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7 噬魂霄汉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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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遗秋换做神使的打扮，提着神使特有的长乌刃，重新回到了明神宫附近。
此时的明神宫已和彼时不同，四处都是加强巡逻的人傀，于档案上，除沈遗秋以外三人都已尽数落网，所以这些家伙不眠不休只为抓沈遗秋归案。
走到明神宫前，徐慧望见明神宫前矗立着一只体型远大于常的人傀，她并不陌生，因为整个厄坡神殿仅有这么一只异变人傀，这只异变人傀战斗力非凡，可终究是个半成品。
人傀的制作为鬼道邪术，难免遇到一两个冥顽的魂灵，没能被药清除神智，能在浩浩深沼中求得一丝自我。正是这种不肯屈服的魂魄在变成人傀后转为阴鬼，带有极重的戾气，虽更难控制，却强悍无比。
不是有十分要紧的事情，厄坡神殿是不会轻易将这只异变人傀放出来的。
“那只人傀是整座神殿中最强悍的一只，它这时被派出来一定与你有关。”徐慧在沈遗秋身旁，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沈遗秋无心管其他，现下最要紧的事情是找到那柄剑，两人到祭神台时，空荡荡的祭神台只有一只人傀站立在附近，像是在守门。
徐慧假装受到了沈遗秋的命令，朝那人傀走了几步，敏锐的她很快察觉到了这只人傀身上的人息。
“时西？”徐慧低声问。
那只人傀点点头，不说话。
沈遗秋也走上前，点头示意，他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能找到这位时西，看样子她已经伪装成守剑庐的人傀有一段时间了。
徐慧把掌心摊开，时西的指尖落到她掌上，一笔一划的写着。
“时西她不喜欢说话。”徐慧说：“先前发生了些事情，后来就变得不爱说话了。”
那柄空壳剑名为霄汉，已经铸造多时了，平日里这个银湾剑庐见不到几个活人，大多数时候都是人傀在里面活动，打铁声不绝于耳。
三人屏息凝神，走下长长的阶梯，每往下一步空气就越发干燥，灼灼火气扑上脸，一个拐弯角后，银湾剑庐的全貌出现在了三人的眼前。
银湾剑庐并不小，几乎没隔二十步就有一个烧火的窑子，铸浇用的剑范被扔得满地都是，熔炼出的铜水铁水像一条条小河在沟壑里流动，稍有不慎一脚踏空，就和自己的脚说永别了。人傀们手拿铁锤叮叮敲打，指尖早被炙烤干裂，整个剑庐就像赤红色的炼狱，热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幸好还有个面具帮忙遮挡。
银湾剑庐的正中间，有个老头。他的脊背高高耸起，双鬓花白目光却炯炯，手执一柄长剑，拖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剑痕。
他的肩膀上搭了一条汗巾，那汗巾早已被火烧焦了一半，但这都不影响。他望着银湾剑庐深处那柄浮在空中，闪着银光的长剑，脸上满是得意自豪。
那便是“霄汉剑”了，沈遗秋心跳得特别快，他盯着那柄剑，仿佛有人在他耳边低喃。
来，过来。
剑不可能会说话。
沈遗秋定神静心，让自己不受霄汉剑的干扰，此时从剑庐外跑来一名神使，对银湾剑庐中的老头说：“玉帛先生，残魂已经准备好了。”
被称作玉帛先生的老头双眼放光，他拍了拍神使的肩膀，兴奋地说：“去！快去！把残魂给我弄进来，统统给我弄进来！”
残魂是什么，残魂是魂魄的碎片。人生来有三魂六魄，厄坡神殿的血阵将活人鲜血放干之后，将灵力从血液当中抽离。抽离出来的灵力通过血阵汇集，化作灵力流维持住整个厄坡神殿的运转，而其中一部分被运来炼剑。
既然已经在霄汉剑中灌注了灵力，又为什么要用到残魂呢？被抽掉了灵力的残魂究竟又有什么作用呢？
“玉帛先生，是否现在就让人傀摆下招魂阵呢？”神使询问道。
玉帛先生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现在就招？这玩意儿有多能吃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一个不小心把我的魂魄也吸进去了怎么办？”
能吃？沈遗秋皱起眉头，莫非剑内藏着的居然是活物，活到能够吞噬魂魄？
远在上古时期，曾有过以人魂入剑一说，传说中炼剑时若拿活人来炼化，他的魂魄将被锁在剑内，成为剑的剑灵，只要剑身不陨，剑灵便能长存。
这种魂魄入剑的说法出自上古的神话，实际上存不存在这种方法都不知道，无从考证。
招魂阵起，银湾剑庐外的血阵上出现了一个个半透明的人影，是死人的魂魄现行了。他们痛苦地尖叫着，声嘶力竭，像是要逃离什么束缚，可他们只是灵魂，发不出一丝声响。
人影越来越多，魂魄们甚至重叠了起来，所有灵魂都在挣扎，但没用。
突然一阵强大的灵力流，从血阵朝银湾剑庐刮来，残魂被灵力流卷起涌入银湾剑庐窄小的过道。
被无数魂魄穿过身体的感觉，没有几个人感受过，那种凉意，无助的感觉。
残魂们尖叫着被霄汉剑吞噬，霄汉剑仿佛一个巨大的银色漩涡，将无数的灵力和残魂悉数吞并，而那漩涡正在呼唤沈遗秋。
来，你来！
时西猛然抓住沈遗秋的手腕，拽着他往回扯。
沈遗秋感觉到时西的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别去。”时西的声音非常沙哑，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在说话，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沈遗秋望时西，时西盯着那银色的漩涡，说：“我，就是这样……丢了魂魄。”
沈遗秋猛然想起了玉帛先生说的话。
“这玩意儿有多能吃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一个不小心把我的魂魄也吸进去了怎么办？”
沈遗秋定下神，问时西。
“关于魂魄入剑，你知道多少？”
时西不再开口了。
沈遗秋心里大概有数，霄汉剑里怕不是有活人的魂魄，一个完整的魂魄是不会吸取其他魂魄的，因为它自身就是完整的。一个会吸取其他残魂的魂魄，因为它不完整，它在寻找自己的其他部分，所以才会吸取其他人残魂。
但吸再多，那些残魂也不是它的，在吸取残魂的同时，灵气也被吸入了剑内，这大概就是厄坡神教能铸造出霄汉剑的原因了。
霄汉剑，藏了神殿多少深重罪孽。
这样一柄万恶之剑在召唤沈遗秋过去。
来，你过来……
沈遗秋鬼使神差地朝那边走了两步，他的目光穿过白茫茫的灵力漩涡，那里面有个人影。
他握紧手中乌黑的长刃，看着一个个挣扎的魂魄跌入漩涡，在银白中溺毙，他于心不忍。那样的魂魄，被卷进去的魂魄，就这样消散于世间了。
那是一种怎样的悲凉呢？
以前的人们都说，故人去了，身葬厚土，魂魄就像风，漫山遍野地飘，飘去忘川。
渡了河，过了桥，喝了汤，再冷的过往也抛之脑后了，过了那扇通往生的门，来世人间的繁花，人间的草，人间的风雨还有他。
可是神殿中的魂魄不一样，它们就这样被天地遗忘了。不是化飞灰，是从此没了。
死亡不可怕啊，只要有个盼头，只要还相信有来生就不可怕，短暂别离之后仍旧能和眷恋的世间长相厮守。而没了，就是没了，等到生人的记忆里也没他，就连来过的痕迹都没有了。
古今能有几位大贤真真正正将生死轮回通通置之度外的呢？
都是寻常人，都执着于生。
沈遗秋不顾时西劝阻，一步踏入银湾剑庐，躲在一旁的玉帛先生注意到了神使打扮的沈遗秋，远远喝一句“你不要命了！”
他快步上前，妄想一剑斩断灵力流，哪怕他不知道这样的残魂还能不能入得往生。
因为每一缕随风飘散的魂魄都比死更沉重。
时西和徐慧抓不住沈遗秋，时西心急如焚，她知道里面没有藏好东西，那灵力漩涡的正中央有一缕残损的魂魄，而这缕魂魄执念非常，仅仅是一缕残魂也有吞天的浩力！
沈遗秋到了灵力漩涡之前，他以长刃代剑划出一道剑气，强劲的剑气筑起一道风墙，可魂魄还是止不住被卷入。沈遗秋体质特异，能与灵气产生共鸣，他运气将灵力往自己身上引导，硬生生把冲往霄汉剑的灵力流扭转，往回推去。
灵力流的力量太大了，如此推回耗尽了沈遗秋浑身气力，所有的重量抵在他双掌之间，灵力流一遍一遍撞击着他，企图生生把他的灵魂拽出来。
漩涡的力量非常大，吸引着沈遗秋往后退去，沈遗秋警惕回头，发现白色漩涡内那人的身影又出现了，竖着发冠，衣袂飘飘。
他朝沈遗秋伸出手，双唇开合。
“来，进来。”
沈遗秋一时恍神，双掌抵不住灵力流的猛烈冲击，在将灵力流彻底扭转的那一刹那他也被弹开，跌入了漩涡之内。
徐慧几乎冲上去，她被时西捂住嘴，拦在原地。
那不是她们可以抗衡的力量，她们也不知道沈遗秋跌入霄汉剑之中会发生什么事情，两人手心冒汗，却又不敢轻举妄动，一切的一切似乎只能听天由命了。
而在霄汉剑内，沈遗秋看到了另一幅光景。
那是一片白茫茫的天地，时间和空间都静止在了剑内，灵力漂浮在空中仿佛来到了一处福地洞天。
地上开满了鲜红色的花，沈遗秋叫不上名，剑内的空间无风，它们却在随风摇曳。
在花浪的尽头，跪坐着一名男子，他白色的衣袍上渗着血，手握长剑杵地，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他在哪里？”男子问。
白衣男子一开口，沈遗秋就怔在了原地，那人的声音……
只见男子站起身来，长剑上的鲜血流到地面，便是一朵血花绽放，他回头，殷红的眼圈盯着沈遗秋。
是沈孤。
被囚禁在霄汉剑中强大到吞天噬地的残魂，是沈孤！
沈孤长剑一甩，一瞬出现在了沈遗秋的面前，消瘦而憔悴的脸吓到了沈遗秋。
他第一次在有记忆的情况下亲眼见到沈孤，却是这般模样。
“严洛烽，严洛烽他在哪儿？”沈孤的声音沙哑，择天剑却对着自己步步紧逼。
沈遗秋在心里不断朝自己呐喊，这个不是沈孤，这个不是！这只是沈孤的一缕残魂，可能是沈孤的杀心邪念！
真正的沈孤已经死了！
沈孤手掐诀口念咒，漫天光剑悬浮空中，剑尖指着他沈遗秋的头颅。
“严洛烽在神殿里，他没出去。”
沈孤警惕的眼神松懈了一下，他忙追问：“你知道他在哪儿？他还好吗？你带我去找他！”
“你没办法找到他。”沈遗秋答。
“不可能！哪怕掘地三尺，我都要找到他……他不能有事……”沈孤喃喃，却一瞬语气变得悲愤，他咬着牙说：“我就不该让他冒险，我就不该……！”
沈遗秋见状，他大概明白了是哪一缕残魂留下来了。
这是那个在神殿大杀四方，杀到失去理智，满心只想救出严洛烽的沈孤。
这么重的执念，难怪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难怪会不停吸收其他的残魂。
“沈孤，你想救回严洛烽吗？”沈遗秋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顺着这缕凶暴残魂的话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想救回他，你必须先冷静下来……”
沈孤听了沈遗秋的话，居然觉得不可思议，他反问沈遗秋。
“你要我如何冷静？你可知我的无措，我的痛苦，你要我如何冷静？！”沈孤几乎咆哮出来，这和沈遗秋认知中的沈孤不是一个人。
这是残魂，是沈孤心底最极端的念想，这么重的执念被困在霄汉剑内，经年累月，这缕残魂心里只有这个念想，它又出不去，又做不到，像是不能得偿所愿游离在人间的厉鬼。
残魂沈孤一把抓过沈遗秋，快要贴上他的脸，一字一顿道：“你可曾感知我的苦痛？！”
沈遗秋两眼一黑，感觉身体被什么穿透，那缕魂魄好似钻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带着他沉入无尽的黑暗。
他强迫自己打开双目，周遭血红的花朵化为血红的液体，筑起高墙，一眨眼的功夫他竟回到了厄坡神殿，他站在神殿的大门口。
他低头，发现自己手中握着择天剑，身穿择天剑宗宗主的长袍。
他变成了沈孤，在霄汉剑的幻境中，回到了三年前的厄坡神殿。
耳旁仍旧残留着残魂对他说的话。
“你可曾感知我的苦痛？”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37 噬魂霄汉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