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新阿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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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坐车来到这个新城市的，连坐了好几天颠簸的马车，屁股都被颠烂了。和我同行的共有二十几个孩子，有男有女，长相都非常漂亮。现在带领我们的人贩子，已经是我见过的第六波了，说实话，感觉现在这批人更像是做买卖的商人多过人贩子。他们雇佣镖局，马车里装着布匹、瓷器、美酒，沿途不断的卖出货物，又买进新的货物。对待我们的态度也像是对待货物，除非我们逃跑，他们从不打骂我们，让我们坐在舒适的马车上，到了饭点就给我们食物和水。所以除了没有自由，赶路的过程还算舒服。
此时我已经学会了泯然众人，不再尝试和人贩子打交道、博取同情。因为人贩子就是人贩子，不会因为我长的可爱就不卖我了。相反，他们只会认为我奇货可居，可以卖更多的钱。同样是要被卖，我为什么要让卖我的人得更多的钱。你们说是这样的吧？
并不想和这些垃圾说一句话。
所以即使他们逗我，用食物引诱我说话，我便作出羞涩胆怯的模样低头不去看他们。一般情况，他们手中的食物还是会塞到我怀里。
凭借我的美貌，这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很快我就从他们口中得知此行的目的地到了，他们兴高采烈的模样，相互打趣的时候还会露出奇怪的笑容，嘴里说的话也越来越口无遮掩，这些话是好女孩子听听都会脸红的。
所以我红着脸听完了。
好香艳啊！
我们从南门进的城，然后住进了外城的邸店，这是一种人和货住在一起的旅店，大量的邸店聚在一起，像蜂窝一样拥挤而嘈杂。这一晚，人贩子们花钱买了水，给我们一行孩子洗了脸，擦了身体。
洗的人多，水又少，猜测后洗的人只能洗前面人洗剩下的脏水，我明智的第一个走了上去，在一众不太配合的孩子前，人贩子给了我一个赞许的眼光。
并不想要，谢谢。
第二天人贩子带我们出了门，我们的手用棉布条绑着，拉成长长的一串，他拉着我们，就像我弟弟拉着一串天牛。
出了门，我发现邸店门口就有做生意的，摆着天南海北的各种货物。昨天进来时匆匆忙忙的，现在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即使我知道自己其实也是一件即将出售的商品，也忍不住目眩神迷。
光滑绚烂的丝绸上绣着奇花异草，金银拉丝盘旋出各自精致的发簪，熠熠生辉的宝石明珠，馨香扑鼻的香粉，我曾羡慕不已的丫鬟，她身上的东西与这里的相比，简直天差地别。这世界上，除了蝈蝈罐、低矮的房屋，掉虫的柳树，还有着这样美丽的东西，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又如何相信呢？
这个世界上，既然有着描绘着飞天神女的彩绘花瓶，为什么又要有陶瓷瓦罐存在呢？！
一时间，我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我抬头看着明晃晃的天空，心中十分难受。
我从不后悔离家出走，即使被几次倒卖，连自己也不再属于自己。但心中还是憋闷恐惧的，可是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无所畏惧。
如果我不离开家，我又怎么能看见眼前的这一切呢？
——我会看见更美丽的东西，并且得到它们，即使要我匍匐前进，跪着得到也无所谓。
我们走的时间不长，并没有走出邸店的范围，转过弯，便看见邸店中间空着一个大场地，上面有很多如我们这样的队伍。
大哭声，尖叫声，求饶声，打骂声几乎没有，这时候的孩子大多已经识趣了，深知哭泣再也得不到糖果，最多的是低低的抽泣声和讨价还价的声音。
拉着我们的人贩子很快带着我们挤了进去，并占到了一个场地。
“来啊来啊，看看，这些都是上好的美人羊，个个皮嫩脸娇，明眸善睐，识货的都来看看啊！走过路过，千万不能错过。”
美人羊？我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真是长见识了。原来我这样的在人贩子眼中就是美人羊，那种咪咪叫的四蹄动物，白白的，可以取羊毛，也可杀了吃肉。
很快就有人来我们这边，除了身体轮廓面貌长相，捏脸看手脚翻眼睛，掰下颌看牙齿舌苔，更甚至搓揉屁股检查弹性。
“怎么样，这批货物不错吧？你看看这长的，以后绝对是大美人，摇钱树。”人贩子得意洋洋的夸耀道。
来人皱着眉，来回挑拣，很快眼睛一亮，把目光瞄向了我。
怎么说呢？你要是敢这么碰我我一定杀了你哦。
“大叔你好，我这么漂亮，以后一定会成为大美人的哦。”我把捆着的双手凑到脸颊边，侧着头，眨了眨眼睛，甜美的笑着说。
人贩子把我往身后拉了拉。
男人皱着眉，满脸不快：“你什么意思？拉来了还不卖了是怎么回事？”
人贩子尴尬的说道：“这个比较贵。”
“你是说我买不起是吗？狗眼看人低的孬货。”男人骂道。
男人四十岁左右，身体高大强壮，满脸横肉，看起来就不好惹。他一露出怒容，虽然身边还有其他同伴，人贩子还是有点胆怯，眼角向下，咽了一口唾沫，那砂钵大的拳头一拳就能打死人吧。
“其他的女孩，爷您给二十两就拿走，买十个我做主还给您送一个男孩。但这个，您看看这长相，您听听这声音。要不是就这一个，我懒得跑急着脱手，到内城里一百两也有人抢着要。”
我朝男人懵懂的眨了眨眼睛，原来我值一百两嘛。好大一笔钱啊！我听娘说过，在乡下，一亩旱田价格是二两银子，上好的水田则是三两。这么说我岂不是值五十亩旱田，三十多亩水田。要知道，普通农民家里也没有这么多好田。
“你出个实价。”
“您要是想要，我给您这个价。”人贩子比出个手势。
“你别漫天要价。九十两你怎么不去抢。”男子瞪圆了眼睛，指着我说道：“才八岁的小丫头，任你夸得天花乱坠，长成什么样还不一定呢？买回去又不能立刻用，我还得供她吃供她喝。”
“爷，您也别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样的女孩子，你说她长大了能丑吗？话本里说的‘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冰肌玉骨自是清凉无汗’，是不是就是这样的。说实话，这样的好货色，拿到手里，我们也是付出大代价的。爷您把她买回去，调教个三四年，一出阁，那些富家公子还不抢着要，一百两头夜就赚回来了。这可是棵摇钱树！要不是怕家里婆娘乱想，闹的家宅不宁，我都想自己养着卖。”
男子的目光跟梭子似的逡巡在我身上，似乎要整个把我嚼碎了掂量掂量。我努力的保持镇定，不让自己露出丑陋的表情。他的目光似乎越来越满意。但人贩子喋喋不休的说完，他还是啐道：“呸，你以为是养鸡呢！养大了就能卖。再便宜点，我就要了。”
此时依旧有不少人开始注意到这边，人贩子有恃无恐，大声说：“您呢，要不要买还是赶快决定。我实话跟您说，这丫头的价钱只有涨的，绝没有跌的。要是我卖到旁家去了，您铁定后悔。”
见真的有人在往这边挤，开始搭话，男子立刻下了决定，咬牙道：“好好好，我买了。一百两，你再给个丫头给我。”
人贩子为难了几秒，才笑着道：“好呐。谁让您是第一个客人呢？开门客，没办法，算您便宜。交个朋友嘛，不是。”
“妈的，你这杀才，得了便宜还卖乖。”
“丫头，以后要听话啊。”人贩子摸了摸我的头，解开了我手上的棉布条。
男人又挑了个丫头，拉着我们两个人挤出了人群。
邸店外面，男人的马车正等在外面。
马车上，男人问我“叫什么名字？”
“招娣。”
“还记得家哪吗？”
“不记得了。”
“读过书写过字吗？”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神色十分失落“娘说女孩子不用读书识字。读书识字是男孩子的事情，女人只要会做家务懂几分针线，会生孩子就可以了。”
狭窄的马车里，男人横刀立马般占据了大半地方，我坐在他身边，另一个女孩子可怜兮兮的跪坐在角落里，不敢发出声音的流着泪，身子一颤一颤的。
“别哭了，哭丧啊。”男人转身打了她一巴掌，不耐烦的骂道，“再哭，信不信我抽你。”
女孩打的一个偏头，哭都不敢哭，咬住嘴唇，双手放在膝盖上紧紧揪着衣服，低下头鹌鹑一样，努力的假装自己并不存在。
男人转过头，眯了眯眼睛，义愤填膺的对我说：“乡野村妇，说的都是狗屎。她以为自己是狗，还要让你当狗。你生来就是要做富贵人，人上人的。你说对不对？”
“嗯。”我大力的点头，亲近的看着他。
凶横的男人看着我，哈哈的笑起来，蒲扇一样的大手用力的揉着我的小脑袋，“你叫我一声爹，我就养你，给你吃好吃的，给你穿好穿的，还请人教你读书识字，教你音律唱歌，让你过上仙女一样的好日子。”
“阿爹。”我丝毫没有犹豫，甜甜的叫道，还蹭了蹭他放在我头顶的手，只要听到他描述的生活，我就觉得幸福极了，“阿爹，你对我真好”。
“这就叫对你好了？”男人有些惊奇，一脸‘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傻这么天真这么好骗’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读到这个表情，但我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当然喽。”我数着自己的小手指给他看，“生我养我的阿爹从没有给过我好吃的，也没有给过我漂亮衣服，更别说请人教我诗书音律了。我只让他给我做个蝈蝈罐，他都给弟弟做了三个了，我每次问他，他都说下次下次，有时间了再给我做。他从来没有背过我，也没有夸过我。他只喜欢我弟弟。”
“那他可真是个偏心鬼。”
“所以如果你对我好，我就把你当成亲阿爹。等你老了，好好孝顺你。”我看着他的眼睛说，让他也可以看见我眼中的认真。我一向是个公平的人，你给我的，以后我都会还给你。真的。
男人听了我的话，显得很高兴。我觉得不管他口中的生活是否能实现，还是应该把握良机，于是我小心的揪住他的袖子，撒娇道：“阿爹，我可以改个名字吗？我不喜欢招娣这个名字。”
旁边的女孩一副惊讶的看着我，又厌恶又羡慕的样子。真是个复杂的人啊！
听了我的话，男人高兴极了，“好啊，反正招娣这个名字也不好听，总要改的。”
“我想叫媛媛，听起来好美。”我害羞的捧着脸说，许家娘子曾经说过，如果以后她有了女儿，就取名叫做媛媛，所以媛媛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名字。
“媛媛，媛媛”男人念了几遍，赞同道：“媛，美女也，人所援也。好名字啊，好，以后你就叫媛媛了。”
“好的，谢谢阿爹。”我开心的说，“以后我就叫媛媛了，阿爹也可以叫我阿媛哦。不过，我还是觉得媛媛好听。是吧，阿爹？”
阿爹点头说，笑着说：“都好听，都好听。”
我看着男人的笑脸发呆，男人奇怪的摸了一把脸，“怎么，我脸上有脏吗？”
我决定加上一把火，傻傻的说：“阿爹今天对我笑了好多次。那个阿爹都没有对我笑过这么多次。他从来不对我笑。”
“可怜的孩子。”阿爹唏嘘不已，几乎是有点心疼的看着我。
我张开双臂，羞涩胆怯害怕被拒绝的看着他，“好阿爹，可以抱抱我吗？”
男人大方的把我抱进了怀里，他的胸肌太厚了，硌的我有点难受。他的体味又冲又刺鼻，我被熏得眼泪汪汪的。
不过男人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更高兴了，有点小小的得意。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新阿爹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