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南星》十禾苏

3、03

　　第3章

　　阮琬喜欢陆南星。
　　不知所起，不为人知。
　　——《阮阮的日记本》

　　十厘米的距离。
　　余光里全是他的身影。
　　阮琬突然开始不自在起来，一举一动都变得小心翼翼。
　　而陆南星只靠着墙壁，旁若无人玩着手机。

　　直到后背被人戳了戳。
　　她回头。

　　身后坐着的是两个男生，斜后方那个她有印象，以前经常看到他和陆南星在一起。

　　那个男生笑嘻嘻，“同学，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子齐。”他又指指自己的同桌，“他叫罗迪。”

　　罗迪自来熟，热络地跟她打招呼：“美女你好哈哈哈，加个□□？”说着就掏出手机。

　　“啊？现在吗？”阮琬被他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

　　周子齐嫌弃地推他肩膀，“别到处搭讪，吓到我们阮同学了。”

　　“你认识我？”阮琬惊讶。

　　周子齐没心没肺惯了，顺口就说了出来：“当然啊，丁香花同学。”

　　旁边一直玩手机的陆南星，手上的操作突然顿了一下，紧接着，操纵的英雄就被三个人围攻打死，屏幕一片灰白。

　　等复活的空档，他开始心不在焉。

　　去年艺术节，阮琬代表班级演奏了一首古筝。第二天就被体育班的一个男生拦在校园里告白。

　　男生站在操场中央，手里拿着一张信纸，深情款款地念了一首戴望舒的《雨巷》。

　　陆南星和朋友打完篮球回来，路过操场，男生正好念道：
　　“……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

　　身边的朋友瞬间笑开，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现在这年头还有人念诗告白，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诶，那女生不是昨天艺术节弹古筝的那个吗，那一身汉服穿得跟从画里走出来似得。”
　　“对对，特别漂亮，我还特意去存了视频。”

　　一行人嬉笑着走远。
　　陆南星离开前，鬼使神差地回头打量。
　　温温柔柔站在那，身影纤瘦，还真像朵丁香花。

　　阮琬的性子本就不习惯成为别人的焦点，当初那件事之后学校贴吧里全是关于丁香花的贴子，走在学校路上都能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好不容易慢慢过去了，今天却又被提起，阮琬有些窘迫，勉强笑了笑，就听见陆南星不咸不淡地开口：“他那人嘴贱惯了，别理他。”

　　他是在宽慰自己？
　　阮琬反应过来，心里划过暗流，像是在大雪纷飞的冬夜里坐在火炉前喝着烧酒，有一种浸入四肢百骸的温暖。
　　她扭头，轻轻说了句“谢谢”。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去，一位个子不高，看起来四十来岁，戴着眼镜的女老师出现在教室门口。

　　高跟鞋踩得无声无息，她站在讲台上，目光锐利地从教室里每一个人的身上划过，转身拿粉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电话。

　　“我叫孙智云，是你们高三这一年的班主任和英语老师。”她声音平稳，不带感情，“班有班规，既然大家坐在这里，有几条规则就要遵守。”

　　“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我的班上，不允许迟到。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早读铃响之前必须坐在座位上……”

　　她肃着一张脸，一字一句讲着班规。
　　细小的抱怨声刚从教室各个角落腾起，在孙智云高压的目光下也瞬间噤了音。

　　阮琬前座的男生声音很低地叹气，在教室里却清晰可闻。
　　孙智云拧起眉头，镜片下的一双眼直直射过来，“那个男生，你有什么意见？”

　　男生心里一惊，条件反射弹起身，“报告老师，我没意见！”
　　一句话喊得响亮有力，惹得大家想笑又不敢笑，硬生生忍着，肩膀耸动。

　　“行了。”孙智云眉头依旧皱着，转回正题，“座位先这样坐着，等第一次月考完按成绩换。大家把卫生打扫一下。”
　　她随手点了最后几排的男生，“你们几个去教务处把书领回来。”

　　于是一大片椅子拖地的刺耳声响。

　　阮琬去讲台领了抹布，放水盆里蘸水打湿，在教室的第二个窗户边擦了起来。
　　跟她一起的还有一个女生，刚好坐在她前面一排，是陆南星的前桌。
　　女生擦着玻璃，和阮琬越靠越近。

　　趁着孙智云回办公室，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是阮琬吧，我叫杨若仪。”
　　阮琬拿湿抹布把那一块打湿，换了一张旧报纸，不冷不热地回应她，“嗯，你好。”

　　杨若仪兀自感叹：“阮琬你运气真好，竟然和陆南星坐同桌了。我要是知道那个位置是他的，肯定二话不说就坐过去了。唉。”

　　阮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拿着报纸很努力地擦着玻璃，没有看她，轻轻“嗯”了声。

　　她见阮琬不搭话，索性开门见山，“我能跟你换个座位吗？”
　　“可是班主任不是说等月考完再换吗？”
　　杨若仪笑起来，“你知道我们学校有很多女生喜欢他吗？”

　　心里猛地被戳了一下，像是夏天的冰可乐，摇一摇满是冰块撞在一起的声响。
　　她不动声色，“那和换座位有什么关系？”

　　“哎呀。”杨若仪左右看看，凑到她耳边，说的坦荡：“我喜欢他。”
　　“这回懂了吧？”她期待地看着阮琬。

　　冰块被撞碎，气泡浮在可乐的杯壁上，满是苦涩的味道。
　　阮琬沉默了几秒，“可是这事我说了也不算。你得去问问陆南星。”
　　“为什么啊？这不是你的座位吗？”
　　“同桌有选择和被选择的权利。”
　　“什么意思？”杨若仪不大明白。

　　“嗯……也就是说，你可以选择和谁坐同桌，而被你选中的那个人，同样也有决定要不要你做他同桌的权利。这是最起码的尊重。”阮琬很认真地说着歪理。“所以，杨若仪，我不能私自和你换座位，除非陆南星也同意了。”

　　杨若仪想了片刻，觉得好像也有那么几分道理。正要放弃，电光火石之间，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脱口而出：“阮琬，你不会也喜欢陆南星吧。”

　　女生的直觉一向敏锐。

　　阮琬擦窗户的动作一下僵住，心跳加速，慌乱否认：“怎么可能，你想多了。”
　　杨若仪还是不肯卸下怀疑，“真的？”
　　“真的。”阮琬佯装平静。

　　杨若仪没有再多问，大概也是觉得问不出什么，最后狐疑地望了望她，只说了句“我去洗抹布”，就离开了。

　　阮琬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窗外夏茵深重，阳光透过玻璃，把教室隔成一明一昧的两个地带。尘埃在光柱里飞舞。

　　其实刚才某一瞬间，她是羡慕杨若仪的。羡慕她能把喜欢说的那么无畏，那么肆无忌惮。
　　而她喜欢陆南星，连江若都不知道的事情。

　　思绪翻山倒海，暗潮涌动，回忆都带着海水的咸涩。

　　记得第一次碰到他的那个雨天，遗落卷子被他捡到的那个午后，在球场边替她挡住球的那个下午……
　　一次次在日记本里写下他的名字，特意绕了回家的路只是为了能在同一辆公交车上遇见他……
　　知道他爱喝西柚味的苏打水，从来不吃茄子和萝卜，下雨天不喜欢打伞……

　　喜欢了他297天。
　　可是却还是连一句承认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阮琬，你真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