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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炮火声渐渐远去,硝烟渐渐弥散。
      吴哲和袁朗并肩走着,吴哲的手臂吊在袁朗的脖子上,右手被轻轻的勾着,敏感的指尖能触及一种细微的粗糙,那是袁朗手中的茧。
      这一切,就仿佛一曲豪壮激昂的交响乐正要华丽丽的落幕,尾声却藏着小提琴的独奏,婉转清丽,带着跳跃的不可诉说的灵动。

      齐桓见到吴哲的时候,微微一愣。
      他没有想到自家团长带着一班人马,居然只‘劫’回了一个友军指挥官。
      “唉,发什么愣,你?”袁朗笑着杵杵齐桓,“去,把王军医请过来,他受伤了。”
      “是。”齐桓干脆回道,拔腿就往卫生所跑去,却依旧回头望了两眼吴哲,似打量,也似挑衅。
      吴哲蹙眉,记忆中的这个人总是站在袁朗的侧身后,帽缘很低,只能看清抿得很紧近似一条直线的嘴唇,他似乎从来不笑,袁朗说什么,第一个拔腿行动的却总是他,哪怕袁朗说要多田俊的脑袋,也许他也会二话不说的提枪奔赴。
      而他之于袁朗,是那种可以依托全部的人,信任,生命,勇气,一切……
      吴哲羡慕他,甚至超过了普通的那种羡慕。

      “进来吧~”袁朗笑着,掀开门帘,屋子里点着一盏暗黄的油灯,灯心如豆,晕出浅浅的一圈光晕,很温暖,“这几日,你就住里面这一间吧。”
      说着,拿起油灯,往里面走去。
      吴哲四下一打量,问道,“你的房间?”
      “嗯。”袁朗点头,已经走了进去,将油灯放在桌上,回头见吴哲还小心翼翼的驻足于门口,不由挑眉一笑,“你在害怕?”
      吴哲一愣,转而脖子一挺,腰间一拔,“都进了狼窝了还怕什么?我是在想,你住哪?”
      “哦~~”袁朗声音一拖,伸手点点外屋,“喏,给你把门~”
      门外传来打帘的声响,就在这一瞬,吴哲无意的一瞥袁朗的脸,很清晰的看到了他的神色在一刹间转变,原先的轻松随意一下子增加了些许其他,一些总会带点类似深意的东西,将他自己推至一个高度,一个不容其他人并肩走近的高度。
      袁朗轻拍吴哲没有受伤的一侧肩膀,油灯的微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棱角分明溶于一片柔和之中,吴哲抬头,无声一笑,点点头。
      王军医上前,袁朗起身,立于一旁,面容沉静,看不出表情。
      衣服上凝有血迹,解开的时候有点费事,吴哲沉默了一会,声音亲和的笑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完,三下五除二解开了上衣,连着的衣布从血肉上扯下,在安静的空气中牵出一声声轻响------嘶,嘶~~
      袁朗的嘴角抿得很直。
      子弹已经被取出,不深,创伤也不是很大,王军医简单一处理,包扎,点头示意袁朗没事了。
      整个过程,并没有上麻药,吴哲没说,袁朗也没提。
      只是,吴哲回去后,没几天,便送给了独立团一车药物,并带给了袁朗一封信,信上只一句:大爷的,不上麻药动刀子,真疼!
      袁朗一笑,齐桓瞥见信后,挤了半天道,“娘们唧唧的。”
      说完,转头望着屋外堆的高高的药箱,却很浅很浅的抿嘴一笑。
      此为后话。

      齐桓出门送王军医,袁朗依旧站着,吴哲转头很无辜的耸肩,“袁团长,能否赐小生一件遮身之衣?!”
      他额上一层细汗,亮晶晶的,浅色眉峰渐渐舒开,乌黑莹润的眼珠似乎在眶里滴溜溜的转,溢满笑意。
      袁朗坏笑,挤眉弄眼,“唉,你说,这下你回不去岂不是更名正言顺?!”
      吴哲一愣,袁朗已经走近,俯身打开了被子,抖着被子笑道,“今晚你就将就将就吧~衣服明天再说啊~~”
      被子很薄,有点湿梆梆的。
      吴哲环臂胸前,“怎么,怕我跑了?”
      “是啊。”袁朗一本正经,目光纯正,看起来老实巴交。
      吴哲无语,摆手,“得,我自己来吧~唉,他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齐桓已经回了外屋,站在外面,一声不吭,却也没有再进来。
      “好!”袁朗五官一动,眼中闪出一丝顽童的神情,“明天早上我来叫你。”
      似乎,两个玩伴傍晚告别归家时,一个对另一个说,“明天早上我再来找你玩啊~”
      吴哲挥手,示意走好不送。
      袁朗随手拿起吴哲沾满血迹的一堆上衣,头也不回的扬手,像示威一般,“喏,衣服我可全拿走了~”
      吴哲耸肩摊手,冲着袁朗的后背做了一个鬼脸,袁朗在里屋门口一顿,一笑,走了出去。

      里屋的门被掩上,袁朗和齐桓在外面讨论这一仗,声音很低,细细碎碎,听不真切,吴哲瘪瘪嘴,爬上了床,被子一股霉味,可吴哲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他要好好的握住这以后的每一天。
      乐不思蜀的念头让吴哲微微一愣,但转瞬即逝,吴哲没有抓住些什么,便索性什么也不再想,身子粘在床上时,才发现真的累了,不多久,便沉沉睡去。
      送走齐桓后,袁朗又独自立于房中,长久,默默吸完了一支烟,最后还是推开了里屋的门,吴哲已然睡熟,修长的身子微蜷,将被子隆起一个似山脊般的弧度。
      油灯光很弱,照得吴哲的脸,忽明忽暗,袁朗就静静的立于门扉边,不带任何探究的望着吴哲-----洗去硝烟炮火的吴哲,脱下一身军装的吴哲,他沉沉睡去,面容柔和,温润,淡淡眉峰,秀挺鼻梁,清新如露水。
      袁朗记得小时候自己的阿婆总是爱说一些鬼故事,也看过一些社戏,多是些聊斋中的鬼怪之事,那时候,不觉得可怕,只是好奇,现在,看着吴哲,袁朗忽然想起了那些破碎拼不齐的片段,似乎有一个故事-------赶考的书生如梦般的遇见了天上的神女,他藏起了神女的衣服,神女无法回去,于是两人在老槐树下拜天拜地结成了对。
      故事中好像也有这种昏黄欲灭的烛光,听不清的唱腔中好像也有这种说不出的怅然。
      袁朗甩甩头,一个念头一晃而过,让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似乎那一瞬间漫上来的怅然不曾有过,让他可以心安的接受自己这一连串牵强的做法。
      不管那个念头是什么,袁朗觉得,那是个很可怕的念头。对于危险的事物,袁朗总是喜欢去碰碰,恨不得剖肉剔骨的一丝丝分析,直到分析的血肉模糊,然后他再笑眯眯的不屑摆手--------不过如此。
      可是,这一次,他选择躲着这个危险,不多想,不多碰,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能躲多久就躲多久,最好永远看不清这个念头到底是什么。
      而战争,无时无处不在的战争,也让他根本无暇去仔细思索辨识这些说不清楚却充满危险的念头。

      以后的每天,一大早,太阳还没有出山,袁朗就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扯着嗓子探头往里屋叫唤,“唉,唉,太阳都晒屁股了,精英同志~~~”
      然后,不待里面人完全清醒,便毫不客气的一把掀起被子,抱起就往外走。
      那几天,阳光很明媚,晒得被子也香喷喷的,熏得吴哲连梦里都能闻到烤烧饼的味道。
      只是,他们此时都没有想到,那一场奇袭飞机场彻底惹怒了刚调至华北的松山刈男,他恨不得掏出压箱宝,来烧这上任的第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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