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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   “啊啊啊!!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我对夫人,绝,绝对,不敢有半丝不敬!啊!!!”

      夹棍从他腿上移开,面前五大三粗的黑面男人甩了甩手中鞭子,很是有些瞧不起地嗤笑,“这才刚套上去呢,白先生不要叫得这么大声,可成?”

      白渊渟满头是汗,那些看着就足以让人毛骨悚然的刑具一一摆在他面前,仿佛泛着寒光散发出浓烈的血腥之气,只看一眼就让他吓破了胆。他从来都以丰姿英伟温文尔雅的面容示人,遇到的也俱是风雅高洁的公子小姐,何曾落得这般狼狈,见过如此阵仗。

      黑面男拖来一盆烧得火红的碳,里面有块铁红得都快熔了,和那些碳混在一起。他用火钳把它从盆里掏出来,在白渊渟面前晃来晃去,“白先生是读书人,见过这个没有?俺是粗人,不晓得你们有没有什么文雅的叫法,所以也就不说来讨你嫌弃。不过嘛,这东西的用途倒是可以同先生说一说,好玩得紧呐!”

      白渊渟的眼珠子跟着他的手来回轮动,就怕他一个不小心,铁块掉到身上来。

      “先生吃过烤肉没有?先生生得好看,想来十分讨人喜欢。这东西若是在先生脸上烙个印子,不晓得以后先生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侯府奉为上宾?”

      白渊渟吓得屁滚尿流,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我说!我都说!别,别印上来!求你……”

      ————————————

      宁庆侯曲召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内书房里,看着面前书桌上一张供状般的文书。日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光束里有细小的尘埃上下,飞舞不停。书房太|安静了,安静的湖心亭上的喧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他想起方才亲耳听到的那些话,觉得一切都是扭曲而陌生的虚幻。

      “我和夫人年幼相识。”

      “我和夫人两情相悦。”

      “我和夫人有过孩子……”

      “我想女儿,夫人让我以古筝老师的名义来给她上课……我和夫人在侯府后院里一间屋子见过很多回……”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

      曲召仰倒在太师椅里,闭上眼睛。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罗绮兰的场景。

      少年风流,鲜衣怒马,约了几个好友去郊外走马,不想撞见了春日里出来游玩的小姐。其中一个尤为大胆,听见马蹄声就掀起车帘往外看,色若春花的美好面容落进曲召眼里,从此他眼中就再没有别人了。

      罗绮兰什么都好,长相好家世好性格好,甚至在床上都比曲召试过的别的女人要婉转妩媚,却又不矫揉造作。只除了一件,她喜欢杀猫,虐杀。

      曲召第一次看见罗绮兰面前那堆血肉模糊的东西时,吓得差点吐出来。

      罗绮兰勾魂摄魄的一双眼睛看过来,里面全是湿漉漉的雾气,好似这样做不是让她开心而是极致的痛苦,曲召瞬间就心软了,觉得她做的一切都可以原谅。

      她给他生了四个孩子,两男两女,长得都像她,很漂亮,也很聪明,曲召给他们的宠爱胜过庶女庶子百倍千倍。他没有怀疑过,也从没有人提醒过他,曲奕和曲泱那张只像母亲却不像他的脸意味着什么,又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的正妻,日日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和他相濡以沫,相敬如宾,结果生下的四个孩子里,有两个不是他的种。

      他太相信罗绮兰了,结果被她捏在手心,骗的团团转。

      有人轻轻敲门,曲召的小厮在门外说,“侯爷,夫人请过来了。”

      “让她进来。”曲召开口,才发现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木然。

      一直忙着张罗招待府中贵客,不知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的罗绮兰进来时还在笑,娇声埋怨他,“怎么突然找我,后院正忙着,离不得我呢。”

      曲召缓缓搓着腰上一对玉佩,这是罗绮兰送他的,说是极好的玉,特地为他寻来,以保他平安,之后他一直戴着,戴到了现在。他面无表情地把玉佩缓慢扯下,缓慢道,“我抓了白渊渟。”

      罗绮兰没反应过来,“嗯?”

      曲召看着这个最亲近又最陌生的女人,继续说,“他什么都说了。”

      罗绮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曲召叹了口气,“我不会休你,这种事,传出去只会给宁庆侯府和罗家丢脸,你从今往后都待在屋子里,喝药自缢或是吞金,自己选一个方式。我会送你院子里的人下去陪你,给你作伴,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走。”

      罗绮兰似根本没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她咧开嘴,想要扯出一个如平常那般张扬又自信的笑容,可是太僵硬了,她浑身上下都在变冷,打颤,出一层又一层的汗。

      她的笑容看在曲召眼中,和她曾经虐杀一只猫时,用刀把猫的嘴整个划开,脑袋都几乎切成两半的样子,一模一样。

      “老爷……我没有……”罗绮兰扑通一声跪在书桌前,绝望地挣扎着。

      曲召嚯地把手中玉佩扔到她面前,“啪”地碎成很多块,冰冷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罗绮兰,别逼我。”

      罗绮兰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曲奕和曲泱,我不会让他们死,你大可放心。”曲召说得很吃力,“罗绮兰,谢谢你至少给我生了两个孩子。二十多年,你真是对得起我。”

      罗绮兰动了动唇,刚要说话,房门突然被人撞开了,是罗绮兰的丫鬟宓霜和舒敏身边的人。

      宓霜一脸比罗绮兰好不到哪儿去的惊惧,“侯爷,夫人,不好了!奕大奶奶落水,大出血,大夫说胎儿很可能保不住,大奶奶的人也快要,快要不行了!大公子捉着七小姐喊着要杀了七小姐,夫人快过去瞧瞧啊!”

      罗绮兰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的,连看都没看曲召一眼,跟了宓霜就走了。

      曲召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个本来充满光明地方,就这样一点点熄灭,变成漆黑死冷的一片。

      他一直坐在那张太师椅里,像长在了椅子上,屋里依旧很安静,屋外的侯府却很乱,很喧哗。心腹进来又出去,给一脸麻木的他禀报这一天发生的事情。

      “白渊渟疯了,自己把自己吓疯的。”

      “大奶奶落水受惊,腹中胎儿折了。”

      “老太君很难过,晕厥了两次。”

      “大奶奶落水与七小姐有莫大关系。”

      “大奶奶落水前,七小姐与十七小姐起了争执,大奶奶来后才救下十七小姐,对七小姐的行为进行斥责教育,惹怒七小姐。”

      “十七小姐之后去见了国师大人,并亲自送其出府。”

      心腹再来时却没进屋,只在门口说,“白渊渟咬舌自尽了。”

      曲召闭上眼睛,只觉得疲惫不堪。

      心腹一直站在门口,没有离去。

      曲召睁开眼睛,“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夫人知道,就说是我杀的。”

      心腹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按吩咐做事去了。

      ————————————

      曲涟坐在华姨娘身边,对方正拿着针,一根根挑她手心的刺。

      华姨娘心疼得眼眶都湿了,“知道打不过,偏要去激怒,还要死犟,就不知道跑到安全的地方吗?”

      曲涟没觉得有多痛,她垂下眼睑,看着一旁篮子里花花绿绿的碎布和针线,笑道,“我也想跑,可是能跑到哪里去?再说她带了那么多人,就等着我反抗得厉害,更狠地收拾我。只要在这个家里,她想欺负我,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那你也别往危险的地方扑啊,好好的一双手,全是口子,要是留了疤,可怎么好?”

      “女儿知道了,下次会当心的。”曲涟偏了偏脑袋,莫名其妙一句,“不过以后应该很少有机会能让她欺负了。”

      华姨娘看了曲涟一眼,把这句话当成一个美好却渺茫的愿望。

      “不过,母亲,大奶奶和老太君那边,你不过去瞧瞧么?”

      华姨娘往木樨堂的方向看了一眼,只看到一扇关起来的窗户。“四房的人全在那里,我一个姨娘,去了也起不了作用,就不去添乱了。”

      “场面上也不过一过吗?”

      “过了能让老太君更喜欢我,或者更喜欢你吗?”

      曲涟想了想,摇头,然后笑起来。

      “这就是了,既然没用,就别去没事儿找事儿。”华姨娘道,“倒是你,毕竟在老太君跟前教习了几个月,于情于理都得过去一趟。”

      曲涟看着抹了药膏的手掌心,好几处深的伤口的皮肉都外翻着,这在她看来不算什么,对于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们可就是大伤了。她觉得华姨娘说的有道理,于是就举着这么一双手去了木樨堂一趟。

      这边不是一般二般的乱,二三四房的大夫人全过来了,见老太君醒了,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又去舒敏院子里探望她。

      曲涟找了一圈,没见到罗绮兰。

      至于曲泱,先前曲奕怒极捉了她喊打喊杀,被罗绮兰阻拦下来后,所有人都围着老太君和舒敏转,没人看到她去了哪儿。

      老太君拍着床沿,哭骂着就算把侯府翻一遍也要她给翻出来。

      曲涟赶紧上前劝慰,一双伤痕累累的手露出来,半边还没消肿的脸颊也格外引人注目。她没说这些伤口是怎么来的,别人也没问,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曲涟在侯府里有谁爱欺负她,这是众所周知却又从来没有人会来管的事。但现在不同了,曲泱闯下大祸,任何一点和她有关的,不好的事情出现,都会被放大许多倍,让她的形象一降再降。

      曲涟从木樨堂出来时,外面下人的窃窃私语基本上都变成了:

      “没想到在订亲这样重要的日子,七小姐也丝毫不知收敛,哪里还有什么小姐的教养……”

      “就是就是……”

      “我听说奕大奶奶的事儿,就是七小姐做的。”

      “听说是七小姐推的大奶奶。”

      “七小姐还说,大奶奶死了最好。”

      “不可能吧,毕竟也是大小姐,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七小姐平日打杀十七小姐毫不留情,你看到十七小姐身上那些伤没有?听说若不是大奶奶赶到,还要挖了十七小姐的眼睛,谁能保证她只对十七小姐一个人这样呢?”

      “天呐……”

      曲涟不再偷听,从木樨堂后门离开了。

      夜深了,主院渐渐安静下来,又回到绣芯阁的曲涟不准备回去了。华姨娘自小产又被告知再不会有孩子后,侯爷就几乎不过来了,曲涟不想回绮巧苑的时候,直接睡在她这里的情况也是有的。

      曲涟哄熹哥儿睡觉,嘴里轻轻哼着摇篮曲,胖小子肉乎乎的小手捉着她的一只手指,睡得“呼呼”的。

      华姨娘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她在唱什么,笑着轻声说道,“这又是在哪里听来的曲子?”

      曲涟敲着自己的脑袋,“从女儿脑子里听来的。”

      华姨娘捏了捏她的鼻子,“古灵精怪。”

      曲涟撅了撅嘴,“母亲,今日文王爷夸女儿好看,国师大人夸女儿聪明呢!”

      “知道啦!你都念了八百遍了。抛头露面,也不害羞。”

      曲涟嘿嘿嘿地笑。

      “傻成这样,究竟哪里聪明了?”

      曲涟笑得更厉害,像是被点了笑穴。

      睡到半夜,被一阵剧烈的吵闹声扰醒,这喧哗之中还夹杂着尖叫声,奔跑声,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曲涟去看华姨娘,她也醒了,母女二人忙起床穿衣裳。丫鬟已经在门外拍门了,“姨娘,小姐,大夫人院子里起火啦。侯爷已经派人去救火,控制住了火势。侯爷怕夜里混乱,严令各房的人不准出门,还请姨娘和小姐待在屋中,不要出去。”

      曲涟走到窗边往外看,大夫人院子方向一片火光,烧不到绣芯阁来,松了一口气,一回头发现华姨娘抱着熹哥儿站在自己身后。她笑了笑,安抚道,“父亲既已安排妥当,想来不会出事,母亲不要担心。”

      虽然这么说,觉却是睡不成也睡不着了,曲涟和华姨娘点了灯坐了一晚上,为了打发时间,两人从围棋下到华姨娘现学五子棋并且二十战二十胜曲涟,外面才露出天光,灰蒙蒙的。

      曲涟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打着哈欠,心想一会儿有没有机会可以回绮巧苑好好补一觉。

      丫鬟又来拍门,“姨娘,小姐,火已经扑灭,只是发现得晚,火势太大,大夫人和七小姐,还有院子里的好几个丫头婆子,一并殒了。”

      华姨娘脑子里轰了一声,她耳畔一遍又一遍回响着昨日曲涟说过的一句话:“不过以后应该很少有机会能让她欺负了。”

      这是无心之语,还是……

      她安慰自己,别自己吓自己,这是她的女儿,是一个十岁小姑娘,不可能和这件事有关,也不可能是未卜先知。可是她依旧觉得毛骨悚然。

      曲涟听到这个消息后,“哦”了一声,然后道,“请父亲,老太君,哥哥姐姐节哀。”

      华姨娘抱着熹哥儿的手都在抖。

      曲涟打开房门,清晨本该清新无比的空气现在全是屋宇焚烧坍塌后的臭味,她不认识在门口传话的丫鬟,猜想可能是父亲派来的人,就问她,“我可以回我自己的院子么?”

      丫鬟向她行礼,“十七小姐请便。”

      曲涟走到院子中间,看到了站在院门口的曲召。只隔一夜,这个父亲却干瘦了一大圈,面色看起来比曲涟这个熬了一晚上的小丫头惨了不知多少倍,形容枯槁,如同行尸走肉,仿佛大夫人和曲泱的死让他悲痛欲绝,掏空了他的灵魂和生命。

      可是他的眼睛却异常的亮,亮的有些吓人。吓人的眼睛正看着曲涟,上下打量着她。在她喊了一句“父亲”后,曲召开口道,“涟涟,随我去一趟书房,为父有话同你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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