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 择天记》洛水渐清

1、初来神都

　　神都真不愧为京城，绝非其他地方可比拟，繁华似锦，人烟如潮，一派泱泱之气。才子佳人，浪子游客，不时三三两两的经过，谈笑风生。长裙翩然、乌发如云、貌美如花的女子更是随处可见，又是数道靓丽风景。
　　十几年已过，神都又是那冠盖满惊华的盛景。
　　这里有名满天下的众多天才，这里有才名放纵的天之骄子，最耀眼的星辰莫过于神将府里身负天凤血脉的徐有容还有那位足以配她的秋山君。
　　他们是人中龙凤，天生绝配。
　　也无人知道今日神都里多了一个日后注定不会平凡的少年。因为他如今很平凡，一眼就足以隐没在人群里。
　　他叫陈长生。从西宁镇而来，带着那纸虚缈的婚约。是的，陈长生与徐有容的婚约，尽管，他从不知道她是谁。
　　只是神将府里又是另一番场景，堂内气氛凝重肃穆。
　　高贵华丽的中年美妇端坐在上首，妆容端庄，贵气逼人，一看便知道这位夫人长年居于高位，只是说的话却不如她那和蔼可亲的面容那般令人心生好感。
　　她下首是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年，他的坐姿很端正，身上的道衣略显陈旧却很干净。眉目精致，气质温雅清弱，身体看着虽单薄，但明显没有丝毫的病态孱弱。
　　这是个骄傲的少年。有傲骨有风度，眼里容不得沙子。
　　徐夫人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身上没有同龄人的焦灼与浮躁。他的气质很干净，她平常很欣赏这种年轻人，很难见，不介意给这位少年指一条出路。当然了，前提是陈长生并没有用他与容儿的婚事攀附神将府。
　　这使她很生气。
　　徐夫人眸光蓦然变得凌厉，似要看穿他的灵魂，“茶冷了，你还没有喝，说明你没有喝这碗茶的命，你不是瓷器，只是瓦砾，如果你想通过攀附我们神将府来改变人生，年轻人我劝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为好。”
　　这中年美妇端的是雍容华贵，说出的话却是字字刻薄。可她并不认为自己过分，在她眼里，她不过在平淡陈述着一个事实。不可否认的是，徐夫人故意说出这些话语刺激他。
　　徐夫人不放过陈长生脸上任何一个表情，这少年明显就傲气得很，她说的这番话也不过是希望陈长生识趣点主动把婚书交出来，也省得日后遭受罪。
　　眉目如画、气质干净的少年停住了动作，眼眸里闪过一丝惊愣一丝恼怒。他的手微不可察的握了握，随即又站起身来，温和的态度令人挑不出一丝差错，却不显丝毫的软弱。
　　“其实你误会了，这次我来神将府，原本就是想来退婚的。”陈长生嘴角含着笑容温声说道，如果细看的话便可以发现他的笑意丝毫不达眼底还有眉宇间淡淡的冷意。
　　“你说什么？”徐夫人脸上明显带着惊愣。
　　“但是，这位夫人，我从未想过要攀附您的神将府。人生是靠自己来改变的，我的确是个乡野之人，所以我未曾想过要耽误贵府的小姐。家师曾说过，凭着别人得到的东西并不属于自己。”陈长生目光清澈，真挚说道。
　　“是吗？”徐夫人一愣，脸上露出一丝若有所思，“你倒有自知之明。”
　　“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并非是所有人都贪图您徐家的富贵，我师父当年救了您的女儿也没要任何报酬，无论如何，您都不该这么侮辱他，如果您不向我师父道歉的话，这婚书我是不会交还的。告辞！”陈长生起身毫不迟疑的离去了。
　　师父是他的师父，既是老师又是父亲，陈长生尊着他敬着他，自然也就看不得别人侮辱他。
　　陈长生的语气由始至终都很淡然，甚至说得上是温和，身上有种与他的年纪完全不相符的沉稳平静。
　　徐夫人看着陈长生毫不停滞的身影，脸上的笑容一僵，眉头蹙起，心里升起莫名的不安感，仿佛有什么脱离了她的掌握……
　　雍容的脸庞闪过浓浓的怒气，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凭着这种身世也敢肖想她家容儿，竟然还在她面前如此肆无忌惮！
　　只是她没想过，陈长生是真的前来归还婚书的，而那位徐姑娘，他未曾想过与她有任何的交集，自然也不愿意娶她。
　　陈长生出门的时候，一个清秀的少女追了出来。少女名叫霜儿，是徐有容的贴身丫环。待知道她的来意时，心里恼怒的同时又哭笑不得。
　　他不是神将府里的人，没必要顾及着他们的心情。
　　为什么他要被人如此轻视呢？因为他身世平凡，配不上徐家的小姐。对于这个问题陈长生并不深究，他原就对徐家小姐无意，又岂会在意他人的无聊看法？
　　因为从他进入徐家的那一刻开始，遇上的每个人都用有色目光看着他，嫌恶，好奇，同情，更多的是……不屑。
　　他很厌恶这里，只想快点离开，所以无视了身后气的直跺脚的霜儿小姑娘。
　　临走时他回头望了一眼神将府那块金漆的牌匾，那几个大字肃穆冰冷，没有温暖的气息，有的只是高高在上的沉重与漠然。
　　陈长生找了个落脚的地方，他拿起那纸小时候看了无数遍的婚书，上面写了徐家小姐的生辰八字，只是实在是想象不出那位徐姑娘如今的模样。
　　是高傲是冷漠？总归不会是平易近人。连她身边的丫环都如此的骄傲，想必那位徐姑娘身上带着傲气凌然。
　　是的，他不喜欢徐有容。
　　任谁对着素不相识的女子也喜欢不起来，不是吗。
　　不过一两个瞬息后陈长生便把她放下了。徐有容并非他在意之人，所以可以淡然视之。
　　眉间浮现出一抹忧愁，他此次来神都退还婚书是其中一事，更要紧的是他要参加大朝试，并尽最大努力取得榜首。
　　他的目标从来都是那个遥不可及的榜首。
　　只是神都人才辈出，他实在没有一分把握……
　　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放好那纸大红色的婚书，徐夫人那刻薄不可一世的态度令他心生厌恶。但这个婚约到底还是要退的，算了，待日后再找个合适的时机送回去。留在他身上，总是不合适的。
　　当然了陈长生也并不知道徐夫人与徐将军已经在想法子让他如何知道而退了……
　　陈长生的生活作息很规律，甚至有些可怕，吃饭、休息、睡觉、修炼。自然，陈长生并没有洗髓，他的修炼是读书。
　　修炼，不一定要有修为。可陈长生的修炼，却不能没有书。
　　这个气质干净的少年总是与众不同的。
　　他，
　　读的是三千大道。
　　修的是顺我心意。
　　看日出日落、云舒云卷；看南雁孤飞，秋风扫叶。他不会奢求太多，因为这个少年始终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何事。在大周里，陈长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无人知晓的小人物，尽管如此，他始终坚信着。
　　命由我，不由天。
　　他很珍惜时间，更准确来说他最珍惜自己的生命。但珍惜时间不代表着一昧死读书。他心中自有万卷书，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所以陈长生决定去外面走一圈，因为他无聊了，还有他对神都很感兴趣。
　　他还对所有新奇的事物感兴趣。
　　大街上还是如出来时没没一丝的变化，繁华迷离，充满着诱惑，只是他没有了昨日的迷茫。
　　而事实是，这不过是他来神都的第二天。
　　第一天他一来神都就先去了神将府。不过得到了一顿羞辱，所以陈长生不开心，所以那纸婚书也就没交还，因为那样他会不顺意。
　　凭什么他们开心了而自己继续憋屈着？陈长生不愿意委屈自己，所以他情愿那些人不乐意。
　　说到底，他是个很随心的人。随心随心，随的不就是自己的心吗。
　　大街上有一个小姑娘，白嫩的脸颊带着两抹嫣红，漂亮可爱娇小玲珑。淡粉色衣裙，身上并无太多饰物，却样样价值不菲。
　　她似乎正躲避着某些人，但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纯粹干净，很是古灵精怪。
　　陈长生站在不远处，一眼就注意到了她。小姑娘气质不凡，却如孩子般纯真无暇，因此他看见了她。不过他也是仅仅多看了一眼而已。
　　因为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所以没必要。
　　那小姑娘看到了他，瞪大了眼睛望向这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好奇。陈长生一愣，不过随即微笑着朝她点头致意，然后走开了。
　　那小姑娘眼里带着疑惑，很坦然，没有丝毫虚假。
　　她是白落衡，妖族公主。
　　她叫落落，因而很大方。
　　落落很调皮，但不是一无所知的人，反而聪颖机灵。就如刚刚看到的少年，她喜欢他身上的气息，因为很独特，也就很喜欢。
　　即使他们素不相识。但最亲密的人最开始不都是陌生人吗？如她父王和母后，如……圣后还有当年的太宗。
　　他们曾是最亲最爱的人，看过风花雪月，看过宿夜星辰，看过日升月沉，看过很多很多……
　　但在他们相遇之前，都是陌生人，毫无交集。宿命将他们牵引到对方的心里，这是很奇妙的缘分。
　　落落觉得自己遇上这个少年也是一种缘分。但懵懂的她并不明白是什么，却知道，这种缘分跟父王母后他们的，不一样……
　　不知为何，有这种感觉时，心里反而有隐隐的失落。她不喜欢这种感觉，甚至是厌恶。
　　不过随后她觉得很开心。因为这么多年来，她终于遇上了一个值得的人。
　　值得这两个字或许由她这种年纪的人来说并不合适。但她认为是，那便是这样。
　　落落很固执，认定了的事情就绝不会改变。
　　她想认识那个少年。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在心里扎下了根。
　　这是她的天性，无法更改。
　　所以，她悄悄跟在了那衣着朴素的少年身后。那些被她撇开了的人自然一股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