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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言尽于此 ...

  •   当眼前这一幕又如过眼云烟一般被略去,杜轻舟不禁想要伸手去挽留下这片刻的光阴,她知道这样做也无济于事,可还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这不仅是因为她有发自内心的不舍,更因为,她已猜到自己即将要面对什么而心生了恐惧,而后,她对元集真喊出了这句话:“你到底要让我知道什么?”

      “你不该再逃避下去了……”元集真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在她眼前又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不同于之前只是置身事外的看客,这一次,杜轻舟如同被推进了这幅场景了,全程都是身临其境一般。

      这是在商繁胥的若拙轩中,一名小小的少年正端坐于书桌前提笔练字,他虽年纪尚幼却有着静怡舒雅的气韵,霁风朗月的相貌。

      几乎不用多猜,杜轻舟立马就认出了这小小少年正是尚在幼时的商繁胥。

      他果然是从小就长着一副祸害人的相貌!

      “出来吧!”小繁胥突然丹唇一掀,说出这三个字来。杜轻舟顿时一愣,这孩子莫非是能看见自己?这怎么可能?

      但见他分明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而后放下手里的笔,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你还不过来!”

      杜轻舟正迟疑地朝他走了一步,这时,从她身后快步走上来一名女子,杜轻舟看了一眼那女子的相貌,这来人正是她的娘亲朝梦溪!此时的朝梦溪风华绝代,挽着发髻神态闲适。从小繁胥此刻的年纪看来,这大致就是发生在她娘亲人生中最后一年时的事了。

      朝梦溪在从她身边越过时,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杜轻舟心中一惊,莫非娘亲是能看见自己的!但她自己也知道,这怎么可能,她是没有理由能看见自己的,因为发生的一切也就这里只是在自己的梦里,尽管她能身临其境,却根本参与不了即将发生的事,无法参与自然无法改变,万事皆成定局……想来娘亲的那笑容也是朝着小繁胥而去,仅此而已。

      “你这孩子,怎么没大没小的!”朝梦溪一走过去就朝着小繁胥的脑门上狠狠弹了一记。

      “师父,你每次过来都喜欢和胥儿玩捉迷藏,到底是谁没大没小了?”小繁胥揉揉自己的脑门,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看你人前端得严正稳重,师父怕你憋闷着了特意逗你玩呢,没想到你老是这么不上道!”朝梦溪说着又伸手过来掐住徒儿的小脸,“你再这样,师父就要生气了,再也不理你了。”

      良久之后她才松开手,被他欺负得脸颊绯红的小繁胥兀自翻了个白眼:“若是那样,徒儿才真是谢天谢地了。”

      杜轻舟从前也想过,既然娘亲收了商繁胥为徒,那他们师徒二人究竟是如何个相处方式呢?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死皮赖脸,一个懒得领情。

      朝梦溪在和弟子扯皮耍赖了一阵后,忽然将纤纤玉手一挥,于是在小繁胥的书桌前就出现了一个木盒。

      杜轻舟知道,这正是之前朝氏一门历代相处的那只木盒。

      娘亲一面摸着小繁胥的头,一面悠然自得的让他将木盒打开。木盒的最上面依然是那一张已然历经沧桑的纸,这一次,朝梦溪没有再和人讲讲这纸上是些什么内容,而是先告诉了小繁胥这纸下的一叠是什么东西。

      原来,这些竟是一堆银票、房契,而这最下面一层还有一张藏宝图,藏宝图上记载了当年孤山一族避出凡世前埋藏的金银珠宝。

      小繁胥听罢之后将那木盒原封不动的还原盖好,而后推到朝梦溪面前:“师父,这既然是宝物,还请你自己收好,莫叫宵小之辈见到,省得惹出不必要的事端。”

      朝梦溪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什么收好,师父现在将这木盒传到你手里,你还不快快磕头谢我。”

      “师父要让徒儿磕头,徒儿不敢违抗,不过这木盒嘛,徒儿受之有愧,不敢接受。”尽管听到这木盒里放了不少金银财宝,可小繁胥是一脸的不为所动。

      朝梦溪怒极反笑:“怎么,你这孩子还看不上师父送给你的东西?”

      “不敢不敢,师父历来就是不会吃亏的人,如今送徒儿这些东西,不知是要托付徒儿什么大事。徒儿自问才疏学浅,不敢担此重任。”小繁胥虽然年纪不大,脑子还是蛮清醒的。

      朝梦溪听得想翻白眼,但还是对他好言相劝:“胥儿,你是师父悉心培养的弟子,师父自然是对你视若己出,你也知道的,师父一向是很疼你的,什么好东西都想着要留给你。”

      小繁胥哼哼一笑,看来是对她这话不敢苟同。

      朝梦溪装作看不懂的继续劝他:“胥儿,师父断然不会拿你的身家性命去冒险,不过这事也确实是事关重大,师父除了托付给你,也再找不到合适的人能托付了。”

      “徒儿愧不敢当,还望师父另择贤明。”小繁胥依旧不为所动,拒绝得很果断。

      “那你执意如此,师父也无话可说……”朝梦溪虽然被他将了一军,却也是有办法应付,“不过这样一来,师父将来若是有个女儿,也断然不会再优先嫁给你了,你也知道,师父要托付这件事是很要紧的事,自然,承担这托付的就是很要紧的人,师父的女儿当然是该嫁给要紧的人,而不是什么连一点责任都承担不起的闲杂人等。胥儿,你说是吧?”

      “这个……徒儿也不是不顾师徒之情,不过,师父你不是现在还没有女儿吗?”尽管对师父不假辞色,但对于师父的女儿他还是有些想法的。

      “那你现在不接受,如果将来师父有女儿了,也没有你的份了。”朝梦溪知道,经过自己长时间来不遗余力的灌输,这孩子对于她未来的女儿还是很期待的。

      小繁胥反问:“倘若师父将来没有女儿呢?”

      朝梦溪笑了笑,很是霸道地捏住小繁胥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那你也只有愿赌服输了,自己做的决定,就要勇于承担责任。”

      “万一……”小繁胥目光冷然的望向自己这位有着绝色容颜,以及恶劣性格的师父,若是将来师父真的会有一位同她性情容貌相差不远的女儿,那么,自己接下这责任又有何妨,不过,若是将来师父没有女儿,那自己好像就是亏大了啊!

      “过时不候,给你一杯茶的功夫容你再想想。”朝梦溪松开了对小繁胥的控制,转身去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小繁胥的目光紧紧跟随朝梦溪的身影,见她已然将茶杯举起,他问:“师父,你真的确定再过数十年,避世未出的孤山一族真的会遇上那等劫难吗?”

      朝梦溪把玩了茶杯片刻,而后豪迈地将茶水一饮而尽:“那一场天火,一旦发生便会让孤山一族全数覆灭,师父不敢冒这样的险。”说到这里时,她叹了口气,“况且,这是从我朝氏一门代代传承的绝密数据中算出来的结果,不应有假。”

      眼见话题越发沉重起来,小繁胥突然对她问出一句:“师父,若将来你真有女儿了,打算让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朝梦溪也暂时按住心中的感怀,对他打趣:“那胥儿觉得自家媳妇未来应该叫什么名字好呢?”虽然这话是在对他打趣,但她无疑也是想通过这名字加深两个孩子彼此间的羁绊。

      “轻舟……”无须多做考虑,小繁胥便将这个名字脱口而出,想来这也是个他一度费心斟酌过才得来的名字,“若是可以,我想叫这孩子轻舟,师父名为梦溪,溪水迢迢,‘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孩子将来的际遇如何,全凭师父此刻的一时好恶,想来她叫这个名字最适合不过了。师父,你认为呢?”

      这小子是在冲自己含沙射影,朝梦溪也不是没有听出来,但她只有另一番道理:“轻舟也是个好名字,不过,师父给自己女儿想的名字也不差,兆衡。兆为预兆,衡为衡量,这孩子的降生预兆着我族人将从此走上一条衡稳且不可限量的道路,所以,兆衡这才是配得上我女儿的好名字。”

      “师父高兴就好。”小繁胥自是不与她争辩,反正这时她还不一定有没有女儿呢。自己为了这尚未降生之人便将面前历来就是个暴脾气的师父惹急了,又是何苦!

      “所以,你到底如何决定的?胥儿,师父的茶已经喝完了。”朝梦溪放下茶杯后,玉手一摇,就将那木盒唤到了手里,“是时候做出你的决定了,胥儿。”

      小繁胥看了看她,神色当中尽是挣扎:“师父,徒儿的决定是……”

      那天,年少的商繁胥究竟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杜轻舟终究是没有听到,因为这一晚的梦境到此刻便戛然而止,她不禁很是遗憾没有听见那时他到底说了什么,心有不甘之下便向元集真讨个说法。元集真轻哼一声:“你若不是个猪脑子,自当就知道他是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了。”

      杜轻舟撇撇嘴,没再缠着他问了。是啊,自己也确实能想商繁胥是做出了什么决定,若非他如此选择,自己又会怎生听到娘亲亲口说出他是自己得照顾一生的人呢?

      接连三晚的梦境,已然是向杜轻舟透露出许多信息了,原来那件事是指的一场无可避免的,会让全族覆灭的天火,所以,娘亲才会即使背负叛族之罪,也依然坚持做那些事……所以,元集真才会说她心中有大义……而直到这时,杜轻舟也确实明白自己心里是没什么大义了,连小义也几乎是没有,因为若是这事背负在她自己的身上,她一定不会像她娘那样做。

      所以,两年前那人带领阖族从远离尘世之地回归凡世,这是无可奈何的决定,即使不是那一天,也早晚都将有一个契机让大家再次回到现世,因为不那样做,阖族上下都得去死。那么,那人那时做出的事,可谓是成全了她娘亲的大义。尽管为此死伤了许多族人,但想想百年前那族长说过的话,若族人们依然是只求安居乐业,只望偏安一隅,即便再回凡世,也就逃脱不了继续被人鱼肉的宿命……所以,两年前发生那件事时,只想着闭门自守,只求安心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的那一批族人,约莫也是死伤殆尽了。

      但如今不甘心被人鱼肉的族人重回外界,那他们到底想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迹呢?

      恰逢当天她又听见了申子缨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我亲耳听见商繁胥与息律濯密谋大事……”

      那么,会是什么样的大事呢?

      或许是为了成全她的好奇心,在当晚也就是这第四晚的梦里,元集真便成全了她,让她知道了所谓的大事,到底是多大的事!

      “不要再迟疑了,本公子知道,早在你第一次听到这个提议时,你的内心就已经动摇了!”

      在当晚的梦境中,虽还未见到一应景象,杜轻舟就先听到这个慵懒而带着调侃意味的声音。

      这是属于商繁胥的声音。

      随即,杜轻舟又被梦境带到了若拙轩,长发如瀑一脸娇容的病弱贵公子坐卧在床,正面带微笑看向跳窗而来的那人。

      显然,这一幕景象是发生在商繁胥身患怪病那四年当中的某一天。

      那人跳进屋内后一直沉默着,商繁胥不怀好意地打量他一番,又继续说话引诱他:“你有什么好犹豫呢?答应本公子才是你唯一的出路,否则,你是情愿一生追随她,然后眼睁睁看着她与本公子生儿育女吗?可如是那样的话,你能得到什么呢?尽管你可以无畏地为她鞍前马后,为她死而后已,但是,你究竟能得到什么呢?是无怨无悔付出之后的心安理得吗?你的人生,支撑你活下去的意义,难道就只有她吗?”

      听商繁胥反复提及一个“她”,杜轻舟正有些茫然,到底那个“她”是谁,却听得那人低沉凄冷的声音响起:“是,阿衡就是支撑我活下去的意义,商繁胥,商公子,我早对你说过阿衡对我而言有多重要,我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我。算我求求你,放过阿衡,不要打扰我们的生活。我保证,永远不会让阿衡再出现在你面前,只要你肯放过我们,我会一辈子都感谢你的。”

      商繁胥的脸上露出恶劣的笑意,他丝毫没有因那人的卑微祈求而收敛自己的恶意,反而对人家变本加厉的威胁戏谑:“是吗?原来她对你这么重要?”见那人正用充满哀愁的目光望向自己,商繁胥笑了笑,“但是好可惜,她原本就从未属于过你,纵然你将她视若性命,她却注定离你而去!”

      杜轻舟听他这高高在上的语气,真想冲上去将他暴打一顿!

      而恰是这时,那人也已经忍受不了商繁胥的倨傲姿态了:“商公子,我该说的也说了,该求的也求了,若是你就是不肯放过我们,那好,今晚,你我便做个了断吧!”

      尽管这时那人说话的神情已经展示出了鱼死网破的决心,但商繁胥对此是完全不当一回事:“哟,总算是要露出你的尖牙利爪了吗?本公子原本就不觉得你是一只乖乖听后的小猫。这下,你是终于不想再掩饰下去了啊……”

      病床上的商繁胥一脸期待的看向那人,尽管那人已经拔剑而出,他竟笑容不减的继续逗弄人家:“你可想好了,现在你在本公子面前逞了匹夫之勇,即便你运气很好将本公子一剑了结了,那你与你的阿衡就能高高兴兴的长相厮守了吗?你想得美!本公子给你说过,再过二三十年,你们一族现居之地将会覆灭于一场天火,即使那样……”他话到此刻时,已经被那人一剑架在脖子上,他不为所动的笑了笑,“即使那样,你也无所谓吗?”

      “你莫要危言耸听了,我才不信你!”那人眼中透着狠厉,可架在商繁胥脖子上的剑却怎么都斩不下去。

      商繁胥也看出对方就是嘴上发狠,实则是心虚的,于是继续对其游说:“你还这么年轻,大好的青春年华,又有着一等一的才智,一等一的相貌,这世上的荣华富贵你还没有享受过,莫非你就这么急着去死吗?就算你无所谓,那你的阿衡呢,你将她看得如同性命一般,你就忍心让她也陪你早早的去死吗?还有你的那些族人,再过二三十年,大家一起葬送在一场天火当中,一起化作一堆焦土,你不觉得这样太不公平了吗?就因为你的一时冲动,从此天地间再无孤山一族,为什么你要让大家面对这样的宿命,你明明可以拯救所有的人……”

      听着对方蛊惑人心的话语,那人的眼中出现了动摇:“我能怎么办?我连阿衡都保不住,我如何救得了所有人。”

      “放弃对阿衡的执念,你就可以拯救所有人。”商繁胥直视那人的眼睛,继续引诱他,“如果给你选择的机会,你扪心自问,到底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最想要阿衡。”那人的执念太深,并没那么容易被说动。

      可就是他这样的坚持,才让商繁胥越发有兴趣引诱他:“可她不属于你,这是已经注定了的事。除开她以外,你还想要什么?”

      那人愣了片刻后收剑入鞘,接着对商繁胥道:“我想要……”

      就像昨晚的梦境一样,事情发生到这里时,最紧要关头的那一句话,元集真没有让她听见,兴许是怕她听见会伤心吧。

      接着,应该就是商繁胥与那人之间约定下三个条件了,至于三个条件是什么,反正商繁胥也告诉她了。她知道这些事了,她撑得住的,其实,元集真的担心是多余的,不用瞒着她什么了,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为了谁就要死要活的人了。不只是为了那人不会,为了谁也不会!

      就像换了从前,当一开始听到人家说“她”是多重要的人时,她下意识就能想到,人家口中的“她”只会是自己,可现在,她已经没有这种自信了。

      不多时,没等她感伤太久,她的面前又出现了一簇篝火,貌似这是一处山洞内,篝火将两个人的身影投射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看上去是一人正躺着,另一人正坐着。

      而后她听见了一个极为虚弱的女声:“你是谁,你为什么救我,你怎么不让我去死!”

      火花噼里啪啦的响着,良久之后,杜轻舟才在火光映照下,看见了那名正坐在女子身畔的男子的相貌,是那人。

      那虚弱躺倒的女子,起初杜轻舟没有认出来,而后才发现,原来不是自己认不出来,而是自己不敢认,对方竟是那不可一世的虬人公主,姬瑜。

      不过此刻的姬瑜半张脸都用破布遮住,布上浸满脓血,而露在外面的另外半张脸,也是有着一道扭曲着从眼角一直划到嘴脸的伤痕。

      她显然是被人毁容了,但究竟是谁这么心狠手辣,将她一副花容月貌伤成这样!

      不过,看她此刻与那人好像也才初遇,她尚且不是个虬人。她既然伤成这样,为何后来自己遇上她时,她是那等天人之姿……那绝非是通过易容术做出的容貌,那是七重谜熏就出来的容貌……

      正当杜轻舟的疑问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就听那人幽幽道:“公主殿下果然是名烈性女子,竟然不惜自毁容貌也不让宵小之辈得逞!”

      自毁容貌!杜轻舟听得一惊……不知是哪来的宵小之辈,竟然能抓到公主!

      然后杜轻舟想到了一个人——商繁胥……

      他曾说过,当年他指引那人往南方去,而恰巧当年的姜国公主姬瑜在那时被叛军所擒获,那人一去,正好来了个英雄救美,喔,原来就是这样的英雄救美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5章 言尽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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