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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剑客与杀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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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莲藕应着,掀了帘子探出半边身子。外面的侍卫围成半圆,警惕的盯着拦在马车面前的人。
那是个年轻男人,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一身读书人的打扮,背上负着书箱,腰间悬着长剑,剑没有出鞘。他双手背在身后,一双点墨似的眼眸无悲无喜,就这样冷冰冰的望着她们的马车。
莲藕下意识的抓紧了马车框,后背的汗毛几乎都要竖立起来!她大脑里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危险!
“来者何人!敢拦长公主的圣驾!”抓着边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莲藕厉声质问!男人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佩剑的把柄上:“我是个读书人,我来杀一个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自己今天晚上打算多煮一个菜那样。莲藕额头上冒了冷汗,几乎站立不稳!她咬着牙想要直起腰板,那一刻,男人的剑,出鞘了。
锐利的剑锋撩着莲藕的脸颊划过,却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和剑锋一起传来的,还有男人的声音:“我来杀叶年越。”
他来杀一个人,这个人叫叶年越,无关性别抑或身份,他只是来杀一个叫叶年越的人。
铿锵!
金属相撞的声音刺耳至极!不知何处掷来的金牌撞上锐利剑锋!男人平淡无波的眼神起了变化,仿佛被吹动的湖面!剑尖歪开,堪堪抵在叶年越颧骨上!
男人侧头看那枚被击落的金牌,然后手腕一翻,收剑回鞘:“偶见故人信物,今日不杀人。”话还没有说完,身形已经急退而出!叶年越半躺在软椅上,姿势未变——她抬腿,脚尖一勾拾起地上金牌伸手握住,眼睛眯起,下一刻金牌被她急掷而出!
刺耳的破空声里,男人被金牌划破衣袖,皱眉嘶了一声。
脚尖一点,他仿佛没有重量那般破空而去!
刹那,静止的时间仿佛瞬间又开始流动。莲藕扑通一声跪坐在地,满脸冷汗!
叶年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冰,却是一点伤口都没有留下。杀人?来杀自己的人?一个武功高强的男人,指名要杀叶年越。
她低头看着自己裙面上的花纹,食指尖捻着大拇指。刚才那枚金牌,如果她没有认错的话,上面刻了一个温字。那是北川温家的令牌。
坐起来掀开一旁窗帘,叶年越抬头望向之前金牌飞来的方向。
那里是秦风楼,全大楚最出名的烟花柳巷之地,胭脂粉池,温柔乡英雄坟。
斜对着她的是一间半开放式的厢房,一位俊俏的公子哥儿身着白衣,半倚着暖玉栏杆。看见叶年越看过来,他向她遥遥举起一杯美酒,笑意盈盈。依偎在他肩上的娇媚美人笑得勾人,酥手揽着他脖颈,仰头喂上一颗剥好的葡萄。那公子哥儿也不拒绝,笑眯眯的低头叼过,顺势在美人儿娇艳欲滴的红唇上亲了一口。
而这个纨绔模样十足的公子哥儿,不是别人,正是叶年越名义上的未婚夫:温杨元。
叶年越眯眼,薄唇勾起笑得很是好看——她生得很美,但并不是很让人赏心悦目的美,反而是病怏怏的,甚至带点薄命相的味道。她伸出手在自己脖颈上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然后放下帘子。
温杨元吃东西的动作一僵,险些呛到自己!旁边的风月惊慌片刻,迅速的拿起旁边的酒杯送到他唇边。温杨元啧了一声咽下果子,却也没有拒绝风月送上来的美酒。
厢房的门被人推开,一个书生打扮的男人走进来。他虽然没有刻意板着脸,但却气势逼人,一进来就仿佛带着十二月最刺骨的风雪,冻得人骨子都发疼。
温杨元撩眼看他,嘴角含笑:“师兄,你这次可不厚道。明知道叶年越是我未婚妻,那就是你弟妹,你居然还对她下手。要不是我及时扔出牌子,你是不是就要一剑结束她了?哦不对,你一剑还打不死她。啧啧啧,想想真丢脸,堂堂的第三剑客,前面排着两个人死活打不过就算了,连个女人也不能一剑封喉,唉——要是师父知道了,不知道会多生气。他的亲传弟子,居然还不如我这么个走后门的……”
“吵,闭嘴。”林乙十说话还是平静无波的,就算是让温杨元闭嘴,语气里也没有半分不耐烦。风月替温杨元按着肩膀,甚至不敢看林乙十半眼!她认出来了——这个人,是刚刚要杀公主殿下的人!风月有点害怕,刚刚世子喊这人师兄?自己……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看了一眼十分乖巧的风月,林乙十在温杨元旁边坐下:“还敢吃她喂的东西,不怕叶年越把你阉了?”温杨元嘴角微不可闻的抽搐了一下,又扯起张扬的笑容:“这不是还没过门吗?等她过了门我再“清心寡欲”也不急。不过比起我底下那根东西的安全,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叶年越?”林乙十和他师出同门,专注修剑一道,年纪轻轻已经是江湖里榜上有名的剑客了,能请动他去杀一个人,要支付的可就不只是钱财。
“半盏茶之前,有人用清刚换叶年越的命。”清刚,江湖兵器榜上记了名的匕首。林乙十低头看着桌子上的酒杯,语气冷淡。风月给温杨元捏肩膀的动作一顿,简直恨不得刺聋自己的耳朵!她简直怀疑这世子殿下是故意想要她的命!
温杨元笑了笑,拂开风月的手:“你出去吧。”
“是。”风月如蒙大赦一般,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看她跑得滑稽,温杨元拍着桌子大笑出声。林乙十难得皱眉,道:“你的恶趣味让人不敢恭维。”温杨元冲他眨了眨眼睛:“你要知道,这里除了我的恶趣味,其他的都不好玩。半盏茶之前?不是叶年越刚刚从右相府出来的时候?这么说,清刚在右相府的大公子手上了?有意思,有意思!”
那么想要杀叶年越的,到底是右相府大公子,还是右相府呢?
温杨元自己给自己剥了一颗葡萄,却并不下嘴,反而将它扔进了酒里。酒是西域运来的上好葡萄酒,血似的颜色瞬间染上所有果肉。他屈指扣着桌面,慢悠悠道:“我知道师兄你肯定不会说下单的人是谁,我就不为难你了。不过有句话我可说在前头——不管叶年越有没有过门,不管是名义上的还是真的,至少她是我爹亲口承认的儿媳妇,我的夫人。”他每扣一下桌面,酒杯里的酒液就轻微的晃起一圈圈涟漪!
里面的果肉被内力震得粉碎,酒液却半点都没有溢出酒杯!
温杨元嘴角还是带笑,看似漫不经心的话,每一句又仿佛是钉在了人心上:“谁想要她的命,我就要谁的命。”
林乙十没有动,只盯着那杯酒,冷淡的嗯了一声。温杨元还想装点凶狠,可是他绷不住;他太爱笑了,没几句话,就漫出笑意来:“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喝酒,我请客。”
长乐宫。
长公主出去赏梅,晚饭时间没过就回来了。宫里的奴才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宴会肯定是不欢而散了。所以长乐宫里上下气氛都很是凝重,宫女们大气都不敢喘几声。
叶年越难得没有瘫在她的软椅上,而是正儿八经的在翻阅古籍。旁边的莲藕在为她整理归类。叶年越一面翻看一面做笔记,看着看着,像是忽然想起那般,问莲藕道:“何三小姐醒了没有?”
莲藕摇头:“太医看过了,伤口也包扎了。不过是些皮外伤,回去好生养几个月,连痕都不会留。就是受到了惊吓,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刚才何大人递了折子,说是感谢您救了何三小姐,说明天就差人来接她回何府。”
叶年越揉了揉自己酸痛的太阳穴,打了个哈欠,道:“你回了他,就说我看着何三小姐可怜,想留她在宫里小住一段时间。哦对了,这个何三小姐本名叫什么?”说到后面,叶年越才意识到自己喊了半天的何三,居然不知道对方的闺名,不由得摸了摸自己鼻尖,颇有些尴尬。
莲藕抿着唇笑了笑:“殿下,何三小姐闺名叫何笃,小名喊作嘟嘟。”叶年越一愣,脸上绷不住,也露出点笑容:“嘟嘟?这个小名实在可爱得紧。不过我说,莲藕你怎么哪家小姐都认识?不止记了闺名,连小名都清清楚楚的。”莲藕面露无奈,给她递上一摞叠好的书本:“殿下,这是您之前怕记不住人,特意让我替您记的,您忘记了?”
叶年越:“……”好像真的是忘记了。
两个人也就说一会话,叶年越又继续翻找书籍,莲藕就在旁边替她筛选。叶年越捏了捏自己的肩膀,看窗外月亮已经挂得很高,干脆让莲藕回去睡觉。一开始莲藕还不肯,被叶年越说了几句,才不情不愿的下去了。
看着她退下,叶年越打了个哈欠,趴桌子上打盹。
叶年越确实有些困,不一会就呼吸平稳均匀下去。
她睡着了,却有人倒挂在屋檐上偷看。温杨元脚尖勾着房梁,透过窗户看叶年越毫无防备的睡颜。她的眼睫毛很长,阴影落在苍白的皮肤上,几乎没有什么血色,五官很精致,高挺的鼻子,绯色的薄唇。温杨元纵身跳进屋里,半跪在她窗沿,把一本书放在叶年越手边。
本来放完东西就要走人的,温杨元都已经半边身子出去了——犹豫的停顿片刻,温杨元又缩回来,带点好奇的去触碰叶年越嘴唇;听说嘴唇薄的人最是薄情,叶年越又恰好是个很好看的薄唇,温杨元实在很想摸一把。
指尖还没有碰到那绯色嘴唇,忽然手腕被一只素白如玉的手掌抓住!温杨元一惊,抬眼对上了叶年越含笑的双眸。
“世子殿下好兴致,夜逛长乐宫,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