱼放篓子里。

　　这短暂的一幕，让宋弈内心微妙震撼。在往后漫长的时光里，他总忘不了，一双白皙的脚，浸过溪水，踩在碧绿的竹筏上。人的一生很长，时光容不下太多记忆，但总有那么一瞬，让你难忘。

　　宋弈低头，见青山绿水里，许沁弯着眉眼对他笑着。这一瞬，像是云开雨霁，十分耀眼。

　　他突然觉得有一种满足。

　　有山，有水，有风，还有一座小城，小城里有个让他一瞬心动的女人，连心都变得温软了。

　　……

　　两人回到客栈，已是下午。正好赶上父亲做晚饭，许沁把鱼扔给他，做好了自己留下一大半，剩下的给宋弈端到房里。

　　客栈又入住了几个旅客，宋弈住的许沁的套房，不受任何人打扰。

　　宋弈开了门，许沁把鱼递给他，即使盖着盖子，鱼的香味也令人垂涎。

　　隔着门缝，她大致参观了自己的房间。格局没变，床上的东西换过，应该是宋弈自己带的床被。书桌上的电脑开着，屏幕上显示着她看不懂的线条图形，还开着视频窗口。宋弈戴着耳机，应该是在开视频会议。

　　“你的鱼，”许沁说。

　　宋弈道了谢，问她：“进来坐坐？”

　　“不用了，”许沁摇头。反正等他走了，这房间还是她的。

　　夜晚下起了细雨，许沁给几个顾客送了晚饭，回了房开了电脑。

　　期间她接到了闺蜜打来的电话。

　　闺蜜说：“我今天帮你向台长打听了，你这停职，恐怕悬乎了。”

　　许沁合上电脑，没说话。

　　闺蜜继续说：“许沁，我觉得这回你被坑了。节目播出前，难道没审吗？既然知道会闹出事情，为什么没人阻止？我看有的人就是故意的，想揪住你的小辫子，打压你。”

　　这几年许沁的工作太过出色，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这回节目选题，她策划时给主任看过的，主任当时同意了。可节目一播出，曝光了某企业高层的丑闻，拔出萝卜带出泥。

　　政府的、商界的丑闻，接连被曝光，闹得一发不可收拾。高层的人关系复杂，几番施压下来，罪源就到了许沁这儿。

　　得罪权贵，许沁才知道就算自己工作能力再出色，生死荣辱都不过在别人一念之间。为了给权贵们一个交代，许沁被顶了出去。

　　她被停职了，复职遥遥无期。

　　许沁无法压抑心头的不甘和落寞。

　　她孤身一人，漂泊在偌大的城市，打拼多年，才小有成就。她在职场里光鲜亮丽，雷厉风行，可依旧住着简陋的居室，每天挤几个小时地铁上下班，夜深时，还在为工作熬夜。晚上躺在冰冷的床上，浑浑噩噩入睡。

　　她曾经有许多美好的梦想，也有一腔热忱去实现，可现实往往让她十分无力而挫败。

　　她还有一个相恋多年的男友，他们曾许诺，要在那座繁荣的城市里立足，结婚、生子……可现实是，他们买不起房，买不起车，有时连命运也被人左右。

　　后来，男友也离她而去。他找了一个富豪的千金，轻而易举地穿上了名牌，开上了好车，甚至住进了寸土寸金的地方，离他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而许沁，却在一夕之间，被打回原形。她多年的努力，只因别人的一句停职，化为泡影。

　　曾经与挫折时，她不敢回家，可这一次，除了回来，她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等父母知道她的情况，她要如何交代？

　　她是否还应该回到那个繁荣的瀚海里，去披荆斩棘，去乘风破浪，去踽踽而行，为梦想奋斗？

　　与闺蜜结束通话后，许沁十分挫败，干脆躺在床上发呆。

　　“沁姐？”

　　许沁正半睡不醒的时候，小娟敲响了她的门。

　　她开了门走出去，问：“怎么了？”

　　小娟说：“庭院廊檐下的灯坏了，有个客人投诉了，让我们赶紧把灯修好。客人说他险些摔了。”

　　许沁犹豫一瞬，说：“你去把备用的灯找来。”

　　小娟应声去了，许沁跟着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