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亦清君芷》馥融

5、伯仁

　　未及芷莲反应，那边便走来个身着月白色银丝滚边夹袄，下系一条粉红湖绉百褶裙的少女，鹅蛋脸面，合中身材，稍嫌瘦削，年纪亦不过十二三岁，一路娇笑迎来，用“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形容亦不为过，显见得是个美人胚子。及得近前，美人只扯住畹澜的袖子，柔声道：“澜哥哥，好些日子不见你了，听‘酒瓶子’（喜和班的门房，原名唤做张九平，因家中七口人都好那杯中物，久之名号就被人代做‘酒瓶子’）说你来了，我还道他哄我，原来是真的，今晚须买上二两好酒向他陪个不是呢。”
　　畹澜直起身来，将袖子扯回不是，不扯也不是，好不别扭。美人瞥见一旁的芷莲，故作埋怨道：“可是有了新朋友，便将老朋友们都抛在一边？”
　　芷莲此刻也忍着痛立起身，畹澜作势要扶，借机不着痕迹地将袖子扯了回来，道：“我为你们做个介绍罢，这是我的师妹傅明珊，这是我新识的朋友芷……芷……”
　　“志连，志在四方的志，合纵连横的连。不介意的话，也称我志连哥哥便好。”芷莲巧妙地接过话头。
　　明珊正准备应声，上下打量了一通芷莲，便收了嘴边的笑，带了一丝冷意说：“我看，还是唤你一声姐姐来得好。”芷莲顿时失惊，明珊一撇嘴，指着方才芷莲不经意间被戏箱勾出的绣花内衫衣角道：“这可不是哥哥应穿的衣物吧。”
　　芷脸反倒放了心，拍拍胸口道：“呵，可吓着我了，我还道要不是自己的掩饰功夫太蹩脚，就是梨园的弟子们个个都有双火眼金睛呢，原来是为这个。”
　　明珊又转向畹澜道：“澜哥哥，你许是久不来了，许多规矩都记得不大清，这首一条就是不要带些闲杂人等来这里，仔细爹知道了罚你！”
　　畹澜知是其有意刁难，只得回道：“师妹，若你不说，班主自不会知道。”
　　明珊将头偏向一边，微微笑着说：“这事要遮掩得过也不难，你我不说，还须提防‘酒瓶子’喝多了，口里没个遮拦，要不你晚上上我家吃饭，也顺便带上二两酒送他可好？”
　　芷莲听了暗暗发笑，这个美人妹妹不过是落花有意，偏生逢上个不解风情的呆头鹅师兄，如今只好拿她的事做幌子“引君入瓮”，可不有趣？
　　可惜畹澜并不遂她的意，仍作推脱道：“这可不巧，我既答应了许伯父须将芷莲小姐安然送回家，就不可食言，还是待下次有机会再上府上做客罢。”
　　明珊当芷莲的面被拒，一时气极，只能兀自强忍，四下环视一周，见得戏箱上放置的花露水，又回嗔作喜道：“澜哥哥，上次送你这个，说破嘴你才肯收，却一直不见用，这会子拿出来，可是要带家去？”
　　芷莲一听原来花露水里有这个典故，暗自叫苦，果然，只听得畹澜极恳切地道：“小师妹，对不住得很，芷莲原是答应了帮她表姐买这个，却不巧扭伤了脚，故而先将这瓶送她应个急。”
　　明珊听得大怒，上前一步，拿起花露水便往地上一摔，也不顾碎渣子可能扎着，就在上面踏了几脚，恨恨道：“原来百货公司都断了货，我四处求人才巴巴地买来送你，却这般被糟蹋。”
　　畹澜也曾闻得明珊有些骄横的传言，只是不曾见过，只因她与他相处时向来温柔可人，今日见她如此作为，不由骇得呆在原地，竟作无语。
　　明珊见既是撕破了脸，也不多留，掩面泣着离去，路过芷莲身边时，如果说眼光亦能作利器，芷莲也不知死了几回，叫她不由感慨：情之一字，力犹甚于魔魇，柔弱美人竟化做女修罗，徒叫个无辜的她作炮灰。
　　回身去看那个造成如今“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局面的始作俑者，好似已经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正拿着笤帚清扫碎玻璃，一时间后台弥漫着花露水的香味，浓烈得使人犯晕，芷莲只依稀听得一句：你既知我无心，又何苦来哉？
　　难道，难道他不是不解风情，只是故做不知？
　　芷莲再凝神细听，却又什么声音都没了，见他仍作一副丝毫不知的情态，竟怀疑自己方才不过是幻觉，哎，真知亦可，假晓也罢，总之不干她的事，却是犯不着趟这滩混水，还作那个洒脱自在的芷莲女侠便好。
　　突然想起，这洒脱自在也不是人人想做就做得的，问及时辰，方知已是酉时，不由得慌了神，如今这光景，回家就等着挨瑶琴的“淑女训”罢。
　　回想今日出门的见闻，真个是桩桩不如意得很，暗忖：下次可是出门前须查个黄历的，拣个不犯冲的日子才好，一边调侃，一边动身作辞，坚辞了畹澜相送的提议，径自叫了辆黄包车家去。
　　人常道“近乡情怯”，如今用在芷莲身上可是贴切得紧，离家愈近，愈是忐忑，思量再三，仍觉得此时回家不是明智之举，不如去表姐家避一避，遣个小厮回家通报声，只说是表姐请去帮忙的，晚了不放心，便在那边留宿，也好过晚归被审。
　　打定主意，就让车夫转了向，一路拉着向表姐家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被身边嘀小朋友表扬了，道总算有些进展了，呵呵，偶继续勤快点，希望看嘀筒子们留个爪，提点意见，谢谢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