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南星》十禾苏

9、09

　　想就这样趴在桌子上，看阳光洒在你身上的样子。
　　歌里在唱九点钟方向的日内瓦湖，唱只有一两天的雨季。
　　那你喜欢去哪呢，我的心里可以吗。
　　——《阮阮的日记本》

　　店里在放周董的老歌，空气里有淡淡甜腻的奶油味。
　　江若搅着漂浮在玻璃杯里的冰块，想起刚才在阮琬和方涵打招呼的事，抬眼问她：“你跟方涵现在在一个班？”
　　阮琬点头，解释：“她是我们班的化学课代表。”
　　江若闻言，眉头皱起来，“她在学校为难过你没？”
　　阮琬噗嗤笑出声，“你想哪去了，都是同学，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你别不当一回事。”江若正正神色，提醒她：“我跟她打过交道，知道她是什么人。总之你在学校离她远一点。”
　　阮琬见她严肃的模样，也收敛了几分，应了下来。

　　*

　　周末一晃而过。星期一早上的课，大家放松了两天，生物钟都还没调整过来，一边支着脑袋昏昏欲睡，一边还要装作认真听课的样子，不时点点头应和几声。
　　一个上午过得乏味无趣。

　　阮琬中午吃完饭从食堂回来，教室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安静地压抑。
　　她回到座位上，桌面上的物理五三资料书还摊开在临走前的那一页。
　　她卡壳了，一道物理交流电的题目，翻来覆去算了好几遍，各种算式都被列出来在草稿纸上，但就是离正确答案差了很远。

　　午后的风好像凝固在一起，教室里空气也不流动。天气闷热，仿佛下一秒就能酝酿出一场暴雨。
　　心情也跟着受了影响，浮躁之下更是找不到思路，阮琬索性停了笔，从书包里拿出来手机。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喜欢听歌，从陈绮贞到杨千嬅，民谣到苦情歌，一圈听下来，也慢慢就平静下来了。

　　只是今天这个方法好像不怎么管用。
　　已经四首歌过去了，该烦躁的依然烦躁，连莫文蔚若即若离的声线都拯救不了。她叹口气，准备摘耳机，眼前光影蓦地一暗。
　　她抬起头，入眼是熟悉的侧脸轮廓，干净帅气。

　　陆南星长腿从她身边迈过，将校服扔进桌斗里，在她身边坐下。刚刚从外面回来，他的额角还有汗珠。
　　他接过阮琬递来的纸巾，随意擦了擦，看她戴着耳机，懒懒洋洋问了一句：“在听歌？”
　　阮琬点头，摘下一边耳机，“你要听吗？”

　　陆南星的视线移到她手上。黑色的耳机线缠在指尖，捏着耳机的手指纤细白嫩。
　　一定很软。他脑海里瞬间浮现这个念头，眸色沉了沉。

　　阮琬问完那句话就开始后悔，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还没有熟稔到可以一起用一副耳机。
　　怕被陆南星误解，她有些懊恼地想要把耳机收回去，手里突然一轻。

　　“上课喊我一下。”低哑的声音在阮琬耳边响起。
　　陆南星说完，戴着一只耳机，下巴抵着胳膊，趴在桌子上闭起了眼睛。

　　教室里的人陆续多了起来，风扇被打开，凉风一阵阵吹过。
　　阳光穿过玻璃，明亮的光柱散在他的身上，黑色短发被风吹动。
　　他睡着时的侧脸多了一份安静柔和，光线温柔，美好的不忍触碰。

　　耳机里的歌还在放，黑色的耳机线交叉缠绕在一起，阮琬一动也不敢动，却莫名的，盘旋在心头的燥意全都散了一干二净。

　　*

　　下午第三节是班会课。
　　才四点半，窗外的天空就已经暗沉，乌云堆积，狂风吹动着树枝摇晃，隐隐有山雨欲来的味道。
　　孙智云拿着笔记本，在教室转了一圈，走到讲台上站定。
　　“第一次月考的时间已经出来了。”她甫一开口，就给大家丢下一个不算好的消息，“在国庆假之前，还有不到两个周，希望大家提前做好复习工作，毕竟是你们上高三的第一次考试。”

　　“怎么这么快，感觉还什么都不会啊。”
　　“完了完了，我好紧张。”
　　……
　　班上哀嚎声一片。

　　孙智云等大家安静下来，才继续说：“还有就是开学和大家说的，等成绩出来，我们要换座位……”
　　阮琬手里的笔一下顿住，本子上快要画好的电路图立马洇出一团墨点。
　　一直到孙智云讲完离开教室她都没有缓过神来，脑子里想的全是“要换座位了”这一件事。

　　她和陆南星要换开了，还有不到两个周。
　　阮琬握紧手里的笔，突如其来的低落像潮水一样密密涌向她，她突然开始希望剩下的每一天都能过得越慢越好。
　　也许是情绪外露的太明显，她还没缓过神，视线里，陆南星侧着身子，修长的手指在她桌子上敲了敲。
　　“想什么呢？”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散漫。

　　阮琬静静看他，慢声说：“要换座位了。”
　　陆南星往椅背一靠，双腿交叠搭在桌脚上，声音里多了点戏谑，“是不是突然发现舍不得跟我分开啊。”
　　他不正经惯了，没想到阮琬沉默了一会，很认真地“嗯”了一声。
　　心里某个地方仿佛被戳了一下，陆南星怔了怔，笑意微敛，坐直身子，去看她的眼睛，“真的啊？”

　　阮琬移开视线，不肯和他对视，手指握着笔杆轻轻摩挲，半真半假地道：“其实跟你坐同桌挺好的，虽然只有两个周，但我看出来你人挺好的。而且你的物理很好，讲题也不会端着，还会帮我买药膏，睡觉的时候帮我看老师。如果换一个同桌可能就不会这样了。”
　　安静了几秒，有低沉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原来我有这么好啊。”陆南星一手撑着桌子，身子微微前倾，神情愉悦，“谢谢你了阮琬。”
　　阮琬疑惑：“谢什么？”
　　他一本正经：“谢谢你让我对自己的魅力重新有了一个定义。”
　　阮琬：“……”
　　“哈哈哈逗你玩的。”陆南星笑起来，想了一会，漫不经心开口：“照你那么一说，我突然觉得换同桌是件挺麻烦的事。好不容易有了第一个女同桌……”他顿了顿，扭头看着阮琬，“还长那么漂亮，性格又温柔，怕我交不上作业会主动帮我。”
　　“你说，这么好的同桌，如果换没了是不是挺亏的啊。”
　　他用玩笑般的口吻，眼瞳却漆黑深邃，带了不知几分的认真。那双眼睛里，专注的好像就只装了她一个人。
　　阮琬呼吸一下就乱了，心跳的飞快。
　　她对陆南星从来就没有抵抗力，更何况是在他有意为之的情况下。她捂住脸颊，带了点嗔怪，“陆南星，你别这样看我。”
　　可惜声音实在太绵软，不具一点威胁力。

　　陆南星偏偏还一副未发觉的模样，又靠近了点，嘴角挂着懒洋洋的笑，问她：“哪样啊？”
　　脸颊上的温度攀升，阮琬急了，伸出手去挡他的视线。
　　陆南星来不及避开，眼前突然一黑，一双温热柔软的手已经覆在了他的眼睛上。
　　意外发生的有点快，两个人都僵住了，一时间谁都忘了说话。

　　直到周子齐听到动静抬头，欠欠的语气，“呦你们干嘛呢，连手都动上了。”
　　阮琬被惊醒，手掌心里有睫毛扫过带来的痒痒的触感，她慌乱收回手，却好像有一团火从手心一直烧到了耳根。
　　她急于澄清，“我们没干嘛。”
　　罗迪跟周子齐对视一眼，调侃，“那你脸怎么红了啊，不会是发烧了吧，看着还挺严重的。”
　　“是啊阮琬，都烧成这样了就别硬撑着了，身体都垮了怎么搞学习，要不我去帮你请个假。”周子齐装模作样为她抱不平，“不是我说陆南星你怎么照顾你同桌的啊，人家都病成这样了还欺负人家。”

　　两个人一唱一和，就差去表演相声了。
　　那点淡淡的旖旎一下子被他们搅散。
　　“你们俩很闲？”陆南星从阮琬身上收回目光，淡淡扫了他们一眼，“要不放学去练一练。”
　　周子齐闻言立马变了脸色，把作业本推到罗迪面前，很认真地指着本子，“咳，那啥，这道题怎么做来着。”
　　“哎我记得，好像是这样的。”罗迪捡起笔就在上面画了起来，一副好好学习的正经模样。
　　陆南星弯了弯唇角，也没拆穿他们，配合地转回了前面。
　　身后两人捂着胸口终于松了口气。周子齐把本子拿回来准备写作业，然而低头一看，脸色几度变化，绝望地掐着罗迪脖子哀嚎，“操这是老子的作业本，你画只猪什么意思！！！老子他妈好想砍了你操！！！”

　　*

　　临近放学，大雨倾盆而至，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
　　天地像是泼了墨，被染成一色。偶尔有紫色的闪电撕破天空。
　　放学铃响起，有家长来接的都陆陆续续撑着伞走了，只剩下小部分没带伞的同学，站在一楼的屋檐下准备等雨小了再回去。

　　阮琬背着书包下楼，刚到楼梯口，就看见陆南星站在台阶边，校服松松地披在肩膀上。他的手里只拿了几本书，没有带伞。
　　衣角被飘斜的雨水打湿了一大片，他却不在意，只是安静地看着前面。阮琬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但他现在给她的感觉就像第一次遇见他的那个雨天，一种冰冷的距离感。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加快了脚步走到他身边。

　　“这把伞给你。”阮琬仰起头看他，没有犹豫就把自己手里的那把伞递了过去。
　　陆南星扭头，垂眼看她，却没有接伞，问：“那你怎么办？”
　　“等雨小了再回去。”
　　她话音刚落，似乎是为了回应她，一道闷雷惊响，雨势又急了几分。
　　陆南星轻笑起来，拿过她手里的伞，在她头顶撑开，“你家在哪？”
　　“啊？”阮琬愣了愣。
　　“送你回去。”
　　“可是……”
　　“走吧。还是你晚上想待这。”他已经撑着伞站在台阶下面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