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甜酒》排骨菌

2、第 2 碗酒

　　办公室的其他老师闻言都抬起头来，想看看声音如此好听的家长是个什么模样。

　　然而已婚老师还好，有几个比学历大不了几岁的单身女老师已经叫出了声。见老教师投来不赞同的眼光，这才赶紧低下头去，可余光却悄悄关注着门口。

　　于雪莉觉得好笑，眼前的男人确实一表人才，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比起班级里有些学生那大腹便便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的油腻中年男家长来说，是一股难得的清流。

　　雁飞不是一般人能进的，招收学生时还得看家长的学历和收入证明，家长学历低于本科的一律不收，家庭年收入低于六十万也不收，毕竟雁飞是私立中学，做教育的同时也要保证盈利，想收什么样的学生，校长说了算。

　　早些年的大学生不比现在，是真正的有真才实学，在教育子女的问题上，比一般家庭要好得多，能更好地配合雁飞的管理理念。这条规定一出，很大几率上减少了熊孩子和熊家长的出现。
　　虽然有许多本地企业家根本没上过大学，可他们有大学毕业证，校长也没法拒绝。

　　“方余的家长吗？您好，我叫于雪莉，是七班新来的语文老师。我们出去谈吧。”于雪莉说完，从椅子上取了件长袖外套便往外走。

　　办公室里有其他老师，不是个谈话的好场合。

　　提议正中下怀，方秀一笑着点头，反客为主，带着于雪莉在学校里逛了起来。他曾是雁飞的优秀毕业生，只是年代太久远，许多人不记得了。

　　方秀一问：“于老师，叫我来是因为方余犯了什么错误吗？我最近出差，对她多少有些疏忽。”

　　于雪莉连忙摆手，“不不，不是的。其实是离职的张老师拜托我，说上学期期末，方余同学的语文成绩实在太差，虽然理综成绩不错。理科生学不好英语我可以理解，但语文差我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张老师说她似乎有些抗拒学习语文，为什么呢？”

　　方秀一沉默。

　　他正好在道路旁最后一盏路灯下停下脚步，原本明亮的灯光忽然闪烁起来，于雪莉回头，他的身影忽闪忽现。

　　于雪莉：“方先生，怎么了？”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路灯黑了。不止一盏，这一整条小路上的路灯都灭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于雪莉惊了一瞬，捂住嘴低呼一声。

　　她有点怕黑。

　　方秀一从沉默中回神，他回头看了看，没有选择往回走，而是牵住了于雪莉的胳膊，说：“别怕。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我知道附近有个休息的地方，不远。”

　　然后带着人往右侧一条更窄的路走去。

　　心脏扑通扑通跳，于雪莉在黑暗中只能跟着身边人的脚步，慢慢往前走。

　　“就是这里，椅子有点脏，你等一下。”方秀一从一旁的树上摘了几片树叶，扫了扫长椅上的灰尘。

　　“谢谢。”于雪莉一时之间甚至忘了和这位学生家长出来的目的，转头借着月光和手机屏幕上微弱的亮度打量起周围环境。

　　不恐怖，甚至还有几分美感。

　　“这是哪里？我都不知道雁飞有这么美的地方。”她刚进学校没几天，雁飞占地面积又很大，除了知道食堂和宿舍楼在哪之外，别的地方都没去过。而这里让她想起了乔家大院，想起了大红灯笼高高挂，想起了老四合院。

　　方秀一在她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解释道：“这是雁飞第一任校长的住处，这片树都是他种的。他住在学校，以前他总请学生帮忙打理院子，然后主动下厨犒劳他们，可惜新校长看不上这里，给自己建了栋华丽的大楼。”

　　这小院也就被废弃了。要不是老校长健在，也许新校长早就把这里拆了。

　　“方先生也是雁飞毕业的？”否则他不可能清楚这些事。

　　方秀一看着她，于雪莉看不清表情，但她知道这人在笑。

　　“是啊，毕业十二年了。”

　　于雪莉忽然紧张起来。

　　“你不是方余的父亲？”

　　方秀一似乎是愣了一瞬，然后放声大笑：“于老师，我今年三十不到，方余可是十七了。我是他叔叔，方余没和你说吗。怎么，我面相显老？”

　　于雪莉尴尬极了，道歉道：“对不起。其实你看着不老，挺年轻的。”然后赶紧将话题转移到方余身上，“对了，方余同学的父母亲呢？”

　　方秀一收敛了笑容，顿了顿，低声回答道：“这也是我想向你解释的，方余为什么会抗拒语文。”

　　“说起来也算是家丑。她父亲是我哥哥，一个作家，中文系学霸，看上了同系的女生，很快闪婚。可惜婚姻不长久，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分居，每每见面便吵架，经常把气撒在方余身上。我们起初不知道，直到后来发现方余对一些词句很敏感，背诗会哭，才察觉到夫妻两用他们自以为文明的话数落她。后来两人离婚，小孩像个皮球一样被抛来抛去，我才当了她的监护人。”

　　于雪莉听得出神，一句‘世上竟有这样的父母’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是别人家事，轮不到她一个外人多嘴。

　　她只是说了句：“原来是这样。”

　　方秀一：“所以我们家人对她都很有耐心，她是个好孩子，本性不坏。至于语文，我想也许她慢慢长大，抵触情绪会逐渐消除的。希望你能给她多一点时间。”

　　于雪莉认真地说：“当然。学习是她自己的事情，逼迫不来的。如果她觉得不快乐，甚至没有必要继续下去。”

　　“这不像是一个老师会说的话。”

　　“大概因为我是新老师？”

　　于是两人一起笑起来，往事来带的沉闷随风散去。

　　然而笑声停止后，气氛忽然有些不对劲。

　　月色当前，孤男寡女，小树林中，长椅凳上——
　　标准的约会现场。

　　打住打住。
　　于雪莉仗着黑暗中看不清，偷偷掐了自己一把，把心中旖旎的念头抛去，咻的一下站起来，拍拍灰尘清清嗓子，正准备说“我先回办公室”，就被突如其来的一束光闪了眼。

　　“是谁在那！快出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于雪莉反射性用手挡住脸，方秀一见她不舒服也连忙掰过她的身子，虚虚将她环在胸前。

　　然后手电筒的亮光顺势移到他脸上，保安已经到了两人跟前，叉腰大骂：“好小子，被我抓到了吧！说，班主任是谁，让你们老师好好管管你们，不好好学习见天往树林里钻，还不是被我逮到，你们……”

　　下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显而易见，方秀一的模样绝不是学生，要说他怀里那个是学生倒还有点相信。看不见正脸，保安也只能瞎猜。

　　但气势不能弱，即便认错了人，他还有神圣的职责在身。

　　保安关了手电筒，大喊：“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出来，我们到有光的地方去。”

　　方秀一、于雪莉：“……”

　　本来没什么的，被保安这么一说，似乎两人真干了见不得光的事情。

　　没办法，两人只好跟着保安。

　　刚拐了个弯，原本全灭的路灯忽然又亮了起来，连保安也一阵惊讶。

　　“明明刚才打给后勤他们还说要很久才能修好，奇了怪……”然后他就像见了鬼一样，指着于雪莉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不是——”

　　于雪莉苦笑：“你好，我是新来的老师，我叫于雪莉。我们上午见过面的。”

　　保安拍掌大叫：“对头，就是你。原来是老师啊，你怎么在这？”

　　“和一个学生家长聊天，走着走着没注意。那个，你去忙吧，我们两没事。”于雪莉脸色爆红，保安再不走，她可能就要原地晕倒了。

　　保安不相信，他方才分明看见两人抱在一起，而且这男人看起来这么年轻，一点不像是学生家长。

　　以他多年在学校工作的经验，他怀疑是老师的男朋友偷偷找老师来约会了。于是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哦’了一声，眼神继续贱兮兮地在两人之间游移。

　　方秀一见保安没有眼色，心中有气，主动说道：“那，谢谢老师。我回去会好好教育她的，您放心。”说完转身就要走。

　　可保安忽然拦住了他。

　　“你们聊你们聊，我这就走。”保安笑得十分真诚，经过于雪莉身边时，以为没人看见，偷偷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唱着情歌晃悠着手电筒走了。
　　打扰人谈恋爱要遭天谴，他可不干这事——只不过男的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尴尬。
　　无比尴尬。

　　聊不下去了，于雪莉低头不敢看人，匆匆说：“不好意思，你别放在心上。方余同学我会多上心的，我先回办公室。”

　　方秀一点头，忽然啊了一声，说道：“老师等等，我想起来似乎还没有自我介绍，现在补上。我叫方秀一，以后要麻烦你了。”

　　走路的声音停了。

　　于雪莉猛地回头，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

　　她问：“不好意思，方先生，你刚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