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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22章 ...

  •   哐啷啷啷…

      火车碾过铁道,在夜色中前行,摇啊晃啊…乘客们倚着靠着,昏昏欲睡。车厢前排的位置,坐着一位喇ma,绛红僧袍,胸前一串大大小小,工艺考究的念珠,带了一个俗家弟子。别人吃吃喝喝,磕瓜子吞可乐,只有那僧人,笔挺挺坐着,水都很少碰。

      “堪布,咱们溯着长江往上游走,干嘛不坐船?”

      穆生性随和,陪他出门,比跟法王轻松。吹吹牛,玩个手机什么的,百无禁忌。

      “夏季多暴雨,老实坐火车吧。”

      弟子二十出头的年纪,大学生,上蹿下跳,最怕打坐练习定力。听说堪布出远门,双手双脚申请随行,然后一路都在吐槽。苏州法会散场,穆不按原计划返程,辞别众人订了去九江的火车票。手机支付当然是徒弟代劳,堪布严持戒律不碰金钱,上哪总有一两个居士跟着。

      “可惜啊…”徒弟连连摇头,“我好容易等到暑假,您老人家去苏州吧,灵岩寺是远近闻名的净土宗道场,那九江是什么地方,采购有机蔬菜?”

      穆未见得多老,比他大点而已,瞪了徒弟一眼,小伙子勉强收口。魔星不是一般的顽劣,难调难服,平日里不用心听法,只想游山玩水。还好他们忠心耿耿,异能实用…

      “小庙就不是庙了?九江人杰地灵,我早有意一访。这次行程宽裕,时间富富有余。你若不满意,回美国去,法王那边缺人手呢。”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徒弟一迭声的抱怨,魔星们惧怕撒加,无一例外,耗子见到猫似的,完全是生物本能。他一金一蓝的眼珠子,那么一瞪,顿时魂飞魄散,不知所云。穆深知这一点,每每端出撒加,作为威慑,一试一个准。

      徒弟安静了不到五分钟,抬头望风景,窗外一片黑,埋首玩手机,铁道上信号不好。这时候,他羡慕起堪布的定力,往那一坐,像尊菩萨。是的,师父白白净净珠圆玉润,脾气好得难以描述,不是菩萨是什么?

      “堪布…”他闲不住,又开始找话。“咱们法王那么厉害,我看也别在内地转了。你带我去西藏,灌个顶之类,我跟你修行密法,比这好使。”

      穆笑了笑,不置可否。

      “想修密法?”

      “嗯!”徒弟一颗头点成筛子。

      “密法好,并非人人适用。据我所知,这百年前后,成就者寥寥无几,走火入魔的倒是不少。四万八千法门,为的不过一个目的,开悟证道,选合适自己的。法王厉害,这没错,他是哪间大学毕业的?普通人困在曼荼罗,不是吓晕,就是吓傻。年轻人,求道讲究循序渐进,戒骄戒躁。”

      年轻人最怕提起大学,他是没心思念书的那种。父母操碎了心,花钱送去美国,结果一放暑假就跑了,回国也不告诉家人,幻想着抄近路,以为撒加成就是网络文学修仙产物。好在穆是个负责的尊长,像爸爸一样提醒他,读书才是硬道理,真正关心你的人,说话一个口吻。

      “我哪能和法王比啊!您瞧这些年,找他吵架的人比腿毛还多,美其名曰求教。法王给足面子,一个个关上门收拾,结果那些孙子,不是抱头逃窜,就是跪在地上哭,从没丢过一次架子。”

      “找法王比试的,远不止掰道理那么简单。有人来打架,有人懂异能,最多的还是教门之争,他处理得很好,不劳你我操心。”

      穆素来淡泊,只在提到法王的时候,语言变多,点亮星辰般的眼,神采奕奕。火车钻进涵洞,声音立刻沉闷下来。穆知道那是小伙子的闲扯,他无聊,又不想睡觉。看在中国留学生的份上,带出来溜一圈,换别人还得额外配备翻译。

      “堪布,我随口一说嘛,离九江还远呐,您给我说说法王的事吧。我去年到加州,圣城已经修得好大,分院遍及全球。我想数数有没有一万尊佛,数了十几次,眼花缭乱。他们都说,法王的名讳是他俗家名字,人们钦佩他,追随他,慷慨解囊。有科学家,有政界人士,还有□□。”

      “很奇怪吧?法王是圣城的中流砥柱,人们尊崇他,从俗家时代开始,深深吸引着,至今不变,他是什么都能做得很好的男人。”

      “听起来好嗲,比我老爸还嗲,法王干哪行啊?”

      徒弟学生行头,眨着一双好奇的眼睛,若不是野兽的深灰色瞳孔,很难把这样一个活泼青年,与魔星联系在一起。穆想起自己,刚到三叉市的时候,也是这个年纪,两眼一抹黑住在贫民窟。三两句不地道的英语,只够和便利店老板交流,买干面饼什么的。

      陪伴他,除了过世师父的经卷,法器,只有天上的月亮。直到有一日,路过闹鬼的建筑,感受到巫术,然后去警察局报案,遇上他…

      “他…曾经是一个警察,警司长,执法严明,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温柔,深受市民爱戴。他有着非凡的见识,不受功利束缚,不信鬼神。坏人怕他,各种各样的坏人,你知道,坏人都怕警察,从那个时候开始…”

      哐当哐当…

      火车冲出山洞,行驶在长江边上,江水朝着另一个方向奔流而去。连日降雨,水位上涨,两岸筑高了堤坝。浪花搅碎灯影,淅沥沥的雨点打在上面,还有连绵的山。穆执意坐火车,因为神州大地,越来越少这种绿皮原始的运载工具,那里有他少年时代的记忆。

      漫长黑乎乎的农村似乎到了尽头,华灯一片若隐若现,隔着一条大江,过了桥,就是九江市。穆从未来过此处,徒弟也没有,好在天朝城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了解一个,极少可能在另一个迷途,至少酒店旅馆,遍地都是。

      人们皆以为快要到达目的地,火车却在大雨中停下来。金属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接下来是乘务员广播。

      “各位尊敬的旅客,我们很抱歉通知您,前方桥梁突发垮塌,无法通过。我们的列车长,正在与九江站联系,请各位原地等待,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是不可能的。广播还未结束,车厢里嚷成一团。有人叫有人闹,有人站起来,冒雨打开车窗,伸出长度有限的脖颈,用缺乏夜视能力的眼睛,研究百米外的地形,还有人急得丢东西骂娘。

      乘客们情绪激动,穆朝徒弟使了个眼色,小伙子烧燃小宇宙,车厢嘈杂,掩盖了隐隐鸟类的啼叫。不一会,徒弟笃定的点了点头。“堪布,没有人员伤亡,只是桥断了,一时半会修不好的。长江涨水,两岸堤坝岌岌可危,附近没有人烟,最近的村子五公里以上,没有灯,路况非常糟糕,我们靠着一片山丘。”

      “这可不妙…”穆皱起眉头。“上次我去色达,听五明那边的法师介绍,州公路汛期容易塌方,连续降雨,千万不要呆在山丘下方。”

      “下车吧,我护送您去九江,一会就到了。”

      魔星利用异能,探查了地形,区区一条长江,对他来说小菜一碟,就算涨水,自忖带师父到对岸,不过小半天功夫。

      “我们一走了之,满车乘客怎么办?雨这样下,山体松动,一旦滑发生滑体,会把火车埋住的。”

      “那怎么办?”

      “撤。”

      穆这般语气,自然要管到底。释尊定下的规矩,弟子不许在众人面前展示神通,那么只有撤出车厢,到开阔一点的地方扎营等待。可是外面下着大雨,黑漆漆的又湿又冷,九江的救援队连个影子都看不到,谁肯离开车厢?

      出难题…

      徒弟摊摊手,摆出投降的姿态。堪布那么说,当然是跟班的去做,难道让他老人家亲自动手?很快的,乘客们听到另一则广播。“连日降雨,山体松动,请乘客们离开车厢,撤到开阔地区等待。”

      咒骂声此起彼伏,一个满意的微笑,在穆脸庞绽放。一直陪伴左右的徒弟没了踪影,如果没猜错,他这时在乘务员的车厢,恐吓威胁,发出这则至关重要的广播。

      恼归恼,生命只有一次,活着比较重要。乘客们骂骂咧咧,整理行李下了火车。外面雨正大,他们用塑料布垫底,打伞的打伞,穿雨衣的穿雨衣。还有大批乘客没有准备雨具,塑料布不够用,穆把法事用的经幡,华盖取出来遮挡,袈裟让给一位寒风中哆嗦的老人。

      徒弟不禁发问,“堪布,这是菩萨用的,怎么能…”

      他目光扫过,穆分出的东西,被乘客恣意糟蹋。有人顶着华盖啃香肠,有人对着经幡打喷嚏,还有衣服湿透,索性脱了用鞋子踩在坛城的盖布上,臭味散发出来,冲鼻欲呕。

      “别抱怨了,你心中菩萨什么气量,会计较这样的小事?明明有东西挡雨,让他们淋着感冒,那才是罪过呀。”

      “菩萨恕罪!”年轻人不服气,学着穆的做派,双手合十,对经幡下拜,腮帮子一鼓一胀,把“谴责”两个大字挂在脸上。穆一笑了之,将路途所带的瓶装水,干粮,散发给食物不够的人,与他们攀谈起来。

      “小师父,你人真好,没得说!”

      乘客们七嘴八舌,恭维之余,在他暖暖的目光下没感到半分拘束。雨地里睡不着觉,那些人闲来无事,从国际国内,聊到房价暴涨,医患关系,小孩读书。话题水准不断下降,女人累了,靠在一起休息,男人们侃起了段子。

      徒弟数度拿眼神瞪他们,不是穆阻着,大耳刮子扇上去了。堪布关心你们,不肯独自渡江,还把宝贵的法事用品拿出来遮雨。须知这些东西,老人家视若珍宝,小心收藏,洗手焚香才肯触碰,看着都心疼。

      可穆呢,没事人一样,由那些人说着下流的段子,泰然自若。议论逐渐白热化,某领导人与歌手,举国皆知的绯闻,老爷们放开音量,唾沫四溅,讲得他们一个个亲眼所见。忽然一声巨响,大地震颤,铁道一旁的山石滚下来,压垮了几节车厢。

      “啊…”

      片刻安静之后,人们纷纷拿起手机,向远方的亲人报平安,忘了那些蝇营狗苟的传闻,活着真好。穆随他的徒弟,坐在人群角落,默默念诵经文。谢天谢地,这一场天灾没有降临在旅客头上。

      九江方面的消息,姗姗来迟。各处河道水位上涨,人力紧缺。驻扎部队全体出动,除了加固堤坝巡视堤防,还有一个任务,将火车滞留的旅客疏散到镇上,是否继续九江之行,看他们自己的意思。

      人心极其微妙,若只是单纯滞留,可能会火冒三丈。死里逃生则不同,人们相当满意现在的处境,对老天爷感恩戴德,要求降低了不少。爹不叫了,天不怨了,泡在雨中,耐心等待救援。

      到了半夜,一大帮子人陆续消声,打盹或是闭目养神。雨中钻出一个高大身影,手电筒的光先到。走进了看,是个壮年男子,披着蓑笠,棕色短发,浓眉大眼,听口音仿佛是当地的农民。

      男子往断桥的方向走去,被乘客们叫住。原来他住在邻村,经常顺着铁道,去对岸做工。近日水大,那边缺劳工,打算连夜过去接活,多赚点。想不到遇上桥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唉,累死了,回头路难走哦,我挨你们歇会儿。”

      他一脚掀起泥沙,弄了穆一身,然后一屁股坐下去,正中某个咒轮的中心,穆刻意留出来,不肯压塌的部分。汉子冲他笑,露出一口好牙,无知者无畏的模样。

      穆把怒气腾腾的徒弟拉到一边,回以笑容。“没关系,你请便,夜路难走,歇会天亮了再动身吧。”

      那人不说一句谢谢,大大咧咧哼起民间小调,什么水漫金山,法海作妖,顺手用身旁的经幡擦水。

      “雨真大,泡久了皮胀。”他擦完手,接着擦脚。“大师,我说你哪座庙的?跟我们村跳大神的一个把式,花里胡哨。女人孩子往那里一搅和,嘿嘿,好玩。”

      穆好言相对,不觉话里带着刺头。“老乡若是喜欢,常去庙里逛逛。”

      “那是,那是!你这身衣服,西藏来的吧?印度国籍?媳妇娶了没有,一个月多少工资?听说那边的喇ma能闹,带着藏刀砍人。”

      穆很认真的回答。“确实有人胡闹,那是错误的行为,违法部分应当追究法律责任。无论僧人俗人,都不能妨碍社会秩序,破戒比丘应当逐出僧团。”

      男子一脸不信。“现在不都招聘上岗了吗?西湖边上一套房,按香火钱抽成,逐出僧团你说了算?”

      “施主说的现象真实存在,人吃五谷生百病,道场也有病了坏了的。我正是为此,四处奔走,呼吁更多僧人重视修行,严持戒律。至于效果,我萤烛之光,不过知天命尽人事。”

      穆说的恳切,那人想到什么,咕哝了一下,犹豫片刻到底没吐出来,继续嘿嘿的傻笑。救援队没有任何消息,漫长的臆测和等待,充满烦躁。即使隔着一层塑料,泥地就是泥地,舒服不了。又过了一会,两个影子由远及近,一个搀着另一个,步履蹒跚。

      汉子听说桥塌了,急得捶胸顿足,呼天抢地。他媳妇脸色苍白,挺着大肚子,反倒镇定。两口子是外来务工人员,在附近村子租房,没钱没势。离预产期还有两周,不知怎的动了胎气,崽子闹腾起来。汛期不好找人,原本寻思,这里离铁路近,过了桥招个出租,想不到遇上塌方。

      “你媳妇脸色不好,别走了,躺下休息一会。”

      刚才的农夫站起来,挪出位置,巴掌那么大的地,让孕妇躺下勉为其难。

      “我们…”

      穆也站起来,挪出空位,徒弟紧随他站到雨里,一对夫妇终于安置下来。师徒没有雨具,遮挡的东西给别人用了,不一会功夫,被雨水淋了个通体透彻,哗啦啦流下水珠。孕妇往那一躺,腹部绞痛,眼看就要分娩,撕心裂肺叫起来,把一堆人从半梦半醒中惊出。

      “要生了?”

      “谁要生了?”

      “一个大肚子!”

      “在这里?”

      “否则呢?”

      “不是个这吧!”

      女人的丈夫给众人下跪,请求帮助,而这一车男女老少,喇ma都有,偏偏没个大夫,护士也找不到。又或许人家不肯吱声,毕竟在天朝,好人难做,成本过于高昂。

      “石青,你不是学医的吗?”

      穆询问徒弟,大学生哇啦哇啦叫起来。“堪布,我哪考得上医学院啊!是野鸡大学电子商务专业,选修药物与人体健康。”

      小伙子没谈过恋爱,乍一听接生,吓得不轻。穆没上过生理课,见的女子十分有限,虽然焦急,无奈隔行如隔山,只能念诵咒文。一股温暖的小宇宙,万物生发之气,从他雨水浸泡的身躯流出,源源不断输入孕妇体内,女子的痛苦明显减缓。

      “谢谢师父,请您念下去,不要停,我听着心稳。”汉子扶住妻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稀里哗啦,被女人啐了一口。“没出息,我都没哭呢,是你生还是老娘生?”

      农夫踱来踱去,站立难安,苦于身为爷们,没有相关经验。他觉得应该做点什么,取下斗笠扣到穆头上,一身蛮力,不容法师推辞。“师父怎么能淋着?念的咒语不灵验了。我们乡下人迟钝,反应慢,恕罪!”

      他倒是会想,头上套个塑料袋,也给名叫石青的大学生套上。人群低低笑起来,如同一针强心剂,推入沉闷的空气。除死无大事,人家生孩子的都不怕,我们怕个什么鸟?于是有年龄大一点的女人,自告奋勇,用衣服隔开视线。有人出毛巾,有人倒出保温杯里的热水,七手八脚,在泥地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念珠萤光焕发,穆虽然没有出手,小宇宙宁静烧燃,护住母子。冥界掌管人类人死,生命莫不由此出入,有这层加护,分娩顺利异常。天快亮的时候,传来婴儿的啼哭,雨势也小下来。母子平安,这一晚看似平常,实则惊现万状。

      待人们交口称赞,雨中相助的义举,农夫松了口气。念及产妇没有一口热汤喝,他自告奋勇奔入雨中,回村上搬救兵。农夫去了一会,果然有村民赶到,先于救援队。他们分发雨伞雨衣,将一众人等,引上乡间小路。乘客们到了当地,躲进村民的自建房,想要感激,那个农夫和僧人,均已不在现场。

      离开人群一阵子,确信没人听到,石青忍不住吐槽,噼里啪啦一连串。“那个农夫怎么不早回去报信?害堪布淋了那么久,我倒没什么…”

      “你认为他的村民?”

      “难道不是?”

      穆笑了。

      “当然不是,他眼中有日月光华,一看便是习武之人,功力深不可测,虽然竭力隐藏,光芒就是光芒。”

      徒弟不服,“他是习武之人,干嘛不倾力相助?”

      “我们也没有啊,接近那个地方,大家都在克制着,这一路不知会遇上多少奇闻。”

      石青更纳闷了,堪布闭口不提此行的意图,目的地何处,只顾埋头赶路,九江郊区一夜,无形中会过一位高人,真是难以企及的境界呢。一道长江,困不住两人,天暗星有驾驭野兽,化为野兽的能力,穿上冥衣更加强悍。

      烟雨中,一只大鹰载着堪布,横跨滔滔江水。有人看见了,以为是风筝,好在能见度不高。且不说雨中风筝怎么飞行,世上从无鸟类,载人渡江的先例。人们宁愿怀疑自己的眼睛,也不质疑大脑,那样显得比较聪明。

      过了江,天色大亮,抢险队在桥梁倒塌现场紧急作业。那些乘客,应该平安无虞,各奔东西了吧。有棕色短发的男子护着,想必出不了岔子。穆和徒弟,在一间旅店下榻,夜里淋了雨,需要换掉衣服,清洗弄脏的法事器具。

      “堪布,这上面有血啊…”石青五官皱到一处。孩子在华盖下出生,难免弄污帆布,穆毫不介怀。

      “人没事就好,他们会得到菩萨眷顾的。我来洗吧,用凉水,多泡一会。”

      师徒洗洗刷刷分头休息,到了中午,差不多用餐的时间,一个陌生人敲开房门。

      “您好,法师,这是给您的信。”

      那人交出便走,问他问题,一问三不知。

      “您相信吗?他不知道这是谁写的,啧啧,装模作样。”

      穆不许徒弟胡说,拆开信封。现在很少有人,用这种原始的通讯方式,还是毛笔字,笔力遒劲,气势雄浑。穆对书法不大了解,直觉上,是一个胸怀高远,纵横丘壑的人物。

      “这不是落了款吗,干嘛为难送信人?他叫翔龙,请我们上庐山,喝茶赏景。”

      石青习惯性插嘴。“大雨天的,赏什么景?咱们回三叉市看海吧,小心山体滑坡。”

      这一次,穆的反应出乎弟子预料,一改常态的冒进。“下雨有什么?又不是刀子。庐山五老峰是处好地,我早想拜访了。想不到主人好客,提前发出邀请,应该很有趣呢。”

      徒弟接过信纸,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翔龙是谁?难道他和自己一样,有异常体质,能变成天上的游龙?他并不知道,此人隐居庐山,是上一届圣战幸存者天龙座的养子。教皇亦存三分敬畏,那个决定圣战,判断善恶,圣域至关紧要的人物。

      至于为什么找上他,那就是圣城机密了,穆没有告诉任何人。上一次任务失败,圣域再次撤换了双子教堂的管理,卡拉扬教士不知所踪。穆念及神父恩义,他人不坏,深受善男信女的欢迎,不该遭此不幸,总觉得应该做点什么。

      正当他提笔之时,魔星们押了一个训练班的男子,连同一些文件和那人的头一起,拍在案几上。

      “这家伙来历不明,鬼鬼祟祟,我们跟他好久了。刚才借口上厕所,乘大家打坐,到法王的禅房偷东西,被拿了个正着,堪布说怎么收拾他吧!”

      天牢星的目光在小偷手上游来游去。“砍了吧,巴西那边抓到小偷,都是砍手,听说中东也是。”

      穆好说歹说,才把面无人色的可怜虫保下,哄走看热闹的人群,关上门。

      “你是圣域的人?如果是,我有一封信,给教皇大人,麻烦代为转交。”

      那人以为落到冥界主子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全没想到,怎么轻松脱身。他本不是做贼之人,干了这样的事,多有愧疚。何况连日听经修行,不多不少修出了心德。

      “抱歉,堪布,我是双子教堂的教士。我们的神父,没能完成使命,被法座大人问责,据说剥夺圣衣在希腊囚禁。他一走,我没有命令,本该早早撤退。可是大人关在牢里,他那么好一个人,和克罗那种混蛋不同,双子教堂从来没有这样的神父。”

      穆表示理解。“是的,卡拉扬神父仁慈勇敢,不该遭此厄运。我这封信,正是写给教皇,请求一见,消弭分歧释放神父。”

      那人一听,差点跪下,拉着穆的衣角不放。

      “我想救神父,救这个教区,所以拿了法王的东西,堪布惩罚我吧,只要您肯救神父。教皇大人性格刚强,不会为了一次会晤,轻易改变惩处。您可以去中国,与天秤座谈谈,那位大人辅佐教皇,公正无私,现在庐山隐居。有他从中斡旋,无论和谈还是卡拉扬大人的事,都有回旋余地,拜托您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人的神态不似作伪。既然来自圣域,自然比外人,了解其中的关窍。那个什么天秤座,如果可以缓和紧张局势,不妨一见,说不定管用呢?给教皇的书信,穆原样寄出去。等待回复期间,去了一趟中国,忽然折道九江。这事必须保密,不能让身边人知晓,隔墙有耳,传到教皇那里,就没意义了。

      夜长梦多,不如早做打算。

      “人家既然请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

      徒弟一手提行李,一手查询去庐山的路线,忙得焦头烂额。某种程度上讲,服侍堪布不见得比法王轻松,一样是轴脾气,不按理出牌的主。

      “太急了吧,堪布,不如等明天?咱们刚到九江,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你可以一边走一边喘。”

      小伙子无可奈何,只得依从。师徒二人风尘仆仆,下了汽车又改步行,绕上崎岖的山道。山区气候与外界不同,入了庐山,不再有雨水,那边大雨滂沱,这边天朗气清。一轮新月,冉冉升起,照在青石阶上,也照着两人行进的步履。

      五老峰瀑布前,一块凸出的山岩,棕色短发的男子摆设茶具,还有他爱如性命的宝贝棋盘。男子一身武师装束,简单宽松。瀑布激起的水雾,朦胧了月色。他的客人,在蜿蜒山道上渐行渐近。月光晃过男子的脸,分明就是那一晚的农夫,一改痴傻表情,眼中露出日月的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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