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南星》十禾苏

10、10

　　第10章

　　阮琬于是不再犹豫，背着书包走到伞下面。

　　只是刚走几步路，她就开始纠结起来。

　　为了方便携带，她的伞其实并不大，一个人打的时候还不觉得，但是现在两个人一起，这把伞就有点不够用了。才走这么一小段的距离，不是碰到陆南星的胳膊，就是撞到他的肩膀。次数多了，她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阮琬抬眼，见陆南星不在意的样子，她反而更加不好意思。最后只能苦着脸，不动声色往右边移，保持着一段自认为合理的距离。

　　雨势来得迅猛，落在伞面的声响很大，伞下倒显得过分安静。陆南星忍不住侧头去看阮琬。

　　这一看就看出了些许端倪。

　　女孩一直乖巧地跟在他身边，脚下的步子也不比他快，可是两个人之间却愣生生拉开了一段距离。

　　都能容得下两个马里亚纳海沟了。

　　他视线扫了扫阮琬的肩膀。那里的白色校服已经湿了一片，单薄地贴在她身上。

　　谁打伞是这样打的。陆南星心里啧了声，把手里的伞往右边又移了移。

　　路上已经有了大大小小的积水潭。阮琬抬起脚步正要绕开眼前的水洼，身后却突然传来一股阻力。被迫停下步子，她扭过头，看到阻力的来源。

　　陆南星修长的手指正拉着她的书包带子。

　　“怎么了？”

　　陆南星迎上她疑惑的目光，挑了挑眉，漆黑的眼瞳看着她，慢悠悠道：“跟紧点啊。感冒了我可不负责。”

　　阮琬愣了下，反应过来自己那点小心思被他发现之后，耳根腾地一下烧起来。

　　她偷偷拿眼睛去看两人之间的距离。

　　好像……是有点远。她有些心虚地想，底气不足地应了声，往他那边悄悄挪了几步。

　　陆南星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勾起嘴角，若无其事地继续撑着伞往前走。

　　快走到学校门口，身后突然跑上来五六个男生。

　　他们没有带伞，不知道从哪找来的黑色塑料袋套在头上，只在眼睛鼻子的地方挖了几个洞。雨水打得塑料带哗哗作响，被淋湿的衣服湿漉漉贴在身上，那模样狼狈之余还有些滑稽。

　　几个人顶着塑料袋从阮琬身边跑过，没几步，突然有人停了下来，回头望过来，“哎，那不是陆南星吗？”

　　其他人听了他的话也跟着停下脚步扭头。

　　“还真是啊。”

　　“呦，送女朋友回家呢。”一个男生冲陆南星喊。

　　“这么漂亮一女朋友都藏着掖着，太不够意思了兄弟。”

　　“是啊，哪天带嫂子一起出来玩玩，认识认识呗。”

　　他们显然和陆南星很是熟稔，嬉皮笑脸瞎起哄，揶揄的目光不住打量着阮琬。

　　阮琬被他们的称呼惊了一下，下意识抬头去看陆南星。

　　她第一次遇到这么直白的玩笑话，手足无措地捏着书包带，耳根还没有退掉的红色又漫了上来。一双好看清澈的眼睛里，这会全都是为难和局促。

　　陆南星被她这么看着，心里蓦地一软，一向懒得解释这种事的他，破天荒开了口:“这我同桌。”

　　他的语气无波无澜，李崇远几个人却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陆南星这人看着随和，其实心气极高，他不在乎的事从来都懒得搭理。以往也不是没有这样调侃过陆南星，但能让他开口解释的，她还是第一个。

　　这女生不简单啊。

　　他们落在阮琬身上的眼神瞬间变了，多了几分好奇和认真。

　　陆南星手里的伞往阮琬那边压了压，刚好挡住他们的目光，警告性地扫了他们一眼，“行了啊，我们走了。”

　　“慢走啊。”

　　“同桌再见！”

　　“下次见啊同桌。”

　　几个人嘻嘻哈哈，越过陆南星，热情地跟阮琬道别。

　　一直走到校门口，身后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嬉笑声，阮琬才放松了下来。

　　陆南星瞧着她如释重负的模样，在想刚才李崇远他们的玩笑话是不是开的太过，怕她不自在，“他们平时爱闹腾了点，但是人不坏，刚才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陆南星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到阮琬的时候，那个时候她也是被人围着起哄，最后转身的时候，虽然隔得远，但还是能看到她握着衣角佯装镇定的样子。

　　“阮琬。”他喊她的名字。

　　“嗯？”

　　“其实我之前见过你。”他看了阮琬一眼，继续说：“就在去年艺术节之后，那个男生拦着你告白。”

　　阮琬的心随着他的话一点一点提了起来。

　　“那应该是我第一次见你吧。”他的声音依旧漫不经心。

　　阮琬听着他的话，心里的某个地方却一下子塌陷了下去，鼻头酸的难受。原来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关于那个雨天，关于那天午后的篮球场。

　　她紧紧咬着嘴唇，低下头，害怕自己忍不住，会在他面前哭出来。

　　暗恋一个人真的好脆弱。

　　如果重新来过，阮琬想，她一定不要再喜欢上陆南星了。

　　“你知道——”陆南星话刚说出口，就被一阵汽车喇叭声打断。

　　阮琬抬起胳膊迅速揉了把眼睛，抬起头。

　　校门口的马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窗户关着，看不到车厢里面，车前的雨刷左左右右挥舞。

　　下一秒，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撑着伞从车上下来，没一会就走到了他们身前。

　　他看起来二十七八的模样，长相普通，头发梳得一丝不乱。

　　男人的目光在阮琬身上停留了几秒就收回，看向陆南星时，一直严肃的表情终于带了几分笑容，“南星。”

　　陆南星点点头，神情淡淡，“林江哥，他回来了？”

　　“陆总晚上刚回来。”林江又补充道：“雨下的大，他特意叮嘱我来接你。”

　　“麻烦你了，林江哥。”

　　阮琬闻言，正准备跟陆南星说她自己回去，就见他扭过头，“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她下意识想拒绝。

　　陆南星却不由分说带着她往车前走，顺势拉开后座的车门，“上车。”

　　林江没有多问，只是在阮琬上车时，从后视镜又打量了她一番。

　　陆南星收起伞，在阮琬身边坐下，“林江哥，麻烦先送我同学回去。”

　　“好，同学，你家在哪。”林江问。

　　阮琬报了地址。

　　车子一路行驶地平稳。陆南星上车后除了刚开始，就再也没说过话，一直望着窗外。阮琬察觉到陆南星心情不好，不知道原因，想宽慰他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跟着沉默。

　　等红灯的间隙，林江斟酌着开口：“陆总本来五天的行程，他赶着回家，硬是加班加点三天就谈完了，坐最早的一班飞机回来。晚上雨下的大，他不放心，接到你之前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

　　陆南星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低低“嗯”了一声，一副不想多言的样子。

　　有些事情点到即止。林江也不再多说，只是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车子在阮琬家楼下停住。

　　林江目送阮琬下车，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栋间，才问出口：“那个女生……”

　　他的话没有问完，也无需问完。

　　陆南星整个身子陷在座椅里，不耐烦地揉了把头发，“只是同学。”

　　“那就好。”林江似终于放下心来，“不然让陆总知道……”

　　陆南星嗤笑，“知道又怎么了，他自己的事还少吗。”

　　林江苦口婆心：“陆总也是为你好。”

　　陆南星轻哂一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送完阮琬，陆南星回到家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多了。雨声渐渐转小，被隔绝在房子外面，只有玻璃上时不时还有雨珠滑落。

　　一楼客厅里的灯还亮着，却空无一人，泛着寂寥的冷意。

　　他换好拖鞋往楼上走，经过二楼的一间紧闭的房间前，脚步顿了顿，还是没有停下。

　　刚往前走了几步，身后的房门被打开。陆远山喊住他：“你等等。”

　　陆南星停住，缓缓转过身，平淡无波的语气，“有事？”

　　他的态度疏离冷淡，陆远山却早已经习以为常，只留下一句，“到我书房一趟。”

　　陆远山今年四十有六，一身儒雅的文人风度。书房的风格也如其人。两张高大的落地架摆满了书籍，黄花梨木书桌上摆放着青铜香炉，空气里腻着阵阵檀香。书桌的后面挂着一幅高价拍卖来的唐代的山水真迹。

　　明明每天干着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事情，却偏偏喜欢拿文人墨客那一套来装点自己。陆南星最不喜欢他这幅做派。他唇角漫上一丝嘲讽，站在书桌前望着陆远山，等着他开口。

　　陆远山表情严肃，“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他一幅散漫的模样：“送同学回家了。”

　　陆远山眉头紧锁，“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陆南星看着他，“女同学。”

　　“你跟她什么关系。”

　　陆南星到嘴边的话拐了一个弯，“就你想的那种。”

　　陆远山果然动怒，“你就不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谈恋爱是这时候该干的事吗。”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陆南星哂笑，“你跟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该不该干。”

　　“你！”陆远山被气得不轻，顺手拿起手边的茶杯扔了过去，“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陆南星也不闪避，任由着茶杯砸在额角，又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地面上茶水和瓷片碎渣混在一起，狼藉一片。

　　被砸过的额角阵阵疼痛，陆南星却依旧面不改色。

　　陆远山显然没有想到他竟然没有躲开，目光触及他额角的红肿，怔了怔，理智终于回笼。

　　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缓和的话，最后只能叹口气，说出喊他来的正事，“我跟你妈商量过了，明年送你出国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