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饶絮》枕湖月

6、敬国府

　　“啥子？”狗蛋问。
　　树后刘员外的儿子彻底被吵醒，他听到“秘密”两字连忙悄悄地起身，扒拉一下灌木，透过树木的缝隙偷偷向外看。只见一个傻小子背对着他，而一个面貌极美的小姑娘正面对他说话。

　　“我不是凡人，是九天下来的玉女。”南絮昂起精致的小下巴，像戏台上的花旦一样踮起脚尖，张开修长的双臂。刚才她飞速的跑回房间，从行李中翻出她前段时间穿的淡蓝罗裙穿上，又往脸上细细的抹了把面粉。午时的阳光透过树木照在她脸上身上，她全身都仿若披上一层柔光。

　　狗蛋和树后的小子愣愣的看着她。刘员外的儿子被唬住了，村里的富户也只是偶尔去过县里的土包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女孩，他比狗蛋大上几岁，平日里又好点色。如今直勾勾的盯着南絮，眼神不舍得挪动半点。

　　狗蛋也愣住了，他是从没见到过这般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人，他惊讶地张大嘴，一时间连台词都忘了。南絮等了半天见狗蛋也没说话，急的拿眼一瞪他。

　　狗蛋猛地回神，面红耳赤的不敢看她：“那，你，你是怎样下凡的？”
　　不是这句话啊。南絮保持微笑悄悄碾了下他的脚尖。“啊，不，不是。你怎样证明你就是神仙。”狗蛋忙补到。

　　“我能点石成金。”南絮高深莫测的一笑，蹲下身从土地上捡起一块土疙瘩放到他手里“你仔细瞧瞧，这是什么？”
　　“嗷... ....金子。”狗蛋脚背被她踩的生疼，哑着嗓子尖叫到。

　　刘员外儿子眼珠瞪得圆溜溜的，急的伸长脖子左瞧瞧又看看，依稀看到狗蛋手里有一块黄色的东西。
　　“我下凡是有任务的，天庭人少，我要选取几个心地良善的好人去天庭。”南絮觉得狗蛋这个托不太好使，于是自顾自的说下去。
　　“天庭里处处琼花碧树，还有特别好吃的盐水鸭，酒酿圆子。反正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那，那我要怎样才能进入天庭呢。我又没钱，”狗蛋渐渐进入角色，梗着脖子问道。
　　“钱财乃身外之物”南絮鄙夷的说道“我才不会让那些为富不仁的人进天庭。”
　　“那，那些富户就进不去喽。”
　　“那也不一定”南絮高深莫测的一笑“要是那些人散财济人的话也是可以的啊。好了，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了。我明天就要走了，今天下午是你做善事的最后机会，你莫要告诉他人。记住，天机不可泄露。”

　　狗蛋严肃的点点头，和她并肩离开。
　　树后的刘员外公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双小眼紧张的转来转去。

　　天将昏沉，谢安摇摇晃晃的拄着拐杖从村东头回来。装成老人不是一件容易的活，他没事就以采些野味的名义钻到后山，找个地方睡上一觉。
　　南絮站在狗蛋家的门口等着他，看到他的身影连忙笑容满面的迎上去，扶住他的手笑眯眯的说：“阿爷来啦，饭都做好了，就等你啦。”

　　谢安好一阵子没见到她的笑模样，惊疑不定的看着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吃完饭后，村里人劳累了一天，大多进屋歇息了。谢安关上坐在床边偷偷地数钱。
　　南絮悄悄地进屋，反手把门关上。谢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别数啦，你随身带着，我哪有本事从你身上偷钱呢。”南絮坐在床边，晃着两条小腿看他。
　　谢安瞪她一眼，将银子贴身放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琢磨什么，我告诉你啊，人一定得忍得了吃苦才能享得了福。你以为我不想坐马车，这还不是因为你。”

　　听他又在絮叨，南絮连忙打断他的话：“我又没拿你的银子，我今天还做了好事呢。”
　　说着南絮盘起腿，向谢安挪了挪：“爹，我今天劫富济贫呢。劫的是村东头刘员外家，他家这些年做了不少恶事。今天中午趁着他不在家，哄着他儿子散钱。没想到他儿子果然天真无邪，下午我就见着他嚷嚷着挨家挨户给一两银子，嗓门大的生怕人不知道，村里的狗都被吵得直叫。”

　　谢安盯着她，腮边的肌肉微微抖了起来。

　　南絮昂着脸，笑眯眯的看他：“唉，爹。你说。刘员外明早回家，要是知道自己亲儿子散了上百两银子出去，会不会很生气啊。那他又不傻，肯定知道他的儿子是被人骗了，那他会不会满村的找我啊。”

　　他不是很生气，他能气疯了。他不是满村的找你，他是想把你抽筋扒皮。

　　“爹，我们逃走吧。”南絮满脸兴奋，一双大眼睛弯起来“我知道刘贵叔明早去县里，我们可以坐他的马车趁刘员外来之前跑掉。”

　　谢安看着她哭笑不得，这丫头聪明劲都用在偷奸耍滑上，要是托生成男儿身，肯定能愁死一家人。他弹了南絮脑门，斥道：“就你精。”

　　“嘿嘿嘿”南絮看谢安无语的样子，觉得自己赢了他一局。笑倒在他腿边。
　　“什么样子，多大了，起来。”谢安拽了拽她的辫子，训到：“要是刘员外提前回来怎么办？或者要有家丁偷偷报信怎么办？你是运气好，不然早被绑走了。”

　　“不是还有爹你嘛”南絮坐起来，抱着谢安的胳膊撒娇“我们在茫茫草原都能逃出去，还怕这里吗？”

　　谢安倏地起身，南絮被他这个大动作弄得一惊，不明所以的抬头看他。谢安脸上笑容全无，脸上冷若冰霜：“我看是我把你宠坏了，做事全没有章法。什么叫还有我，要是那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当如何。”

　　南絮双眸睁大，茫然的看着他。
　　谢安别过脸去，命令道：“出去，该睡觉了。”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待到到了金陵的城门，果真是一个月多四天。南絮顶着新晒出来的小黑脸抬头看了看威武的城门，眼睛扫过谢安，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金陵古都，果然繁华。处处烟柳画桥亭台楼阁，街道整洁商贩不绝，行人含笑借过。入眼莺歌燕舞，却比江南的别处多了丝庄重和从容。

　　南絮抱着包，粉唇紧紧地抿着，紧跟在谢安后面。两人仿佛对满眼的繁华视而不见，一路沉默的进入一家客栈。

　　“这一路也累了，这两天就在这里歇歇吧。”到了屋里，谢安四处看看，说道。
　　南絮咬着嘴唇，缓缓点头。她挨着凳子坐下，抬头看了谢安一眼。谢安这会正撅着屁股对着镜子，检查自制的的眉毛胡子是否好好的粘在脸上。

　　她有种事到临头的惶恐，憋了一路的话再也忍不住，趁着他背对着自己抹了下眼角，咬着嘴唇说：“你不要我了吗？”

　　她不傻，自从那天谢安在狗蛋家说出那句话后，南絮就有了隐隐的预感。再加上谢安这一路奇怪的表现，南絮渐渐琢磨出味来。可是她不愿意把这个猜测捅开，现在到了金陵，她有一种到了目的地的感觉。

　　谢安扣着眼角的手一顿，他站直身子回头看她。半晌轻笑一声：“我等了你一路，想着你什么时候问我这句话呢。”

　　“为什么？”南絮的泪水再也憋不住，她昂着脸捏着小拳头愤怒地看着他。
　　“我找到你的父母了。”谢安叹了口气，平静的看她。

　　南絮咧着就要撒泼打滚的嘴僵住了，她还有父母？
　　虽然被谢安捡到时还小，但南絮有一点模糊的记忆，她隐约记得漫天的火光，四周躺在地上的人睁大的双眼，以及压在她身上的那人从温暖到冰冷的血液。她不记得那人的样子，但记得那人微弱的叮嘱“不能出声...乖...不...能哭...不能... ...”

　　“我，我还有父母？”南絮结结巴巴的说。
　　谢安点点头，他接着说：“我捡到你时，时值戾王叛乱，京城到处刀光剑影。你在一户人家门前，那户人从老到少都被叛军杀了，我以为你是他家仅存的血脉，便偷偷带你离开。后来，才知道当时是我错了。”

　　南絮心绪大乱，她不知心里什么滋味，只能紧紧抓住谢安的衣角，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可是，可是我从小没有去过他们家里。我，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你不走好不好，等我认了父母，再和你一起，想去哪里去哪里，好不好。”

　　“你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谢安平时含着桃花的眼角也平静下来，她摸摸小姑娘的头“从我遇到你的那日开始，你跟在我身边八年，你家里也找了你八年。你要知道，你是个女孩，不是每个父母都能做到的。何况你本该锦衣玉食一辈子，平白耽误了八年，再拖下去就晚了，对你后半生有碍。”

　　“你，你知道我父母是谁？”南絮昂脸看他。
　　谢安嘴角勾起，轻轻一笑：“当然”。他突然玩心又起，桃花眼含笑，不再看南絮，拿起桌上的茶壶到了杯水。

　　竟然这时候还卖关子，南絮都快急死，饶是离别也恨不得踹他一脚。她恨恨的扯了扯谢安衣袖。

　　“快说”。

　　谢安微微一笑，慢条斯理的说：“你爹是敬国公府世子，兵部尚书，你娘是清宁郡主，礼亲王的嫡女。祖父是敬国公，祖母是当年的威候嫡女。外祖父是礼亲王，外祖母是早先安国公小女。当今三王六公大多还在，虽然听起来很能唬人，但大多只留爵位不在帝心。不过，你家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