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 择天记》洛水渐清

2、初遇唐三十六

　　陈长生知道有人悄悄跟着自己，只是那气息陌生的很，至少证明他不认识那个人。
　　只是这人，没有恶意。
　　他的脾气很好，因而并不感觉有某种生气或愤怒。有的，只是好奇，他初来神都，并不认识任何人，也未曾与多少人打过交道。
　　除了他去过的神将府之外。但陈长生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个魅力让这位眼高于顶徐夫人特意派人跟踪他。
　　自然了，也不排除百分之一有这个可能。虽然很小很小，可以直接忽略不计。
　　他没理会。
　　也没特意转过身去做其他人该做的事情——驱赶。
　　只是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儿。他走的不快，步伐却很稳，清瘦的身影如傲然屹立的青松，看似脆弱，一折就断，其实韧到了骨子里。
　　但陈长生自认问心无愧。
　　过了许久，那人仍悄悄跟在自己的后面。陈长生止住脚步，回头一望，淡粉色的衣裙，娇小的身体，俏丽的脸，眼睛里闪动着淡淡的光芒，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是那个小姑娘。
　　眉微蹙，略显清冷的眼眸里有着惊讶，也有着不解。
　　只是她跟着自己做甚？
　　小姑娘长得甜美，衣着虽然简单但并非寻常物，周身的气度不凡，陈长生不认为他身上有值得她觊觎的东西。
　　落落瞪大了眼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俏丽的小脸闪过一丝羞怯，被发现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朝她微微一笑，准备离去。然后，他发现自己的袖子被一只白嫩的手扯住了。又是一愣，随即眼前便看见一双水盈盈的眸子，很清澈，清楚的倒映出他的脸。
　　这个女孩子很单纯。
　　这是陈长生对她的第一印象。少年虽涉世未深，但从书中懂得许多人情世故。他看人，一向很准，他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
　　想要成功，至少要有自信。
　　哪怕只有一点点，但谁也说不准下一刻会有怎样的意外。
　　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意外，不管天意还是人为的。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各种意外，事出必有因。
　　如他的出生，如他的未来，如他注定坎坷的命运，再如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
　　她是一个变数，对他来说是始料未及的变数。所以陈长生此刻心里有些紧张。他把这种紧张归为以前从未与女孩子交谈上。
　　“你有事？”他皱了皱眉头，想了片刻，才轻轻说出这三个字。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才是正确。
　　他是个有点沉默的人，或者说，他不会与陌生人交谈。
　　小姑娘抬眼怯生生看着他，眼里却带着笑意，“我叫落落。”她的声音虽然有些稚嫩，却很好听，清清脆脆的，如玉落清盘。
　　陈长生点了点头，思考了几个瞬息，似乎有些疑惑犹豫着，又问了一句，“姑娘，你有事？”
　　温温和和的声音，礼数周全，毫不失礼，师父教导他做人的标准首先是要尊重人。
　　但陈长生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落落还抓着他的袖子不松开。作为一个有教养有礼数的少年，他不会做出不礼貌的事情。
　　所以，他只有等待着。万一伤着小姑娘就不好了。这会儿少年没想过，眼前这个如小鹿懵懂的少女年纪与他相仿。
　　落落是个小姑娘，他也只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况且，落落比他厉害。
　　这是事实。
　　且不说她还是妖族的公主。
　　“我想跟着你。”落落跟干脆说出五个字，眼神清澈，没有丝毫的杂质，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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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长生怀疑他是不是听错了，但是，他很相信自己的确听了这样一句话。
　　于是，陈长生愣住了。
　　落落小姑娘也松开了一直抓住他袖子的小手，无辜看着他。
　　一时间，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皆是相对无言，气氛竟有些诡秘的平静，却无人发现。
　　“好不好？”落落又小声开口。
　　她在问好不好。陈长生无奈叹了口气，真心不知该如何说。
　　好一会儿，陈长生十分认真的看着她，温声说道，“你该回去了。”
　　他没有回答落落的问题，沉默代表着否认与拒绝。这个看着平凡普通的少年拒绝了她！
　　拒绝。
　　拒绝。
　　拒绝……
　　白落衡感觉自己生气了，漂亮的小脸露出一丝怒容。可是，她又莫名觉得他这种态度是理所当然的。即使她还不知道他是谁。
　　落落看中的人，是有那个资格骄傲的。她真的这样认为。
　　所以，心里又有些激动，存在的一点怒气随即又平了下去，眸子如天上的星辰灿烂美好。
　　“嗯。”她说。
　　“我想跟着你。”她接着说，眼神真挚，笑容明媚。
　　“……姑娘，我们并不相识。”陈长生觉得他看不透这个落落小姑娘，但知道，她很单纯。
　　那种如刚出生的婴儿的单纯，是天真烂漫无邪，令人不忍伤害。他有一瞬的不忍拒绝，也仅仅一瞬罢了。
　　他没有理会目带星光的少女，转身迅速离开了这里，甚至没有回头，因为不敢。
　　那种目光，他看了，会心软。
　　落落的眼睛有一瞬间的黯然，随后又变得明亮。她不觉握紧了小小的白嫩的手，眼里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
　　陈长生躲也似的回到了他所在的客栈里，事实上，他也的确在躲着落落小姑娘。
　　不过回去之后他表现的很平静，表情淡然，不显丝毫慌乱，闭上眼眸在心里默默念着长生经。
　　他在念经。
　　他的心已经乱了。
　　因为只有心乱了，少年才会想着在此刻念经。
　　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荡漾开来。
　　落落是那颗小石子。
　　他的气息很稳，身上的温度透出微凉，脸庞也并无明显的变色，但，微微加速的心跳声，只有他自己知道情绪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只有他自己知道。
　　陈长生来神都的最重要目的，从来只有一个。
　　他要参加大朝试。
　　然后尽最大努力取得榜首。只有取得了榜首他才可以进入天书陵，才有可能取得那一线的生机。
　　首先，他要进入青藤六院。因为只有青藤六院的学生才有资格参加大朝试，然后才有机会进入凌虚阁。
　　青藤六院里，排在首位的自然是天道学院，也是陈长生的首选学院。
　　在天道学院求学的学子无一都不是天赋过人，这座学院，为各大宗门奉献了无数修行的天才，更重要的是，当代国教教宗，便曾经是这座学院的学生。
　　所以，即使在这片大陆上，天道学院也有资格排在前列。它的地位，足以令无数人为它疯狂！天道学院代表的是权利地位与荣耀。
　　天道院在大朝试的历史上成绩最好，自然也是最难入的，可每次招生的时候想入天道院的人数仍然是最多。
　　今天是天道院招生的日子。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带着丝丝的热气，不过没人会在乎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
　　陈长生算准了时间去天道院。时间是很珍贵的，他没必要花更多的时间去等待一个没有任何变化的结果。
　　他走到天道院的门口，黑压压的一片，密密麻麻的人把那儿围得水泄不通。
　　陈长生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低下了头，他并不喜欢这里，尤其是周围还夹着各种气味，实在说不上是有多好闻。
　　他有轻微的洁癖。往后退了几步，在一个略显偏僻的角落里安静的站着，垂着头，看不清他的神色，也无法看得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疑惑与不解。
　　门口里站着一群人，他们穿着样式相似的服饰，皆是清一色的白，神情倨傲，带着高高在上，明显的盛气凌人。
　　他们正对一位胖子少年指指点点着，肆无忌惮的大笑，眼里脸上皆是浓浓的厌弃与不屑。而那个胖子少年涨红了脸，却缩着脖子低下头不敢反抗。
　　因为那些人全是天道院的学生，他若是想要进天道院，最不能得罪的，便是这些前辈。所以胖子少年选择了忍气吞声。
　　听着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语，不知怎的想起了神将府里的那位徐夫人，心里不喜，陈长生又悄悄往后退了一步，把头垂得更低。他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几乎没人注意得到他，可是却莫名升起了一个想要离开的念头。
　　他真的不理解。
　　为什么要将他们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身上。
　　陈长生猜想这些学生可能是上届没有通过大朝试的，他们生性高傲却因为落榜意气难平，心里定然不会自在，对于前来考天道院的学生又哪里会有好脸色。
　　或许是出于人恶劣的天性吧。他们自己过得不好，也就希望着别人与他一样活在黑暗里。
　　陈长生觉得，人生中最痛苦的，不是别人嘲笑与嫌恶，而是，你自己放弃了自己。
　　与此同时，也见不得别人好，那便是真正的深渊，名为欲望。
　　陈长生或许能明白此道理，但他不理解，因为每个人的看法都是不一样的。
　　他不言不语听着那些尖酸刻薄伤尽自尊的话语，怜悯的望了一眼那个胖子少年。眉头微微挑起，如果站在那里的是自己，他不知道自己能否还可以忍得住。
　　人群里一下子又沸腾起来，他们尖声呼喊着，不约而同的都朝着一个方向望去。
　　陈长生有点好奇发生了何事，于是也抬起了头。
　　那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年。面容俊秀，脸庞上流露出淡淡的傲然，星目顾盼生辉，眉宇间不见那种娇纵盛气凌人。
　　他的身后是一双做工极为精致的翅膀。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刺花了不少人的眼睛。
　　少年翱翔在空中，脸上的笑意很难令人忽视。而人群里惊叫声、感叹声、羡慕以及不满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一冲而下，轻灵的落到了地面上。在他收回展开的翅膀的一瞬间，无数的银钱散落在地面上。
　　人们纷纷涌上去一哄而抢。少年看着他们笑了，眼里有得意有兴奋，却没有鄙视。
　　但有一个人扔站在原地没有动，漆黑的眼眸看着他，身形修长如雨后的修竹，眉目清隽。
　　是陈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