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街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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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戴瓜皮小帽，身袭青色长衫，脚抵低帮双脸鞋，收拾停当，揽镜自赏，分明俊俏少年，安辨木兰是女郎？
身边瑶琴早已不耐，一边帮芷莲抚平身上褶子，一边抱怨道：“小姐，你又来，仔细被老爷晓得，可是吃竹笋烩肉的滋味好！”芷莲见她在一旁切齿，不禁失笑，反身以右手食指挑起其下巴，调笑道：“好个俏丫头，年纪既轻，美亦美矣，偏生做个教养嬷嬷的款儿，叫人怎生是好？”瑶琴闻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头一扭，没好声气地说道“做丫头的怎敢为难小姐，若嫌我唠叨，以后只作不知，也把多事的心收一收，何须再花那些个工夫在老爷夫人面前替遮掩，自讨没趣的，这样可好？”“哎呀，平时只有别人说我一张利嘴不饶人，如今看来可是近墨者黑，最是老实的瑶琴丫头也这般能说道了。”
看她仍是板着张脸，便只好放下雕花小铜镜，携了她的手来到桌边坐下，收了笑容，恳切地说：“瑶琴，别人不知我，你也不知么？你我身为女子，难道天生应做井底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头的事一概不晓？还记得，你最初来我家，我便和你说，大家都是一般年纪，没有小姐丫头的分，是你怕父亲母亲责怪，执意不肯改称呼。后来你嫌自己的名字招弟太俗气，求我给找个好的。我几番思量后择了‘瑶琴’，正是取自岳飞岳元帅的诗‘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你当时亦觉得好，欣然同意了，可到底不解我的用心。平素父亲母亲虽然疼我，奶娘也怜惜我打小体弱的，却是不合说心事，两位哥哥各自有事要忙，然出去后从未忘记带些小礼物回来送我，已经很是体恤，怎好再给他们添烦？故你来了，我很是高兴的，道自此就有了贴心的伴。心事付瑶琴，瑶琴便是我知音啊。”
瑶琴听到此处，脸一红，收了手，强自回道：“少说这些好听的，尽管哄人，我可不落套！”想了想，又添一句：“你若再不动身，晚饭前回不来，到时牵连了我，我管吱音呀音，都作没声音，从此不再理你！”“呵呵，我就知道是瑶琴好，放心，若到时真个东窗事发，总不至拿你顶缸，一切错在我！”“你要真个要不回来，我…”话音未落，一道青色的身影自身旁晃过，早已闪出了门，只好改口道：“早点回来啊……”
“知道了……”
这边芷莲出了门，在心里暗自盘算道：时间有限得很，得先作个计划才是，不然一通乱忙活，定误了时辰，下次出门可就难了。然心里虽做了打算，可在街头买了份《晨报》后，随手一翻，便读到“巴黎议和专使来电，谓我国在和会情形之极恶，日人以纵横捭阖之术，旁攻侧击，致青岛问题我国将归失败，非惟不能直接交还，亦且不归五国暂管，听中日两国自行解决，和会难以执公理，以为裁判云云”的消息，不由大忿，我国亦为战胜国之一，对那些劳什子“战果”的不分也就罢了，自家的国土主权却不能自行收回，尚要与日“解决”，普天之下，有更荒谬的事情没有？正一边生气一边读报前行，未及注意前面来了辆车，开得快且无章法，竟差点撞了上去，慌乱间闪躲至一边，又碰翻了路边一馄饨摊的长凳，真个惊吓不小。待定了神，将长凳扶起后，忙不迭地跟摆摊的老伯道了歉，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检视，原来自己不知何时丢了只鞋，脚亦破了皮，隐隐有血珠自袜中渗出，暗道声晦气。这时刚过了午饭不久，馄饨摊只有一两个附近修房的工人在吃面，很是冷清，芷莲就势在刚扶起的长凳上坐下，招了碗凉茶，慢慢喝着，一边思量对策，就这般狼狈回家定是不成的，需找个最近的鞋店买双鞋，可是起先未觉得，这时歇下了，脚踝处就有些隐隐的痛，不知扭到筋骨没有，若胡乱移动，万一加重了伤处，回去想瞒天过海也难。
这厢正为难，那头来了个穿着土黄色警服，歪戴着军帽，斜背着杆枪，脸儿长长的军警，一路骂骂咧咧个不休，见到馄饨摊，靠上前来，一屁股坐在芷莲身边，猛拍桌子：“是瞎了还是死了人了，上馄饨！”老伯忙佝偻着背上来招呼，将军警面前的桌子抹了个遍，又低声下气道：“军爷，刚下锅，就来就来！”
芷莲仍为自己的事犯着愁，待注意到身边这个流里流气的马脸军警，不由眉头皱得更深，很是反感，及至听得这句‘军爷刚下锅’，一时反忍俊不禁，笑出了声。那个马脸未听出不妥来，只是看身边人无缘无故发笑，又起了恼火，道是打笑他，正准备起茬子，打量了芷莲一番，看衣着打扮不似是小户出身的，才又作罢，只是狠狠瞪了两眼。等到馄饨上来，也不管冷热，一通吸溜，烫得直叫唤，缓口气又骂道：“格老子的，那边学生乱党们闹事，让老子忙到现在连口热饭都吃不上，这边你个老不死的也反了，想烫死爷不成？”老伯一径地低头陪礼，小心哄着，马脸不依不饶，起身来到老伯的锅灶前，拿起前面盛钱的铁皮小桶，看了看，又掂了掂，阴恻恻地笑着说：“老小子，便宜你了，就这么点破钱，爷当发个慈悲，不与你计较了。“说罢拿着便走。不想斜里伸出只素手，挡在前边，道声：“请留步！”马脸定睛一看，正是方才身边笑的那人，立马更来了气，嘴上却还是流里流气的调调，“小子，看你细皮嫩肉的，估计毛还没长全，不知道大爷的事是管不得的，劝你识个相，早些给我让开，到时碰坏了可就不好了。”边说着边欲抢上前来扯开芷莲。芷莲往后一偏，避开了那只手，冷笑道：“你可是翟维祥的手下，记得这一带是归你们上司管的吧。”
看对方不吱声，脸上神色阴晴难辨，便知自己赌对了，又道：“不巧的很，翟军长与家父有些交情，向闻他以制军严谨闻名，现阁下这种行径可是他的授意，如方便得请教一下名讳，好待来日见了他帮你邀这个功。”
“小子，不要搬上头的来压我，跟我作对没好果子吃！”
芷莲摆摆手，道：“话不是这样讲，我只是帮你和上头联络下感情，如你果真有功，少不得日后被提携，上次翟军长携新娶的如夫人上我家时还道最近事务繁杂，管理上就有些不到的地方，日后自然要一一理过，该行赏的自会行赏，欺民闹事坏他名头的自也一个不放过！”
马脸见她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禁将信将疑，气势上便弱了些，嘴上还只管强撑：“爷我不是吓大的，小子，即便今个儿要这老小子陪了我这个礼，也不是什么大事，管不到爷头上来！”说罢夺路便走。
芷莲抢前一步，拧住马脸拿小桶的那只手，厉声道：“如今功还没邀上，奖赏就不必先拿了吧！”与此同时，手中暗暗用力。
马脸疼得咧嘴，将手欲拽回，到底不能，嚷道：“臭小子，快松手，再迟大爷不客气啦！”
话虽如此，到底是将小桶放下了，芷莲这才就势松了手。
马脸气得脸铁青，走过芷莲的身边时，贴着她的耳朵恨声说：“小子，下次不要犯在我手里，不然到时候，哼哼……”说罢压了压肩头的长枪，大步地走了。
芷莲本是虚晃一着，方才对峙时默念着气势，气势最重要，惟恐露出破绽来，竟忘了脚上的伤，如今一松懈，就觉得那疼分外强烈，正要转身寻凳坐下，背后被人一拍，不由暗道声苦：“不会没唬住，又回来了吧？”只得强撑转过身，面上还是严肃，仔细一瞧，却是在家中后花园遇过的少年，不禁心中放下块大石，喜道：“怎的是你？”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街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