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南星》十禾苏

8、08

　　第8章

　　第二天的化学课在下午第一节。
　　正午刚过，气温攀升，风扇被开到最大档，在头顶高速旋转。
　　教室里哈欠声此起彼伏，一节化学课上的懒散沉闷。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铃响，大家都放松下来，一扫上课时的有气无力，就看见化学老师去而复返，站在教室门口喊阮琬和陆南星的名字。
　　化学老师姓陈，五十多岁的女老师，常年带高三，经验丰富。她面上看不出喜怒，只叫了两个人一起去办公室。

　　办公室里开着空调，刚推门进去，凉爽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的办公桌在门口，屋子里还坐着另外三位教师，有两个是其他班的。剩下一个是他们的班主任孙智云，正忙着改作业，听见开门声连头也没有抬。
　　化学老师在桌子前坐下，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沓作业纸。
　　阮琬看的清楚，正是昨天交上去的化学方程式。
　　她心里咯噔一下。

　　化学老师抬了抬眼镜，问他们，“知道为什么叫你们来吗？”
　　阮琬看了一眼陆南星，他不慌不忙的淡然模样，没有一丝忐忑不安，甚至还给了她一个安慰般的眼神。
　　阮琬垂下眼睛，看着那一沓作业纸，摇头，“不知道。”

　　化学老师从里面抽出来两份作业，放在他们面前，“你们谁来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两份作业字迹是一样的？”
　　她锐利的目光在阮琬脸上划过，最后定定地看着陆南星。
　　阮琬咬着嘴唇，有一种愧疚的情绪在心底蔓延。是她大意了，以为这种抄写作业不会检查，没想到反而连累了陆南星。
　　她攥紧衣角，张口，“老师，是我——”
　　“是我让阮琬写的。”
　　陆南星往前迈了一步，不动声色挡在阮琬前面，打断她的话，“昨天下午打篮球打忘了，不想写作业，就让阮琬帮我写了一份。”
　　周遭安静。
　　阮琬怔怔地望着陆南星。
　　他脊背挺得笔直，挡在她面前，像挺拔的松，任风雨倾斜，自岿然不动。

　　陆南星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他说的合情合理，化学老师找不到理由怀疑，转而恨铁不成钢地教育阮琬：“他让你帮他写你就帮他写了，你这是在助纣为虐知不知道……”
　　她说了一大堆，然后见阮琬认错态度良好，才挥了挥手让她先回去。
　　阮琬刻意拖慢了步子。
　　化学老师端起杯子润润嗓，对陆南星说：“你把昨天的方程式重新抄一遍，放学前交上来。”
　　她的处罚雷声大雨点小，阮琬心里默默松了口气，正要带上办公室的门，听到孙智云插话。
　　“不行，一遍太少了。”
　　阮琬心里一跳，条件反射般抬头，正撞上孙智云看向门口的目光，只能把门关上。
　　余下的话再也听不到。

　　“让别人帮忙写作业和抄作业一样，都是原则性问题，不能就这么简单就完了。”孙智云语气严厉。
　　她毕竟是一班的班主任，化学老师也不能不给面子，只得问：“那孙老师你的意思？”
　　“陆南星，你晚自习把昨天的方程式抄三遍，就在办公室，还有一份八百字的检讨，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回去。”

　　阮琬先从办公室里出来，趴在栏杆上等陆南星。
　　早已经过了上课的时间，走廊上空荡荡的，甚至能听到旁边教室里老师慷慨激昂的讲课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办公室门被推开又合上，发出吱呀的声响。
　　她立马站直身子，目光复杂地看着陆南星，“你没事吧？”
　　陆南星见她没回去，楞了一下，挑眉，“你在等我？”
　　阮琬点点头，眼睛里的担忧根本挡不住，“老师说什么了吗？”
　　“这么关心我啊。”陆南星手插在口袋里，拖长了调子慢悠悠地调侃。
　　阮琬连忙解释：“因为你是我同桌啊。”
　　他笑了一声，突然倾下身子，打量着她的眼睛，半开着玩笑，“只是同桌这么简单。”
　　阮琬一下子紧张起来，心扑通扑通跳，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看出了什么。
　　“我——”
　　“你们怎么还在这？”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旁边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孙智云抱着课本从里面出来。
　　她正要去班上，见他们还站在门口，眉头皱了起来，“赶紧回去上课，都什么时候了，一点不知道时间的紧迫……”
　　她带着阮琬和陆南星往班上走，一边走一边厉声教导。
　　教学楼的长廊上，阳光将几个人的影子拖了很长。
　　阮琬一路安静地跟在孙智云身后，一副虚心听教的模样，心里却长长松了一口气。只是眼角余光扫到陆南星的身影时，有一种突如其来的低落，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

　　下课时间，校园里一向热闹喧嚣。
　　夏妍靠在走廊，目送着又一个其他班的女生抱着资料书进了办公室，“又过去一个，平时也没见她们这么积极。”
　　过了一会，见阮琬没有说话，夏妍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发什么呆呢？”
　　阮琬回神，“啊，怎么了？你刚说什么？”
　　“我说去办公室问题啊，就这几分钟已经去了四个了。”
　　阮琬疑惑，“主动学习不是挺好的吗。”
　　夏妍笑出声，戳了戳阮琬脑袋，“你是真不知道啊，她们哪是去问题，大半都是冲陆南星去的。”
　　阮琬听到陆南星的名字，默不作声垂下了眼睛，脑子里乱乱的，没注意夏妍还说了什么 。

　　“只是同桌这么简单。”
　　其实不是的，只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会关心你。才会因为你变得患得患失，小心翼翼。才会因为你的一句话难过的像要疯掉。

　　这种低落一直到放学回家都没有舒缓。
　　她沉默地把书包里的作业拿出来，拧开台灯，笔尖在题干上一个字一个字指过去，强迫自己集中注意。但是每次读到一半，思绪就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只能重头再来。
　　几次三番，阮琬索性合上了作业，单手撑着下巴，笔尖在草稿纸上敷衍地划着。等反应过来，纸上赫然已经写下了“陆南星”三个字。
　　房门恰好被敲响，阮琬急忙用书把演草纸挡住，回头应了一声：“进来吧。”

　　门开了一道缝，阮丞小小的脑袋探进来，眨巴着眼睛问她：“姐姐，你在写作业吗？”
　　“你进来吧。”
　　阮丞得了许可，乖乖跑到阮琬身边。他虽然才八岁，但个子已经开始冒头，阮琬坐着也得微微抬头看他。
　　小孩双手背在后面，一双乌黑的眼睛圆溜溜地望着她，声音软软的，“姐姐。”
　　阮琬“嗯”了一声，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怎么了？”
　　小孩歪着脑袋犹豫了一下，才慢慢说：“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
　　“怎么了？”
　　“我下午来你房间借书。”阮丞抿了抿嘴唇，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那本书有点高，我搬了板凳上去拿，不小心把另一本书碰掉了。”
　　他奶声奶气，把书本从背后拿出来，放在阮琬桌子上。
　　“就是这本书，有张照片也从里面掉下来了。”阮丞摊开掌心。
　　阮琬眼睫微颤，接过照片，不动声色夹回书本里，抬手揉揉他的脑袋，“你摔跤了没有？”
　　阮丞摇摇头，“姐姐，我没事。”他说完扯着阮琬的衣袖，眼睛滴溜溜的，“照片里那个哥哥长得好帅，他是你男朋友吗？”
　　阮琬被他逗笑，捏了捏他婴儿肥的小脸蛋，“瞎说什么呢，你才多大啊，知道什么是男朋友吗。”
　　“我当然知道啊。”小孩鼓了鼓脸蛋，一本正经，“男朋友就是你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就像我喜欢小昕，所以就想让她当我的女朋友。”
　　“小昕是谁？”
　　“她是我同桌。”阮丞一双眼睛透彻干净，“也是我未来的女朋友，虽然她现在还不肯承认，但总有一天她会答应我的。”

　　*

　　“你家阮丞也太可爱了吧。”江若捧着奶茶杯笑出声，“这么小的年纪就想着追女生，现在的小孩真是越来越早熟了。”
　　正是周六下午，阮琬被江若拉出来逛街，商场里人流量不小，冷气开的十足。
　　她跟着江若进了一家服装店，店里还有另外几个女生在看衣服，阮琬粗略地扫了眼就收回目光，“不说这个了，你国庆真要去找秦梓阳？”
　　江若慢悠悠地在店里转，“他国庆在军训，回不来。”

　　秦梓阳是江若的男朋友，比他们高一届，今年刚高中毕业，在首都京大上学。从浔江到首都，一南一北，坐飞机也起码要四五个小时。
　　“那你一个人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短信。”
　　江若拿起衣架上的一间浅蓝色及膝连衣裙，“我知道啦，这还没放假呢。你帮我看看这个怎么样，我到时候穿这个去见他。”
　　阮琬点点头，“挺好的，你去试试。”
　　一旁的导购小姐接过连衣裙看了看，“这个码有点大了，你穿S码的就可以，我去找一找，你稍等一下。”

　　等了几分钟，导购拿着裙子一脸歉疚地走回来，“小姑娘不好意思，这条裙子只有这一个码了。”
　　“那算——”
　　“这条裙子我想要可以吗？”

　　江若的话说了一半，另一道女声就插了进来。
　　虽然是在问她，但语气里没有一点商量的意思。

　　阮琬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顺着看过去。女生一头长发披在身后，穿着黑色短袖，高腰牛仔热裤衬得一双腿修长。
　　——化学课代表方涵。
　　阮琬认出来，跟她打招呼，“挺巧的，你也在这。”
　　方涵面色淡淡地点头，看向江若，“不好意思，这条裙子我想要。”
　　她看着江若的眼里有莫名的情绪。
　　气氛僵持，导购站在一旁想打圆场，江若突然拿过她手里的裙子，连试都没有试，直接走到收银台，“您好，结下账。”
　　甚至付款、拿衣服、走出这家店，整个过程余光都不曾分给方涵半分。

　　直到两个人在冷饮店坐下。
　　“你认识她？”阮琬被刚才的事情弄得有点懵。
　　“她喜欢秦梓阳。”江若说的轻描淡写，“高二的时候她准备跟秦梓阳告白，被我搅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