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鸿》天启牙纸

36、36 星火厄坡殿

　　安红静静望着仰躺在地上的阿芸，她被关入地牢快一年了，从最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如今决定背负起比死更沉重的光明，她太明白阿芸口中的那盏灯为何物了。
　　利用灵力风暴的力量从内摧毁神殿固然十分危险，稍有不慎整座神殿都将陪葬，谁也不知道灵力风暴释放出来后会怎么样。
　　这时，在旁边的徐慧对阿芸说：“方才我们二人在隧道外时，发现了尚清剑派断水剑宗的传送咒纹，这位沈遗秋道长曾是择天剑宗的弟子，对剑有所了解。”
　　阿芸一听沈遗秋对剑有研究，坐了起来。
　　“剑？你会用剑？！”
　　沈遗秋点了点头。
　　阿芸一只眼突然亮了起来，她上下打量沈遗秋，道：“这次或许……真的有机会！”
　　所有人一头雾水。
　　“前些时候我收到混入人傀中的姑娘拼死传回的消息，说厄坡神殿与他们的幕后主使产生了矛盾分歧，像这样丧心病狂教派的幕后，若神殿败露，他们定会断臂自保，届时神殿永沉寒潭，这些在神殿中叱咤风云的明神走狗，一个也逃不掉！
　　“ 可神殿发展到如此规模，怎可能坐以待毙，他们背着断水剑宗打造了一把能与断水剑抗衡的神剑，说只要有那柄神剑镇守厄坡神殿，断水剑宗哪怕倾巢而出，都动不了厄坡神殿分毫。”
　　“你是说厄坡神殿锻造出了一把足以媲美断水剑的神剑？不，这不可能……”沈遗秋难以置信。
　　神剑的诞生分两种，一种是从锻造之初便脱了凡铁，以本就化灵的灵石铸器，但那样的机缘千载难逢，好比凡人白日见神仙。
　　另一种便是无心金铁随人历练，八尺长剑静观千秋，凡铁遂生灵性，这对剑主有极高的要求。
　　除此道之外锻造出的剑，哪怕真有强大的力量，也只能算作邪剑，因为除天资与修炼两道之外求得的超凡力量往往带有超常人所想的欲念，轻者动摇人心，重者吸魂散魄。
　　沈遗秋有种不祥的预感。
　　“当时来回报的姑娘没过多久就被极乐散药死在了明神宫外，我一直想派人去探查那把剑到底怎么回事，昨天是个好机会，时西已经离开监牢前往那边了。”阿芸说。
　　“哪儿？”徐慧追问。
　　“明神宫后的祭神台，在那血阵附近当有密道，直通血阵下，据消息那里有个剑庐。”
　　在血阵下铸剑？
　　沈遗秋顿时明白了自己的不祥之感从何而来，天资神剑是凡铁藏灵，而修炼而成的神剑也是剑体聚灵，都是运用灵力的绝佳法宝。
　　本来剑的灵力与修道者的内劲相结合，方能释放出超凡的力量，可如果所谓“神剑”的本身就是一具纳灵的空壳呢？
　　这柄剑靠吸纳无尽的灵气，在一瞬间往凡铁空壳中灌入神剑的力量，以灵运灵，只要使用这柄剑的人内息足够强大，能够承载如此大量的灵气与体内穿梭，那这把剑在厄坡神殿内就是无敌的存在。
　　沈遗秋与大家说了自己的猜想，安红却摇头。
　　“不对不对，他们要上哪儿找能够承载灵力风暴的东西呢？不是说，但凡有东西靠近灵力风暴，都会被粉身碎骨吗？”
　　“话虽这么说，但厄坡神教能将灵力风暴困于明神宫下，定有它的办法，我曾亲眼看见他们从灵力风暴的最下端，亲自接出一樽完整的傀儡……也就是明神。”徐慧说。
　　“这不奇怪，神风门的傀儡本身就是藏灵纳灵的法器。”在一旁许久的陆亓忽然说道：“神风门的傀儡从制作之初便随主人游历天下，搜集灵宝珍材以琢之，无论是从天资还是后天修炼，都是正途。
　　“所以高阶的神风门傀儡当能于灵力风暴中畅通无阻，因为唯有灵力才能化解灵力，像我们这些修炼内劲的靠近，当然必死无疑。”
　　“……灵力化解灵力？如果我用那柄剑抽取灵力风暴的灵力，以抵抗风暴本身的力量，应该能保一层监牢中的人在撤离中安然无恙。”沈遗秋边想边说，却遭到了陆亓的强烈反对。
　　“你不要命了？你有多强大的内息能承载那样的灵力？只怕还没保住监狱就爆体而亡了！”陆亓甩甩手，讲：“神风门的傀儡不一样，它们本身就是灵力的承载，而且能切断与宿主的联系。”
　　“那让傀儡拿着剑不就好啦？”安红一脸天真。
　　陆亓难得一副姐姐模样，揉了揉安红的脑袋，说：“傀儡能拿剑，却不会御剑，没有内力的支撑，再强的剑也是无主的空壳，唯有剑主足够强大，才能激发剑本身的潜能，故有剑择人一说。”
　　“不管如何，我必须一试。”沈遗秋咬牙，继而像是想让大家放宽心一样，说：“别太担心了，不是还有风神和严洛烽在吗？严洛烽曾与我兄长比肩，实力应当不俗，若是我撑不住……他也能将大家带出去。”
　　陆亓闻言，心里的小人又气又急，直跳脚！
　　沈遗秋你这个大傻子，要是你不行了，严洛烽那家伙不让整个神殿给你陪葬啊！就是老娘伤筋断骨了都不敢让你损一根头发丝儿！你居然还想着你倒了严洛烽能帮你救人？！
　　他只能把整个悬壶隐庐搬来救你！
　　但陆亓也很清楚，无论是沈孤还是沈遗秋，性格都一个样，倔得跟头驴似的，认定的事儿八百匹马都拉不回头。
　　“……那就按照沈道长说的来吧，我与安红随着下一波运尸体和祭品的队伍出去，伪装成神使控制监狱，把二三层的女囚运来一层。
　　“方轻崖负责治疗被极乐散控制的女子，阿芸负责安顿从其他监狱来的女子，并且将她们逐渐混入人傀的队伍中，做好逃离神殿的准备。
　　“沈道长和徐慧去祭神台寻时西，时西会带你们找到那柄空壳剑，之后我们再去最底层，那个石门附近汇合。”
　　去到石门附近，开启关着灵力风暴的大门，释放出强大的力量摧毁这座神殿的核心，用剑牵制灵力，让监牢中的女子都能趁乱逃离。
　　严洛烽就在那灵力风暴中等他。
　　沈遗秋双拳紧握。
　　严洛烽在最危险的地方等着他。
　　“总体计划就是这样，到时候我们将负责对付灵力风暴，而你们三位……地牢里的大家就交给你们了！”
　　听完陆亓的安排，阿芸的独眼中燃起熊熊烈火。
　　她等这一天实在太久了，在这漆黑的地牢中不断敲击星星之火，望着她们火光一现，又消失在漫漫长夜。
　　无数的星火希望化为寒夜绝望，她仍旧拼命敲击着一扇扇紧闭的门。
　　而如今她看到了，看到了那些微不起眼的星火逐渐从神殿各处亮起，只需轻轻一吹，便是一场燎原烈火！
　　与此同时在灵力风暴的正中央，无所事事的严洛烽征躺在结界内，把玩着自己的铁扇，时不时在识海内观察风神的动态。
　　风神不比寻常，作为一具傀儡，在厄坡神殿中那个可谓畅通无阻，更何况一般人根本瞧不见风神，就风神那脚程和速度，不消片刻严洛烽便摸清了这座神殿的结构。
　　就说那令人犯愁的灵力风暴最下方，风神早就下去过了，下面有张用灵力编织的大网。
　　那张大网正在源源不断吸纳着灵力风暴中的灵气，用强大的力量镇压网下关押的人。
　　网是半透明的，闪着灵气特有的光芒，汇聚在最下方像一条璀璨的银河，风神跳到那网上去过，严洛烽还命令它在上面大蹦特蹦，看看能不能一脚给它踩碎了。
　　事实证明这种老土的物理拆卸方式对这类内功玩意儿丝毫不起作用。
　　风神靠近网时，严洛烽让它趴在上头仔细瞧瞧，看看网下面有什么。风神传回严洛烽识海的景象，让严洛烽差点怀疑风神哪根引线出问题了。
　　风神“看”见，那张网下关着的是神风沼。
　　确切来说，是一个很像神风沼的地方，而在那里面所有的神风门弟子都像是睡着了一般，十分安详。
　　“哟，这厄坡神殿还挺亲切，顶级客栈，给咱家一样的温暖啊！”严洛烽笑着睁开了眼睛，长时间闭眼专注于识海是很累的，他也得休息休息。
　　严洛烽已经计划好了，等到风神找到沈遗秋，安顿好他的沈道长之后，他就把这破剑阵做的茧给撕了，然后让风神砸了那些地底暗道，把灵气来源阻隔，削弱灵力风暴的供给。
　　然后他就把这座神殿轰个稀巴烂！
　　什么囚犯啊，人傀啊，祭品啊，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死了就死了，全然不可惜。
　　正当他美滋滋地计划要如何帅气炸掉这座神殿的时候，怀中的水镜泛起涟漪，陆亓送来了水传书。
　　“老严，我跟沈道长取得联系了。”陆亓留。
　　严洛烽赶忙回信问详情，陆亓一五一十的把沈遗秋所有的计划告诉了严洛烽，听着听着，严洛烽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想单枪匹马炸了神殿容易，想带那么多人逃出去却难上加难。
　　沈遗秋说的方法或许可行，但这可行是在沈遗秋拿自己性命冒险的前提下。
　　不行，不能让他冒这个险！
　　陆亓知道严洛烽铁定不会答应，说不定一怒直接当场引爆灵力风暴，连忙在水传书上补了一句。
　　“沈道长说，你曾与沈孤比肩，实力不俗，如果他不足以驾驭那柄剑……呃，还有你能在里面接应他，把他带出去……”
　　陆亓偷偷改了改后半句，严洛烽喜色立马上眉梢。
　　“没问题，我保证把他带出去！”
　　严洛烽如是回道。
　　还坐在监狱里的陆亓松了口气，还好严洛烽这家伙遇到沈遗秋的事情智商立马直线下降，要不然自己能唬住这老狐狸？
　　恋爱中的男人真可怕。
　　她准备收起水镜，却被人轻轻按住了手腕。
　　“陆亓姐姐，这是什么呀？亮闪闪的，可真好看！”安红轻轻抓着陆亓的手腕，指了指水镜。
　　陆亓心里很喜欢安红，虽然一开始她们见面的时候着实有些惊悚，但相处下来，陆亓发现安红真的是个很天真很可爱的小姑娘。
　　若是没有被抓进厄坡神教，这两年大抵是她人生中最灿烂的时光吧？在草长莺飞的季节漫步，与喜欢的人恋爱，过多几年组建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翡山的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东西叫水镜，能让水浮在期间，如果用内力催动，就会波光粼粼的。”陆亓笑了笑，晃晃手中的水镜，故意让它闪闪光。
　　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她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水镜。
　　“哇哦哦哦！真，真的是水！手指头都没湿耶！”安红兴奋得不得了，但又不敢多碰，生怕弄坏了陆亓的水镜。
　　水镜散发出一点薄弱的光，打在安红的脸上，那样短短的，可爱的小脸上，有一条很长很可怖的疤痕。
　　“陆亓姐姐，你在被抓进来之前是干什么的呀？”安红趴在陆亓的肩头，问陆亓。
　　陆亓想了想，说：“我啊，我是帮助人们传递信息的……”
　　“我知道我知道！是不是把发生的事情变成文字，写在纸上，然后其他人就能看，就能知道了？”
　　“嗯，也差不多吧。”陆亓不能随意说自己的身份，但她不想欺骗安红。
　　“那陆亓姐姐不就是很厉害的写书人？我呀，不识字儿，没有人教过我，但我以前老在村口听人说书，写得都是很厉害很厉害的故事！”安红一边说着，一边抱紧自己瘦弱的膝盖，仰望着黑黑的天花板。
　　仿佛这样就能回到她的小村口，像从前那样坐着听故事。
　　陆亓鼻子一酸，她拉过安红的小手，说：“来，陆亓姐姐教你写字，写自己的名字！”
　　她在安红又手掌心上，用手指一笔一划写着。
　　“这个叫宝盖头，宝盖头下面一个女，就是安。安红的爹娘一定很爱安红，因为宝盖头有家的意思，像一个屋顶，安红的爹娘一定希望安红一辈子都不离开家。”陆亓说。
　　“真的吗？我也觉得爹娘在等我回去！”安红笑嘻嘻又粘了过来，真是个无比粘人的小丫头。
　　安红靠在陆亓肩头，闭上眼说：“陆亓姐姐，等你……等我们都出去后，你也给我们写个故事呗？”
　　“把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写进去，写这黑不溜秋的地牢，写我们要用神剑卷起灵力风暴，写大家为了活着回家想尽一切办法，写聪明的阿芸姐帮姐妹们混入人傀……
　　“当然，你自己也要写在里面！还有方医师，给我们治病了呢！在故事的最后，我们大家都离开了神殿，成为铲奸除恶的大英雄，你说这个结局好不好呀？”
　　“好，真好……”陆亓不住点头，摸着安红的小脑瓜。
　　“陆亓姐姐，你要答应我哦，我以后还想再村口听到自己的故事呢，然后我还要带我爹娘去听，抱着我的娃去听，听好多遍！”
　　“我们……我们在做一件很厉害的事情，不是吗？”
　　说着说着，安红睡意渐浓，趴在陆亓的肩头便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