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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Paus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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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年前存在过的事实就摆在眼前,她最亲的哥哥和她最好的朋友,他们之间的一切她一无所知,而知晓了那段过往,瑞贝卡反而无话可说。能说什么?遗憾,还是抱歉?埃尔薇拉根本不需要这些,她需要的只是那个她牵挂至今的人能记得她找回她,可这份心情已经被千年岁月证实是多么不切实际的事情。
“我不值得被同情,瑞贝卡。”埃尔薇拉的神情语调变得冷漠僵硬,“我成了吸血鬼,我吸过血杀过人,我同样为了生存不择手段,那许多年我就是这么过来的。我依旧因为艾斯特对我的所作所为厌恶她仇视她,可仔细想想,我对待那些对我而言只是作为食物存在的人类,和艾斯特对待我的态度,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我把他们当做物件,而她把我当做实验品。她为了发泄转化我折磨我,而我……”她嗤笑,“我因为嫉妒,杀了那个红头发的漂亮姑娘,她刚转化不久,完全不是我的对手,甚至那时候,你们还没走远。”
“嘿,瑞贝卡,别那样看着我,我是吸血鬼,一切情感都被放大,我爱的人爱上了别人,我最好的朋友也有了另一个能畅谈一切的朋友,无论是他们的亲密还是你和她的亲近,都让我嫉妒到发疯!我明明就在这里,你们却看不到我,我的存在是那么轻易能被取代!从剖开那个女孩的胸膛掏出她心脏的那一刻起,我终于知道自己是多么可悲,而那种可悲是没有尽头的,因为我已经彻底失去了一切——我身为人类的善和爱,我作为人类的道德和信仰,全部都离我而去。”
“埃尔,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们?”那时候无论是她还是他们,全部都活在未知里,躲避着随时来临的追杀,防备着被排斥杀害的危险,摸索着如何作为吸血鬼融入不同的人类族群生活下去,埃尔明明是可以来和他们一起经历这一切的……
“我一直沿着你们走过的道路跟在你们身后,一天、一个月、一年、十年、百年、千年。找你们?我用什么身份去加入你们?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未婚夫犯下一次又一次的罪,但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他变得多可恶,可是我在乎他竟然还能享受爱情。他爱上了别的女人,不止一次地坠入爱河……那我算什么?从来不曾被想起的我、甚至现在都可以说是从来没被他承认过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加入你们?”将人性抛却的那段时光似乎已经将她的生命划分开来,再度提起那之前的全部岁月,埃尔薇拉并没有过多情绪。
“于是我开始更习惯去做一个吸血鬼,更习惯去放纵自己满足某些欲望。我需要不断吸食血液让自己永远处于最佳状态,所以我狩猎并且杀戮。我需要一些同伴打发时间,所以我挑选那些适合的人花了点时间令他们心甘情愿被我转化。而当我厌烦之后,又会抛弃他们,无所谓他们是否知道今后该如何生存,也无所谓他们是否会暴露在日光下被烧灼而死——我自己就是被抛弃的人,他们只是我寂寞时的消遣,我不会去顾及他们的心情,所以那之后,被背叛伤害、被仇视报复,都是理所当然的。”
“我杀人,然后被追杀。我捕猎,然后被捕获。然后我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当我看着我曾经爱过的人再次爱上别人,扪心自问,那并不让我意外,一千年里这一幕已经上演了太多次。于是我重新变回女巫,终于又找到了我的血脉源头。你看,命运其实是存在的,一切都是轮回,当初我就该离开,找到我的族人,隔了一千年,终究延续了当时就该继续的故事。只是那中间的所有,好像因为他的遗忘就变得不曾存在过。”
瑞贝卡的神色里是对那千年孤寂的怜惜和些许的感同身受。而在她的神情里,埃尔薇拉却笑得云淡风轻:“仔细想想,我的一千年,也不过如此——真是好无聊的一千年。”
是她的任性执着让她的人生停滞了整整一千年,如今生命的指针重新开始走动,她却始终没有感受到真实,因为这一千年存在的意义只是一场持续着一无所有的荒谬梦境。因死入梦,梦醒而生,只是梦太长,恍惚着分不清什么是当下。
些许沉默后,瑞贝卡决定转而问些其他的事情:“你的家族、你的亲人、你的巫师团,是什么样的?他们真的能够没有丝毫芥蒂地接纳一无所知的你,允许你成为他们的一员?”如果千年间爱情只是那么虚无的存在,或许千年后她的亲情能有所收获。
“毕竟对于任何一个传承久远的巫师家族来说,最可笑也最忠实的一点就是血缘代表一切。我们血脉中流淌的相似的巫师力量就是证据,他们有理由不相信突然出现的我,但是没有理由不相信我的力量、我的血缘归属于我们巫师团。”埃尔薇拉做出了一个小小的说明,“更何况,约书亚对我并不是完全的一无所知,他知道我的名字。”
在瑞贝卡提出疑问之前,埃尔薇拉就已经给出了解答:“不过他知道的有着这个名字的人不是我,而是一千年前的另一个人。巫师团的那场迁徙里,一次次为了生存和野心的背叛带来的伤害太大了,作为首领,约书亚当然比任何人都记得那场故事里的名字,那其中就有一个埃尔薇拉——埃尔薇拉·帕克、他直系祖辈的堂妹,也是在故事里作为其中一个叛逆者而存在的名字。”
“他该不会把你当成那个人看待吧?”瑞贝卡只是玩笑,“一个潜在的叛逆者?”
埃尔薇拉配合地轻扯嘴角:“他不需要把我当成她。”可真相却并非几句玩笑可以涵盖,“我和她本来就是密不可分的,某方面来说我就是她——我的名字由她而来,我的血缘和她相近,甚至在我看过一千年前的画像之后才知道,我的样子也很像她……她是我的姨妈,就是那个背叛了我的母亲、把怀着双胞胎的亲妹妹丢弃在陌生树林里,导致我从出生就注定失去自己的生身母亲和亲妹妹的人。”
“那一天约书亚带我看了一千年前的那位巫师团首领、我或许可以称为堂舅的人记录下的属于巫师团的故事。我终于知道了她是谁,也终于再也没法恨她了。”
“你原谅她了?”千年前她们极少谈及这些事,但即使只有只言片语瑞贝卡也是知道的,埃尔薇拉对那个害得她被孤单地留在分明不属于她的部落里的人,是憎恨的,那是再怎样的素不相识也阻止不了的憎恨。
“没有什么原谅,是从最开始就没资格恨她——我终于明白了母亲临死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埃尔薇拉的微笑是发自内心的温暖与柔软,“了解了那个故事的全部之后,我只有一个想法,如果我延续了我们家族的惯例,如果我能有一对双胞胎女儿,我想我知道我会给她们取什么名字——埃尔薇拉和维尔利特,就像千年前的她们和我们。”就像她的姨妈和母亲,就像她和她的双胞胎妹妹,“而这一次,埃尔薇拉一定可以长长久久地和维尔利特做一对好姐妹,直到几十年后,在她们的子孙环绕下牵着手一起死去。如果这样的美梦可以成真,一千年前我们四个人的遗憾都会被弥补。这或许会是我剩下人生里唯一的美梦。”
可有关于那个所谓的完整故事,埃尔薇拉却没打算多提。
“双子巫师团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最大的特点就是族群里总会诞下一对又一对的双胞胎,只有作为双胞胎出生,其中之一才有可能成为首领,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所以如果我的母亲没有出意外,顺利生下我和我的妹妹,那么我们就同时享有继任首领的资格。但我的母亲不行,因为我的姨妈是我们巫师团里一直存在的某种特殊的类型。她生在巫师家族,懂得魔法与咒语,但是她的身体里没有自己的魔法。”
“而‘特殊’要成为巫师团里的‘唯一’,必然是需要不择手段的——至少那个故事从表面上看就是这样——所以作为最有继承资格的首领血缘相关的我们这一支,当所有双胞胎都死去,她就会拥有那唯一的资格。而阴谋被揭穿后,埃尔薇拉就被巫师团关进了永生的监狱,她的时间就此停留在被禁锢的那一天,不死不灭,永远孤独。”
“听起来,她是罪有应得。”但瑞贝卡也知道,这个故事一定还有后续。
“是啊,她的确罪有应得。毕竟她虽然不是主谋,却也是帮凶,即使是被威胁逼迫的。于是她在她的堂兄们、也就是巫师团里最具继承首领的两人使用继承魔法的前一天被揭穿所有恶行——我们的家族史上记载的就只到这里,记载里从头至尾只有一个罪人,那就是埃尔薇拉·帕克。而不为人知的事情则是,真正的主谋在隔天死去,没有任何污名。”所有的罪都得到了惩罚,一个背负着所有罪责被关进超自然监狱,另一个只会带着从未吐露的真相下地狱,可是被他们作为前进道路踩踏的亲人的血却永远都无法褪色。
“我和约书亚说好了,我帮他做几件事,然后我可以去见她。”个中缘由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埃尔薇拉也没有继续详说,只是这样告诉瑞贝卡,“所以过阵子我可能要离开,也许是几天后,也许是几个月后,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回来。要是到时候这里不再是你们的安全屋了,记得把钥匙在别人那里寄存一下,我可不想回来以后进不了家门,换锁太麻烦了。”
“钥匙还是锁都只是个小问题,你确定真的要去见那个埃尔薇拉?她说不定已经死在了那个所谓的超自然监狱,也说不定她在里面已经疯了,会杀死她见到的第一个除她以外的人——即使这样,你还是要见她?”
“瑞贝卡,一千年过去了,继承自当年那位堂舅的血缘都已经变得稀薄,如果她还活着,她就是唯一一个和我的血缘最为亲近的人了。没错,我要见她,我想见到她。我想确认一些事情,我也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