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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   曲召一句话把曲涟给吓着了,她提心吊胆的跟在他身后,心中惊涛骇浪翻江倒海,脑子里一会儿一种猜想,连自己被逮着可能会经受满清十大酷刑的情况都想到了。

      这样不行,别人还什么都没做自己的心就乱了,不出事情才怪。曲涟努力平复心情,在走去书房的路上,把能想到的一切可能都想了一遍,逐条给出完美到无懈可击的答案,最后终于冷静下来。

      这件事从头到尾她做的手脚只有亲自确认白渊渟和罗绮兰的关系,以及保证白渊渟袖子里的簪子能够适时掉落出来,当然,如果没有那根簪子可能会比较费事,不过曲涟已经准备好了其他备选方案,只不比这个来的更有效果罢了。这是白渊渟送上门来的把柄,若是不用,就太可惜了。

      至于之后事情会怎么发展,罗绮兰和白渊渟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一旦暴露会产生什么后果,曲涟不关心。只身为侯府夫人却和女儿的教习先生私下苟且这一项,就足够罗绮兰身败名裂了。罗绮兰一倒,曲泱和曲奕自然会受波及,介时要下手,会方便得很多。至少不用时刻提防罗绮兰再给华姨娘一碗药。

      最后的结果十分出乎曲涟的预料,她没想到连曲泱也一起牵涉了进去,而且还是非死不可的程度。

      连院子外的屋子都不会波及到的火势能旺到哪里去?罗绮兰和曲泱却都没能救出来,曲召还严令各房的人不准出门,要说这场大火纯粹是个意外,那两人的死和他没有半点关系,曲涟是不信的。

      直接导致罗绮兰母女二人死亡的最大嫌疑人一分析出来,曲涟就不怕了,她觉得曲召能断定这件事中有她插手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可是这是曲涟第一次被叫到曲召书房,也是她第一次和这个爹单独谈话,由不得她不紧张忐忑。

      曲召在书房落座,又叫曲涟坐,用那炯炯发光的眼睛打量她半晌,在她被盯得头都垂下去,搭在膝盖上的手紧张的抓着衣裳,不知该如何是好,都准备开口安慰他别因为罗绮兰和曲泱的死太难过时,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为父疏忽,竟不知膝下如此优秀的女儿。”

      这话没前没后,突然冒出来,曲涟完全不知道这人所言何意。

      “听说昨日是你送国师大人出府。”

      曲涟和国师发生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不知怎么就被人说成了她送他,她斟酌着回答,“女儿昨日换了衣裳准备回湖心亭,下人过来说国师大人召见,便去了曼音阁。后大人欲往福禧堂来寻父亲,不喜下人跟随,女儿只得为他引路。不曾想大人到了福禧堂,有急事便走了。父亲听人说是女儿亲自送国师大人出府一事,大约有所曲解。”

      “嗯。”曲召摸着椅子扶手,问道,“国师可有和你说话?”

      曲涟垂着头,“略有交谈。”

      “说了些什么?”

      曲涟把关于对曲召会不会休了罗绮兰的对话全部删掉,其余的诚实回答,“问及女儿教养者系谁,学问深浅,女儿愚钝,不敢多答。”

      “如此很好。”曲召点点头,扔出一个重磅消息,“国师欲收你为徒。”

      曲涟猛抬起头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在曲召看来,这小丫头是觉得不可置信,所以才傻了。

      “国师这次从燮州回京,正是为收徒而来。这几天来他看了许多人,也有不少人引荐神童或自荐,只有你得了他的喜爱,让他一眼相中。这一任国师第一次收徒,没想到看中了你,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可一定要好好珍惜。”能成为国师的徒弟,应该是一件非常增添家族荣光,值得骄傲和开心的事,因为曲召脸上难以掩饰的兴奋和激动,已经要盖过他憔悴枯槁的外貌。

      可是,如果真的是让人高兴的大好消息,为何昨天不说?

      曲涟皱着眉头,一脸不解,“父亲,国师大人的学生,不是大哥么?”

      曲召的脸顿时沉下去,“谁告诉你的?”

      曲涟眨眨眼,一派天真,“昨日撞见大哥,听他亲口说的,还说国师大人对我多加赞赏,切不可骄傲,惹得人不喜。大哥像是很能在国师面前说得上话的样子,真厉害。”

      曲召的脸色用阴郁二字已不足以形容,他冷笑着说,“孽子,不过在国师面前说过两句话,得了一句指点,这算哪门子的师徒,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只有他这蠢货会拿出来到处宣扬。”

      曲涟停了一下,她觉得曲召对曲奕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对。

      怕火上浇油,曲涟绕过曲奕不提,“能得国师大人青眼,是女儿的幸运。这样的事,父亲拿主意便可,女儿不敢有异议。”

      “既然无异议,就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妥当,后日会有人来接你。”曲召一锤定音。

      之后言简意赅地嘱咐了一番,这次出门,不知何年何月能够回来,丫鬟婆子都不可以带,只能自食其力,到了国师那里,该如何表现,以及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千万不可给宁庆侯府丢脸之类的话。曲涟困得头痛,脑子里一团浆糊,只嗯嗯点头,真正记住的没有多少。

      这期间,他完全没有提及罗绮兰或者曲泱,平日里总挂在嘴边念叨的曲奕也被他一反常态地扔到犄角旮旯,好像那烧成一堆焦黑的灰烬里埋的不是他的妻子和女儿,好似他嫡长子正痛失爱子与他毫无关系,他眼中只有这个得了国师青睐的小女儿,其他人都不重要。

      曲涟身上一阵阵发寒,那句“父亲,请节哀”,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等她从书房出来,天已大亮,万里无云,十分晴朗,日光有些刺眼。曲涟抬手挡了挡阳光,都快走到绮巧苑了才回过味来。

      她不知道国师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他看上自己要让自己当他徒弟的理由,不知道这人收了自己后会带着去哪儿,更不知道做了国师的徒弟要做什么会学些什么,以及,他会对自己做什么。

      曲涟觉得刚刚肯定是困傻了,这些问题,她居然一个都没问。

      一个上午过去,等曲涟补完一觉从床上起来,整个宁庆侯府都知道了她成了国师徒弟的消息。仅仅因为身份上加了一个名头,曲涟和华姨娘的身份和待遇水涨船高,提升到了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地步。

      她拥有了和曲泱一样的特权,在侯府横着走也没有人敢拦,所有下人见了她都要毕恭毕敬行礼,然后尊称一声“十七小姐”,这一切让曲涟感觉到的不是兴奋而是不可思议,她完全不能习惯。

      整个侯府唯一显得不那么高兴的就是老太君。曲涟一觉醒来还在边梳头边理清思路,莺默就过来叫她去木樨堂了,说老太君要见她。

      曲涟留溦琪和雀彤在屋子里收拾东西,跟了莺默出门,刚进屋就被老太太叫过去,捉着手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那目光和曲召的一般无二,看得曲涟心中发憷,脊背发凉。

      哭了一个晚上加早上,眼睛都还未消肿的老太君一个劲儿叹气,说着曲涟完全听不懂的话,“这究竟是你的福气,还是你的不幸。”

      曲涟知道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让这个老人家有些承受不住,经由她亲手培养,眼见刚有点起色眉目的她突然间又被国师抢走了,在她看来,成为国师的徒弟,似乎并没有成为王爷的侧妃带来的好处更多,所以这个消息无异于雪上加霜。

      曲涟安慰道,“老太君若是不舍得涟涟离开侯府,涟涟便让父亲辞了国师大人,留在老太君跟前尽孝。”

      “傻孩子。”老太太拍着她的手,“这哪里是说不想去就能不去的。”

      曲涟愣愣地问,“父亲不是侯爷吗?难道父亲的话也不起作用?”

      “在外人眼中,咱们确是钟鸣鼎食之家,可区区一个宁庆侯又哪能与国师抗衡。能成为国师座下弟子,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事,桓王府那几位公子可是抢得头破血流。我也不是不想让你去,只是你一走,我就再难找到如你这般可我心意的人了。”

      曲涟眨眨眼,国师大人的徒弟居然这么抢手吗?她完全不知道。

      老人家的情感还是要照顾的,她还有一个娘和一个弟弟在这府中,她走前表现得好,走后在国师跟前得到宠爱,也能让华姨娘和熹哥儿在这侯府衣食无忧。

      “老太君若实在想涟涟,便让人带个话来,涟涟若得了假,就回来看老太君,可好?”

      “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老太太转而开始嘱咐起她来,“去了之后,不要老想着回家,好好表现……”

      才从床上爬起来的曲涟又被她念得昏昏欲睡。

      “你七姐姐没了,敏敏的孩子也没了,绮兰一生高傲要强,却落得如此结局,哎……”不知怎么就把话题绕到真正正事上,老太君眼中泛出泪花,“府中发生这样的大灾祸,白发人送黑发人,叫我这心里……”

      趣婆婆赶紧上来,柔身细语把人给劝住。曲涟也一直道,“老太君,节哀顺变。”

      曲涟从木樨堂出来,她依旧没想明白老太君叫她过来一趟是为了什么。趣婆婆追出来,叫住她,两人站在廊下说话,“顶好的一件事,因为大夫人和七小姐……老太君是替小姐高兴的,只家里发生的这些事太让人伤心难过。小姐走了,务必要好好的,莫让家里人操心。”

      曲涟心里有些暖,对她行了大礼,“涟涟这厢去了,不知何年何月能够回来,老太君和华姨娘那边,还有劳婆婆多多照料。”

      趣婆婆把她扶起来,“小姐安心去便是,这些老奴都晓得。”

      侯府大夫人薨了,大少奶奶又因小产躺在床上无法起身,经老太君和曲召商量,操办丧事的任务落到二房曲柏的妻子余氏头上。张灯结彩的定亲宴一日内变成白事,听说的人无不唏嘘,止不住叹世事无常。

      曲奕坐在外间的椅子里,丫鬟小心翼翼给他的脸换药——罗绮兰院子起火,他不顾下人阻拦,硬要冲进去救火,结果人没救出来,右脸被火苗撩到,大夫说会很可能留疤,正极尽所能研制去疤的良药。

      舒敏睡在里间的床上,腹痛如刀绞,辗转反侧,忍耐不住的小声呻|吟,让潮湿闷热的午后变得更加压抑。

      天气还很炎热,曲奕的伤口不能包着捂着,上了药后整张脸都显得狰狞,大夫叮嘱让他在家中静养。同一天失去母亲、妹妹和孩子,他也实在没有心情到处跑,烦躁的他听到舒敏难耐的叫声,只觉那是催命的驼铃,要把他拉进地狱,陪伴母亲妹妹和幼子。

      舒敏轻声叫了一阵,突然开始咳嗽,丫鬟斑橙突然从里间跑出来,惊慌失措地嚷着,“大公子,不好了,大奶奶又出血了!”

      曲奕扶着剧痛的脑袋,对屋子里的下人怒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因为血光忌讳,他不能进屋,看不到舒敏成了什么样子,只能守在外间,浓烈的血腥气从门缝垂帘里渗出来,让他知道那里面的人的情况十分不好。

      他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捏住命脉,榨取生命,只差最后一根稻草,就再撑不住,轰然倒下。

      最后一根稻草来的异常快,小厮说曲召的心腹常任过来时,他还愣了一瞬,不知这人这时过来找他是为了什么事,将人带到客间说话。

      常任看着他的脸,“大公子的伤……”

      曲奕忍着痛,笑道,“刚上了药,有些骇人,吓着先生了。”

      “吓着倒不曾,只是为公子惋惜,容颜折损,以后怕是影响仕途了。”

      曲奕心中一寒,语气也冷了下去,“寻些好药,总能治好。”

      常任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正是,正是”地打了个哈哈截过,接着说,“侯爷派我过来,是要同大公子说一件事。”

      “先生且说来便是。”

      “侯爷说大公子一直在京中,无甚大的发展,为了多多历练公子,他在翼州为您寻了个职,大夫人丧期满后,您就走马上任吧。”

      曲奕像是听了不得了的笑话,笑容却是僵硬的,“先生,这样的玩笑可开不得。”

      “常某不敢与大公子讲笑话。这是侯爷原话,侯爷说,若是大公子觉得丧期过长,过了大夫人头七就出发也可。大少奶奶是否要带上,看大公子方便。”

      曲奕受了当头一棒,不可置信地站起来,“这怎么可能……”翼州穷乡僻壤,和京城隔了十万八千里,父亲这哪是历练他,这分明是流放!

      他是侯府嫡长子,是曲召最疼爱的儿子,也是内定的世子,宁庆侯府坐拥的一切资源都可为他所用,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

      “我不信这是父亲的决定,我要去问他!”曲奕说着就要动身去找曲召。

      常任又甩出一句话,“侯爷说,大夫人和七小姐的死让他心痛不已,要亲自去法相寺请大师为夫人和小姐超度,这之前戒斋三日,任何人也不见。”

      曲奕被打击得懵了。

      曲召这是真的,放弃他这个儿子了?

      常任走到他身边,“大公子,侯爷为何下这样的决定属下不知,但翼州之行未必是绝路一条,绝地尚能逢生,公子的努力侯爷看在眼里,回京是早晚的事。另,大夫人和小姐的事,还望公子节哀。”说罢,也不多留,自去了。

      不能找曲召问清楚原因,不代表曲奕会坐以待毙,他让人送消息出去,务必查清这其中的蹊跷。结果得到的消息不是事情的真相,下人告诉他,多年来他费尽心思布下的罗网,他强有力的羽翼,全部被人折了。

      那些为他做事的人一夜之间死的死伤的伤,全须全尾活下来的也全部被逐出京城,他手中已无一人可用。

      曲奕给他那当上镜王妃的大姐曲湘写信,石沉大海,没有半丝回复。他派人去找曲聪,对方闭门谢客,自曲浅事后,曲聪连看一眼这个大哥都嫌多。

      他没了母亲没了妹妹没了孩子,连手中的力量也没了。

      他失去了一切。

      曲奕突然想起曲涟,那个被他迫害最后却深深迷恋上他,任打任骂的小姑娘,他想起她待在身边时的温柔和乖巧,想起她弹奏古筝时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灵动,这些画面如同一束束光,给他一片漆黑的世界带来仅存的希望,让他相信只要还有她在,就不是绝望的,这一切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曲奕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急切地跑到绮巧苑去找曲涟,溦琪正在打扫院子,听他说明来意,不由笑道,“大公子还没听说么,小姐被国师选为徒弟,今日特地派人过来接她,刚刚才离开,这会儿只怕已经到大门口了吧。”

      曲奕不能相信,喃喃问道,“那你,怎么没跟去?”

      溦琪还在笑,这笑容看在曲奕眼中如同巨大的讽刺,“大公子有所不知,国师不让小姐带从人,奴婢方才已同小姐告过别,小姐说行李不多,有雀彤送她出去就够了。我扫完院子,就要到十六小姐屋子里伺候了,以后只半个月过来打扫一趟……”

      之后溦琪还说了什么,曲奕一个字也没有听清,他跌跌撞撞追到侯府门口,被下人拉住,“大公子要去何处?大公子脸上还有伤未好,莫要乱跑,若是恶化了,可如何是好?”

      曲奕定在门口,看到曲涟从福禧堂出来。她刚刚辞别老太君和曲召,正要出门,大堆仆从护拥着她走出抄手游廊。隔了十几步的距离,曲涟站在高出地面四五级台阶的游廊里,曲奕站在廊下,两人遥遥相望。

      曲涟没有说话,当着仆从的面对他行了半礼,当做是向他这个大哥辞行。

      曲奕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的声音中第一次流露出对她的哀求,“阿涟,过来。”

      过来让我抱最后一次,好不好?他的眼睛中流露出这样的情感,仿佛下一刻就会痛哭出声。

      曲涟亦是第一次居高临下地看他,如同看着一只微不足道的、丑陋不堪的蝼蚁。

      她对身后的仆从说,“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别让国师的人久等。”

      仆从们答道,“是,十七小姐。”

      曲涟收回目光,转身径直走出门去,她再没有看他一眼,也一步都没向他靠近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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