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士无双》一二斤雪

167、公议大会

　　那么，什么是十盟？

　　杜轻舟给他说得一片茫然，这陶昔看上去须发尽白，堪堪是带了点仙气，若听元集真这般介绍，那他就是活了上了百岁的人物了！

　　虽然她也确实感觉到人家是挺厉害，但为了体现他到底有多厉害，元集真说到了十盟，又说到了第九宗，可这个十盟和什么第九宗究竟代表了什么，杜轻舟竟是完全没有概念的！

　　元集真见她的茫然不是装的，叹过气后恨恨看她一眼：“你的孤陋寡闻总有个限度吧，你连江湖上最具权威与势力的十盟都不知道？”

　　然而，她也确实是不知道，元集真只好又给她讲了讲这所谓的十盟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说，这十盟的前五位是代表着五大家族，这五大家族分布五国，是五国当中各有一家，几乎皆是与王室有所瓜葛且累世聚敛财富威望的大世家。这五大家族的承袭皆为强者世袭制，选拔条件极为严苛，并非仅仅看重血源，还看重受袭者的禀赋，是以才能数百年来昌盛不绝。至于，这五大家族到底是有哪五家，如今天下仍然没有公论，只知有这五大家族的存在，却无法明确到底是哪些。

　　十盟当中的后五位是代表了五位绝世高人又称作五大宗师，这五人当中正道占有三席，邪道占有两席，个个都是屹立于正邪巅峰号令过江湖上某一个大家大牌的掌门，有着令人拜服又不容置喙的实力与手段。现在，出现在九霄天的这位陶昔便是现任十盟当中的第九宗。

　　十盟一般来说是神秘又低调的组织，代表了绝对的威信与权力，等闲的小事是不敢惊动十盟的，十盟也从不会主动站出来影响天下大局，没到真正生灵涂炭的那天，十宗绝不会贸然出手左右天下局势。

　　所以，这次能将第九宗陶昔请出来，确实很令人意外。

　　当然，他即便出场也就是做吉祥物来的，以他如今的境界与地位，在场没人有胆在他面前放肆，要知道，即便是尚在全盛时期的旦天澜，也绝不可能硬扛过陶昔的两招，更遑论在场各位了。

　　听元集真说到这里，杜轻舟立马就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这么说来，那我爹是不是……”

　　元集真听到这个很复合她性格的问题，不等她全部说完已对她直言相告：“你爹现在还太年轻，再加上资历有限，暂时不具备位列于五宗之一的条件。”

　　杜轻舟听得大惊：“你是在嫌我爹年轻又没有资历？”年过半百又是枢机库掌印，你居然还嫌弃他年轻！没资历！

　　元集真朝她翻了个白眼：“不是我嫌弃他，而是事实本就如此。兴许再过上几年，等商繁胥任满了十年枢机库掌印，若是那时商繁胥在掌印之位上有所建树，而你爹又恰好还健在，届时，你爹或许才具备了参选后五宗之一的条件。”

　　“这样啊，如此说来，成为五大宗师的个个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杜轻舟好奇的又问。

　　“是啊，至今为止最年轻的五宗之一是六十三岁那年入选的，其余人几乎都是近七十的年岁了才被选上的。”然后他见着杜轻舟在挑眉，就说，能活到那个时候的人对于世间万物皆已看淡，什么大是大非都已经见识过了，也没什么好冲动的了，也只有那个时候，才可以真的承担起“不计得失，不失公允”几个字，所以。历来五宗皆是七十岁之后才能入选的。

　　杜轻舟听他说出这些话，难免是一笑：“阿真，就你现在这样子，可不像是什么都看淡了世情的人啊。”这陶昔活到一百多岁，对他而言也就是小老儿，他的年纪尽管超过了人家不少，但气度方面却是和人家相差甚远呢。

　　元集真听她是暗讽自己不如陶昔有气度，就横了她一眼：“我自是不能被拿来和那些凡夫俗子相提并论的。”

　　或许为了显示他此刻因被她言语冒犯而深感不悦，他还特意在自己的云霄幻境当中唤起一道不大不小的旋风，这旋风是凭空而来，刮过她的脸庞后又凭空消失，虽不至于把她哪里伤到痛到，却是将她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

　　杜轻舟随意地抹了一下自己的鬓发，仰头看着元集真容颜正盛英气勃勃的脸，笑了笑：“说得也是。”他顶着这样一张妖娆俊秀的脸，再加上这一惹就怒的性格，不管他到底经历过多少的岁月洗礼，见证过多少的人世纷扰，现在的他呀，也确实还是个二十不到的热血少年的心性啊！

　　他们的话说到这里时，外面的公议大会已然是开了一段时间了，那陶昔果然是来做吉祥物的，全程都不曾发言，就看着那旦夫人与商繁胥说得有来有回，其余人见缝插针的发表了一下各自的看法，可说到着急处时，旦夫人眼眶一红，大家也就拿她没办法了。

　　旦夫人如此为旦天澜打算，甘愿一力承担起九霄天的重任，她对所有人承诺，只要继续让旦天澜担任九霄天帮主，她会倾尽全力对旦天澜辅佐到底，虽旦天澜有失一臂，但帮主之责不在一臂而在德行与实力，然后再次说起了旦天澜的左手剑是何等的厉害……

　　听得旦夫人侃侃而谈，杜轻舟自是对她佩服不已，若是商繁胥被人欺负成这样，自己哪里还有心想什么帮他保住掌印之位这些大局意识强烈的事，分明就只能想到为他报仇雪恨了。而且，相对于帮主与副帮主，若那枢机库不仅有掌印一职，另也有副掌印这个头衔，就算委任她杜轻舟去做枢机库副掌印自己也根本做不下来，对自己而言，那些江湖上的是非曲直，无外乎是一些图谋不轨之人在兴风作浪，对待那些人，统统砍了就是，哪来什么别的好想……

　　果然，她做不到旦夫人这般的冷静克制，顾全大局。若现在换成是她，她只想说，什么破帮主，这么要命不做也罢，老娘现在就是想报仇雪恨，你们谁把那个罪魁祸首绑过来，老娘就支持谁做帮主！

　　但旦夫人全程没有流露出这样的情绪，她很冷静的分析了如今旦天澜继续担任帮主的优势在哪里，其余人接任帮主的劣势在哪里。等她发言一结束，杜轻舟下意识想给她鼓掌叫好，不过在元集真鄙视的目光中，杜轻舟还是将抬起的手放下了。

　　旦夫人的一席话在情在理，商繁胥看看这次被特意请来的德高望重的陶宗师，只见这陶宗主正闭目沉吟着，也不知是他觉得旦夫人的话十分具有说服力，自己简直无话可说；还是因他岁数已经一大把了，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商繁胥忍住眉头一跳的冲动，极力表现出平和的态度：“旦夫人所言极是，只是，九霄天之事不仅是旦夫人的家事也是江湖上的公事，此番陶宗主偕我枢机库等人前来替旦帮主主持公道，严惩凶徒这一环自是最为必要，另一则，便是协助旦帮主稳住局面，若然旦帮主依旧有担负起帮主重任的实力与决心，陶宗主及我枢机库上下自然是鼎力相助，可若是旦帮主在这重伤期间又有了其他的领悟……”虽口中的话直指的是旦天澜，商繁胥却是故意看了旦夫人一眼，见对方情绪有些起伏，他才又将目光移到了旦天澜的脸上，“旦帮主如何打算的不妨直接说出来，在场的都不是外人，自会遵从旦帮主的心意行事。”

　　“商掌印，你这是何意？”旦夫人一把按在旦天澜的肩上，示意他不用开口，有自己在这里，不会任他被人胁迫。

　　杜轻舟见得此幕，对旦夫人对旦天澜的维护之意十分佩服。元集真感受到她这样的情绪，对她很是不屑：“有什么可佩服的，不过是那女的自己贪恋权位。”

　　这是旦夫人贪恋权位吗？

　　那么，她贪恋权位难道不应该吗？

　　杜轻舟并不觉得人家对什么事有所贪恋是不好的行为，所以对元集真回嘴道：“那又如何，为着自己贪恋的不顾一切，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不管是贪恋某人还是贪恋权位，反正各凭本事，各尽心力，没有什么该不该做，只有敢不敢做。

　　“你乐意就好。”元集真已然是看懂商繁胥今天这一局的真意了，也懒得反驳她。

　　这事闹到今天，元集真知道事情并非已知的这么简单，什么为了维护丈夫尽力承担，这个什么旦夫人显然不是那样儿女情长之人！

　　不过，这时的杜轻舟貌似对这旦夫人有些激赏，元集真也没刻意和她唱反调，反正有人将陶昔都请出来了，那接下来的事，必然不会草草收场。

　　有些事，自己不能把她惹急了，但商繁胥却可以。所以，这次的事还是让商繁胥亲自来教给她好了……往后轮到她女儿犯糊涂时，他再亲自来教育就是。

　　商繁胥虽被旦夫人发问，却依旧是笑看着旦天澜：“旦帮主，在场所有人都在等着旦帮主的答复，旦夫人就算再是做出保证，我们也还得听听旦帮主的意思。”

　　“这个商繁胥也是挺烦人，人家夫妻一体，旦夫人的意思自然也是旦天澜的意思。”就像她所想所做商繁胥不会反驳一样，杜轻舟想当然的认为人家夫妻也该是这样的。

　　元集真笑看她一眼：“你嫁这人就算是有千般不好，唯独一点好的就是够听话，虽然也时常阳奉阴违，但你当着他的面时，他还是不敢驳你意思的。”当然，为了贯彻这项优点，往后也免不了继续在她面前“阳奉阴违”。

　　“那是，他的确不敢。”杜轻舟得意的昂起头，想着若是这时自己现身出去，没准商繁胥就不敢再为难人家了。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原本她来这里就是为了确定商繁胥是否能应付这个场面的，他到底瞒着什么不敢让她知道的事，那事会不会与他的安危有关……若是无关他的安危，自己再装傻一次也没什么……

　　所以同情并非是她对人出手相助的必要条件，就算她会有恻隐之心，但也不代表她会多管闲事。

　　旦夫人眼看在场所有人都支持商繁胥的观点，就连她的女婿沈星辉也对她没有任何声援，虽被她目光探寻，沈星辉却是面无表情的别开了脸。旦夫人悲愤之余只得将目光移到旦天澜的身上：“天澜，你我夫妻二人相伴数十载，如今也只得听你说句公道话了。”

　　旦天澜承接着她悲愤交加的目光，也不知是被她眼中的泪水所感还是为着别的什么，杜轻舟只觉这时旦天澜的神情有些恍惚，良久之后他才道：“我知道了，小叶。”

　　旦夫人名叫叶瑾懿，这时他的一声小叶，定然是在宽慰自己夫人的情绪了。

　　杜轻舟才这样想着，却听旦天澜又道：“陶宗主，商掌印，原本正邪大会之后我就有意卸任九霄天帮主之位，如今又遭遇如此变故，既然天意如此，我旦天澜自问无法再承担九霄天帮主之责，你们还是另选高明吧。”

　　“啊！怎么搞的，他夫人明明就不想他……”杜轻舟正对元集真惊讶着，这时旦天澜的话却还没有说完。

　　旦天澜后面的话是这样说的：“既然九霄天会另选一人作为新任的帮主，我身为现任帮主，希望可以推荐一人作为待选，陶宗主，商掌印，这样的不情之请，还望你们多多包涵。”

　　那陶宗主依旧是闭着眼睛，是梦是醒不得而知。商繁胥见陶宗主这副样子，也不好直接将他叫醒，只得大声对旦天澜回应道：“既然旦帮主决议如此，我们大家自然该尊重你的决定。”

　　这时，旦天澜就说出了自己推荐的参选人的名字：叶瑾懿！

　　那旦夫人听得旦天澜最初的话后，整个人是悲悲戚戚，做出强忍泪水的样子，而后又听商繁胥的表态，以及旦天澜推荐的人居然就是她，这下整个人是不得不振作起来了，大约是想到明天自己就要参选新任帮主了，为了不辜负旦天澜的推荐，所以在强打精神吧。

　　尽管旦夫人的神情已然振作起来，话里却还是含着惊讶：“天澜，你怎么……”

　　旦天澜深深看她一眼：“小叶，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这下，公议大会最终按照旦天澜的意思，会在明天推选出新任的九霄天帮主。而明天的待选者，包括了旦夫人，岑霖，以及其余几位在九霄天里有实力有声望的弟子。

　　显然，若没有旦夫人参选，那个和商繁胥关系暧昧的岑霖必然是有极大可能会当选，然而，如今旦夫人跻身进来，这些候选人中，无论是实力还是声望，有谁比她更厉害的！

　　商繁胥在宣布了明天有哪些人参选新任帮主的同时，也表示尽管新任帮主的选拔刻不容缓，但之所以这么着急选出新任帮主，也就是为了替现任帮主旦天澜报仇雪恨，九霄天身为正道十大门派之一，此番旦帮主遇袭等同于正道威严遭受了公然挑衅，无论对方是谁，他都是在与整个正道为敌，为弘扬正道的大义，除恶务尽，只待明天将新任九霄天的帮主选出，枢机库定然携同新任帮主一起将旦帮主遇袭一事尽快查明真相，还九霄天一个公道。

　　商繁胥的话说完，在场人等无不群起响应，这么慷慨激昂的氛围中，那陶宗师总算是睡醒了，揉揉眼睛后看了商繁胥一眼，依旧是一言不发。

　　公议大会结束后，沈星辉陪同旦夫人一起送旦天澜回去禁授院疗伤歇息，商繁胥则是对冯南烟和覃冈各自交代了一句后，就陪着陶昔在九霄天的后花园里散起步来。

　　九霄天的后花园里也并没有培育什么绝艳的花木，却是有几棵苍劲的老树，笔挺挺的立在那里，因是长期侵染了九霄天的灵气与剑气，看上去是格外的顽强忠直，不屈不挠。

　　元集真带着杜轻舟还是隐匿在云霄幻境当中，就跟在商繁胥他们身后，看他们还要说什么。

　　这时，杜轻舟才听到陶昔开口说话：“别的都先不说，你这嗓门倒是真的挺大。”

　　商繁胥诚惶诚恐的对他拱手一拜：“让宗主大人见笑了。”

　　陶宗师笑着拍拍他的手：“你爷爷与我是忘年交，你又是小瑕的女婿。”说到这里时，陶宗师貌似想起什么，“话说，你娶了小瑕的闺女，那孩子不是追着你过来了，你还不把她领出来让我看看……”

　　商繁胥低下头，满是歉意道：“实不相瞒，前两天轻舟的确是来找我了，但我嫌她太不懂事，把她骂回去了。”

　　陶宗师斜睨他一眼，很是怀疑他这话的真假：“那孩子的脾气竟有这么好，被你随口一骂她就能走？”虽然久不在江湖上走动，江湖上的风吹草动陶宗主却是从不过错，“你把她骂了，她就没有动手修理你？”他听说过这新任掌印夫人的脾气可是尽得她爹娘的真传，绝不是个骂不还手的。

　　商繁胥被陶宗师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回应道：“轻舟待我自是不他人不同的。”

　　陶宗主哼了一声，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问下去，转而又道：“老夫此番应邀前来，若是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走这一趟，将来传到江湖上，还不得遭人耻笑。”

　　“繁胥岂敢让宗师大人遭人耻笑，只是……”商繁胥说到这里时，突然抬眼一笑，“一场好戏正要开始，今天只是出来走个过场，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哼，老夫且看看明天能有什么好戏吧！”陶宗师淡淡看他一眼，脸上的表情没太大波澜，“若是到了明天老夫依旧看不到什么好戏，你也知道的，老夫重出江湖走一遭，必然得干些大事。”

　　商繁胥一脸好奇的询问，到底什么什么样的事是值得陶宗师亲自登场的大事？

　　陶宗师觉得他问了个聪明问题，对他乐呵呵道：“听闻你那夫人是个练武奇才，若是让她陪老夫回去面壁十年，想必能让她的武功提升一个境界啊。”

　　恰好一阵秋风于此刻经过，商繁胥只觉背脊一凉，与那花园里好几棵老树上的黄叶一起抖了抖，颤巍巍地道出一声：“不要吧……”

　　不同于商繁胥在陶昔面前的愁容不展，哀怨无奈，身在云霄幻境中的元集真，在听得陶昔这话后立马是中气十足的喊出来：“这老儿在开什么玩笑！”

　　杜轻舟作为当事人却是表情一直都挺稳，甚至她心里觉得吧，和陶昔去深山老林修行十年或许也算不得一件坏事，不过就是吃喝方面或许会差强人意一些，但一想到十年修行之后，自己必然于武艺上境界上皆是另有一番建树，那样一来……她想到此处时，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就听见元集真正经八百的开始劝她：“你放心，就算那陶昔老儿真的敢动手来拿你，你爹和商繁胥拦不住他，还有我在呢！”

　　杜轻舟笑了笑，对他交代了心底话：“没准我跟这陶宗主真的去一趟，还真能悟出什么新境界。”拜入陶昔门下，这该是多少武林中人皆梦寐以求的机缘啊。

　　她有这样的想法元集真是能读出来的，幸好她也没有瞒着自己，他心中虽对她这想法觉得又气又笑，但她这么求上进，却也难免让他有些欣慰，沉默了片刻后才道：“你傻呀，你去跟着他学，还不如跟着我学。”

　　“说得也是。”若以年龄来判断一个人武功的高深程度，若然陶昔已经是深不可测的地步了，元集真的境界却已非凡人可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