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made》祝松子

4、Chapter 4

　　然而让凡尔意想不到的是，醒来后的父亲，忘记了一切。父亲只是睁着他淡绿色的眼睛疑惑地看着他，伸手去揉自己的额角，却因为疼痛立刻缩了回去。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是谁，为什么我的头这么疼……呲……”说着父亲又不自觉地要用手触摸伤处，凡尔立刻握住了他的手。这是凡尔第一次触碰到父亲的手，犹如过电般的感受顺着皮肤相接的地方传遍全身，凡尔的眼睛睁大了，他的手顺着父亲的手指，向前滑到手腕，而后是手臂，直到因为衣服的阻隔不能继续前进为止。

　　父亲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我和你……关系很亲密吗？”他说，轻轻推开凡尔在自己袖子里，触摸着自己小臂的手，动作轻柔而和缓。

　　凡尔咬了咬唇，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的眼睛问：“你觉得我丑陋吗？”

　　父亲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像是听见了不可思议的话：“我不确定你为什么要这么问，如果你想知道答案，不，你并不丑陋。你只是……很特别。”

　　刻伦说，他的嗓音很温柔，但是淡绿色的眼睛却冷静而鲜明，伪装的情绪浮在脸上，却无法到达眼底深处。他知道自己失去了记忆，而且眼前的人给自己一种熟悉的感觉，他能够获得信息的途径就只有面前的这个人，所以最好不要惹怒他。有时候撒谎是必要的，而且要看起来尽可能地真诚地撒谎。

　　“这是你对我第一次说谎，也是第一次说了我想听的话。你知道吗，你撒谎的时候，眼睛会像寒夜一样冰冷。”凡尔说，他的嗓音有些抖，“我宁愿我看不出来。”他宁愿他看不出来，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就会抱着盲目的希望，希望这个男人会爱自己。

　　如果他爱他，他就不必在伦敦痛苦地流荡，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和他一起谈论古典文学是多么的美好，他甚至可以放下无法追求到自己想要的伴侣的痛苦，只要能够得到亲人的爱。

　　可是他知道他得不到，这个男人哪怕是失去了记忆，他的性格也没有发生变化。

　　“但我并不讨厌你。”刻伦说，他的眼睛直视着凡尔的眼睛，情绪到达眼底。

　　他没有了关于母亲的记忆，无法将脆弱苍白的母亲和眼前这个看起来脆弱苍白的男人联系在一起，厌恶的情绪随着记忆的流失一起流走了。他看见眼前男人的脸上不可自制地浮上一个微笑，刻伦感到一丝奇异，而后他试探性地问：“你可以告诉我，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为什么会想要知道这个？”

　　“我失去了记忆，我想了解有关自己的一切。我们的关系看起来……我不知道这是否冒犯……你好像，爱着我。但是我们显然不是亲人，那么也许……你会是我的爱人？”刻伦慢慢地说，但是他对自己的话感到迟疑，因为按照他的习惯，他不会喜欢这种样貌的人。

　　他挑选恋人的标准之中不包括性别。虽然不可思议，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对待自己的方式，让他有一种强烈的困惑感，夹杂着对这个人的熟悉感，最终使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一个丑陋的男人，自己的爱人？荒唐可笑，但是只有这个解释能够完美地解释目前的一切，所以他只能接受。

　　也许他的性格像天使一样美好？又或者床上功夫比恶魔还火辣。

　　刻伦皱着眉看这个男人，男人浑身散发着单纯和脆弱的气息，然后他否定了后面的想法。

　　凡尔被父亲得出的结论彻彻底底地震惊了，他说不出话来，眼前男人皱着眉的样子也显得困惑而可爱。他从没想过、或者说从没有过一次预料过，父亲有一天会成为自己的爱人。那几乎是——

　　完全不可能的，难以接受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喜欢的是女人，哪怕父亲漂亮胜过戏剧院的女演员，他也从来只是渴求他的亲情，而非爱情。但是父亲说的话，表明了他可能会用另一种方式去爱他，这让他陷入了纠结的痛苦之中。

　　父亲微微仰着头，淡绿色的眸看着他，水洗过一般的漂亮。脆弱的颈线埋入衣领，额头的纱布渗出一小片血丝。那副模样，那种也许会爱他的可能，那种和他谈论诗歌与生活真谛的迹象，最终让凡尔屈服。

　　哪怕是以他不曾接触过的方式。

　　“是的，我们是恋人，一直以来都是。我们不曾分开过，我们一直在一起。我们每天都会一起读莎士比亚的诗，我们一起去集市购买必要的香料，偶尔我会出去演戏，我演的棒极了。你则沉醉于解剖尸体。你是个外科医生，同时擅长解剖尸体和化学。我是个丢了工作的、在恐怖戏剧院表演过的演员。”凡尔说，他的这段话说得又快又轻，说出了自己长久的渴望。虽然他知道事实和说出的话没有丝毫关联。

　　刻伦眨了眨眼睛，他的语气轻快起来：“原来是这样，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你是我的爱人，我的男朋友。但我怎么会失去记忆呢？”至少他们有着相同的喜好，可能这就是过去他会爱上他的原因。

　　“……出门总会有意外发生。”凡尔说。他的表达模糊不清。

　　“出门总会有意外发生……嗯，不无道理。那么，一切都彻底清楚了，我要什么时候才能从这该死的床上起来？我的头好疼。”刻伦说，朝着自己的爱人埋怨，透露着自己真实的情绪。

　　这一切在以前从未发生过。

　　“我会给你找些药，而且，你希望我读些诗给你听吗？”凡尔轻轻地问。

　　刻伦笑了，淡绿色的眼睛闪着光，神情像个淘气的孩子。“当然，你当然得这么做，而且我要你寸步不离地照顾我，而且我想……”刻伦的声音压低了。

　　凡尔疑惑地看着他。

　　“靠过来，我想知道这一切是不是真的。”他说。然后凡尔靠近了他，刻伦轻轻拽着他的衣领，然后吻在他的额头。这个吻很快就离开，凡尔呆立在原地，他的手指发抖着抚摸上自己的额头。

　　不可思议。

　　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刻伦在心中下了结论，事实证明，他不觉得恶心，那么他和他是恋人这件事，是真的。不排斥和对方的身体接触，那么其他的一切就很好解释。也许这个人在床上真的深得他心意。然后凡尔一句一句地将莎士比亚的诗歌读给他听，那嗓音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却百转千回、婉转动人。华丽的辞藻比盛春的花圃还要艳丽。

　　刻伦一直微笑着，他坐在床上，一口一口地抿着水，看着凡尔，脑海内却转过无数的心思。

　　他放下水杯，视线微微侧了侧，露出颈部白皙而光裸的线条，眼尾风情微微勾起。“你还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凡尔，我叫凡尔。”

　　“是吗，凡尔。我叫什么呢？”

　　“父……刻伦，你叫刻伦。”

　　刻伦微微压低了嗓音，他的脸上没有特殊的表情，却在蜡烛的光辉下无端地撩人起来。“你在床上喊过我的名字吗？凡尔？”然后他看着凡尔变得戏剧化的表情，轻轻笑出了声。凡尔几乎被惊到了，咬着下唇慌慌张张地说“不”的样子逗乐了他。

　　“看起来显然我们还没做过爱人该做的事情。”刻伦下结论。

　　“……”凡尔在思考是否告诉这个男人他们关系的事实。他们彼此对立，恨不得杀了对方，对彼此是百分百的厌恶，绝不会有滚在床上的可能。他张了张唇，却发现自己说不出那个句子。

　　我恨你，父亲，而你也恨我。

　　他说不出。

　　“你想看看你自己的东西吗？”凡尔最终说。

　　“明天吧，头还是很疼，我想要休息了。”刻伦说。

　　凡尔点了点头。

　　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他是否失忆，是残酷冷漠还是笑意莹然，应对刻伦都是一件困难的事。他是一个捉摸不住、难以理解的男人，他的一举一动都随着自己的心意，哪怕做的决定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在刻伦身边，就像在和一个定时炸弹相处，永远不知道对方的情绪什么时候会爆炸，又或者换成另一种方式——

　　试图勾引他。然而这件事本身听起来就像做梦一样。

　　凡尔喝了一点白兰地，消化今天发生的事情。当他陷入沉睡，梦里再度出现剧院女演员的模样时，突然之间对方的脸被刻伦的替代，淡绿色的带着邪恶笑意的眼睛，这让凡尔大汗淋漓地从梦中醒来。他急切地想要再找点白兰地，却发现屋外的居室里的一豆灯光，刻伦正低着头看着什么。

　　开门的声音惊到了刻伦，他扭头朝着凡尔微笑，淡绿色的眼睛在烛光映照下格外漂亮。

　　“醒了吗？我看到了一些东西，也许对你有所帮助。”刻伦示意凡尔靠近他，当凡尔靠近他时，他说出了一句诛心之语，“我可以为你换一张脸，如果你愿意。”

作者有话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