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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酒醒孤枕雁来初 ...

  •   又见面了。

      一路上他都是极紧张的,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终于他憋出一句话:“随姑娘,你也来山上了。”说完就觉得自己蠢极了,实在太明知故问。

      没想到随雨点点头,很认真的回他:“我去了落沙头,那儿的野石榴开花了,很美。”

      落沙头是西山的西侧的小山头,常年被雾笼盖,且只有一条细如羊肠的小路通往,人迹罕至。某次他误爬到落沙头,恰逢日落,瑰色云霞伴着白雾翻滚流动,绮丽无比。尽管远处的落日蔚为壮观,但落沙头却幽邃悄怆,凉意入骨,他只停留了片刻便离开了。

      他低头看着她的绣花鞋:“去落沙头的路,很难走吧。”

      她随他的视线看到了自己泥泞不堪的鞋,又发现裙边沾了不少水渍和尘土,顿时有些赧然,不自觉的想这些污垢掩藏住,只是整个人都被他望在眼里,污垢也实在藏不住,索性大方说:“是挺难走的。我记得出门的时候日头刚冒出来,没想到从落沙头走到这里,都要吃饭了。”

      他发现她说到“吃饭”时,眼睛尤为的亮,忍不住笑道:“姑娘是饿了吗?”

      随雨摇头,“只是想起家中厨艺很好的姐姐。”

      原来她还有个姐姐。他看着她姣好的侧脸,头脑一热:“随姑娘家住何处?”

      话音刚落,他猛地发觉此话太过无礼,连忙红着脸跟她道歉:“随姑娘,我无心冒犯,还请你不要……”

      “你脸红什么?”她打断他,摸着下巴反问。

      “……”

      结结巴巴半天,他也没能说清楚自己为什么脸红。

      随雨笑了,一字一顿道:“你的脸,红的像石、榴、花。”

      他的脸更红了,连带着耳朵和脖颈都是红彤彤的,他十分不自在,脚步不由自主的加快。

      身后她的笑声清澈,他听着,心中升起一种从未遇到过的愉悦之感。

      随雨和他走到村子前的小路上,道:“我要去镇上一趟,你明日还是不要进山了,会下雨。”

      他抬头看了看明亮的日色,“随姑娘怎知明日会下雨?”

      她望着村子后薄雾微遮的青山,朝他弯了弯唇,却没多做解释,“我从不骗人。”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他尴尬的说要回家。

      见他离开,她又跟过来,叫了一声:“喂。”

      他转身:“何事?”

      她直直望入他的眼睛,“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傅即深。”

      “一往情深的深么?”

      “是。”

      她笑了,眼眸像是夜间星星闪动,小声唤了一句:“阿深。”见他有些愣怔,她笑嘻嘻的问道:“我可以这样叫你么?”

      阿深。从没有人没有这样叫过他。他耳廓微红:“可以。”

      午后的太阳有些烈,熏得他恍恍惚惚,直到两颊滚烫。他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树叶的间隙里。他站起身,后背却被什么戳了一下,回头一看,原来是老树垂下来的枝丫,他笑了笑,揉着后背把小马扎搬回屋子。

      毕竟村小人稀,入夜之后,庭院阒寂。他枕着她那一声“阿深”入眠,神色浅浅欣悦,一夜黑甜。

      ……

      翌日天还未亮他便起来,用凉水洗了把脸后就爬到了屋顶,出神地望着未晞的东方,凉意笼上周身,他搓着双臂坐了下来。此时天边渐也泛起鱼肚白,带着一丝不可言明的隐秘。

      他在屋顶上呆坐到天色大亮,蓦地想起须得去集市上买些宣纸,于是揩掉发丝沾上的薄露,下了屋顶。

      去集市的路上天色就变得有些昏暗,他后悔没听了随雨的话,出门应该带伞的。果然,买完纸后就飘起了零星雨丝,他疾步回村。

      半路上雨滴渐大,打到身上颇有痛感,他把纸塞进怀里,两只手遮着额头,脚步不停地向村头跑去。

      至村头前的一段葱茏小路,急雨骤歇,他抬头看天,却看到二十四根木色伞骨和绘着兰草的水色伞面。

      目光下移,那只握着伞柄的手指玉白,沾上了几丝雨滴。看清撑伞人后,他不由得睁大眼睛:“随姑娘?”

      随雨轻笑:“见到我很惊讶?”

      他这才发现她是踮着脚,几乎把伞全撑在他的头顶,并没有在意被雨滴打湿的发丝。

      他连忙把伞移过去:“随姑娘还是你遮吧,若是被雨淋坏了就……”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

      两人俱是一怔,他连连道歉。

      随雨却如同没事人一般,一脸常色地把伞塞到他的手里:“你撑着,我举的好累。”

      “好。”

      二人再无交谈,沉默的在雨中走着。

      他本就不是话多之人,她不开口,他也不想打破这份安静,只是目光却时不时的瞟向她,看她乖顺地贴在额角的湿润发丝,看她秀美的眉和低垂的长睫,看她小巧的鼻和微翘的嘴唇……

      他想,她就是画卷里描绘的女子,婉丽隽永。却又觉得画卷里的女子不过是画者笔下捕捉住的凝固之美,而随雨远比这份凝固之美生动许多。

      正胡乱想着,耳边传来她低低的笑声,他有些不解,垂眸看向她。

      她心有灵犀般的抬起头,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他愣住了。

      她也停下步子,抬手将掉落他肩头的树叶拂去,然后握住他的手,把偏向她的伞柄扶正,一本正经道:“傅公子,被雨淋坏了可是要吃药的。”言罢很快的松了手,整理了一下额发。

      手上柔软微凉的触感仿佛一直存在,他握着伞柄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从未发觉从村头到家中小屋的路能走的如此之快,仿佛只和她说了两句话,一偏头,就看见了小屋前的茅草堆。

      他心下过了几遍要说的话,终于开口:“随姑娘,以后你若上山,能不能叫上我一起?”

      随雨望向他:“能告诉我原因吗?”

      “我……”

      他敢肯定自己的脸又红了,思来想去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这几次与姑娘相遇,我发现姑娘似乎对西山的山势地形十分熟悉。不怕姑娘笑话,我……不大识路,每次进山都被绕得晕头转向,若是如此,多在山中走几步也就罢了,然而家中还有一位腿脚不便的母亲,每日天色擦黑之时,她必在门口执灯等我归来……姑娘可还记得初次你我相见?你送我至山脚,那时少说已至亥时,母亲却还守着灯待我归家。即深无能,不能给予母亲优渥生活,却也不愿让母亲日日心神操劳,由是才出此下策。”

      她耐心地听他把话说完,调笑道:“想不到,你还挺孝顺的。”

      他赧然一笑:“姑娘这是同意了吗?”

      她晃晃头:“我有说不同意吗?”

      他向她作揖:“有劳姑娘了。”

      “我还没说完呢。”随雨伸出食指,指向如岱的远山,“西山这么大,一日必定是走不了太远的,为了让你熟悉熟悉山路,每三日跟我进山一次,如何?”

      他自是答应。

      ……

      每三日随雨便带他进一回山,如此数次下来,二人便熟稔了起来。

      这日他们到了西山东南的山谷里,随雨望着头顶的大太阳,问:“我们现在所处何地?你家的方向在何处?回家该往哪个方向去?”

      他答不上来。

      “一回生二回熟,你说说,我带你进山多少次了,怎么总是记不住下山的路?”随雨叉着腰问他。

      他拿着扇子在她颊边扇:“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千万别动气,天热容易头晕。”

      她被他气笑了,“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听到了。”

      “真不知道你之前是怎么完好无损地下山的。”她嘀咕道。

      他认真地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不管!从今天起,你必须给我记住回家的路!”她凶巴巴地道。

      他弯起唇角望着她:“好。”

      一个人的笑容怎么可以这样温柔,她敛眉:“不许这么笑!”

      “好。”

      “还笑!”

      “……”

      随雨带着他把附近又走了一遍,叮咛他在山中一定要辨得方向。

      日暮渐近,她走在他的旁边,影子拉得很长。眼看又要到分离的路口,他挽留她:“来我家吃碗茶吧,我娘她一直很想见见你。”

      她美丽的眸子里有惊讶划过,却摇了摇头:“不行的,我家阿姊要我天黑之前必须回家。”

      他便不再强求。

      回到家,母亲看出他的失落,笑道:“随姑娘不愿跟你回来吧?”

      他闷闷道:“嗯。”

      母亲道:“你个傻小子,人家姑娘要来咱们家,要以何种名分来呀?”

      脑中忽然想起什么,他的脸轰地涨红,连忙岔开话:“您最近嘴角总有干裂,明日我采些生津止渴的果子回来。”

      母亲哪会看不出儿子的羞涩,提醒他:“你不是和随姑娘约好的三日一进山?明日还要进哪?”

      他哦了一声,语气是说不出的低落。

      母亲叹了口气,第一次觉得自己生的儿子是个榆木疙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酒醒孤枕雁来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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