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士无双》一二斤雪

143、胜负谁定

　　“这哪里算是一点小事！”见他说完一通谬论后还露出云淡风轻、逍遥自在的笑来，杜轻舟的拳头都是捏紧了。

　　他怎敢如此不重视比武结果，他是昏了头吧！

　　他这枢机库掌印，莫非对于一日一论到了第七论时，或许会让邪道占得辩论的先机是毫不介意？

　　就算他不介意，他也不想想，另外几个正道门派是会有多介意！

　　如今一日一战前三战的结果是一胜一负一平，若中间三战的结果如他所想的是一胜两负，则前六战合计结果为两胜三负一平，战果就落下邪道一局，接下来，若是再让邪道胜一场，这次正邪大会上双方就会落得个平局的局面，若是让其胜了两局，则是正道落败。

　　据闻，正邪大会至今，历任枢机库掌印治下，还没有出现过正道落败的局面，双方战平的局面至今也就出现过了一次，而且那一任掌印是落得个不明不白就英年早逝的下场……

　　因为一个被正道嫌弃，被邪道看轻的枢机库掌印，是活不了太长时间的！

　　商繁胥，他一向自负掌控能力卓绝，他总不至于异想天开的想让这次正邪大会上正道比武落败，然后他这样来博个名留史册吧？

　　正邪大会伊始，明明正道这方是占据着绝对优势，可这没过几天，却在他莫名其妙的安排下改为了肉眼显见的劣势，他如此昏招频出，胡乱安排对阵次序，他到底是想干嘛？

　　现在还口口声声不在乎两连败，他这是疯了不成？

　　她素来知道，他是极有能耐的，他若是疯起来，谁也估摸不准他到底怎么想的……冒天下之大不韪这样的事，他也不是做不出来……

　　是啊，他这胆大包天的性子，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若是那样，若是真的中间三局是两胜一负的局面，则在接下来一日一战的第七战时，杜轻舟觉得，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得站出来了！

　　甚至不只是第七战，是从第七战起的每一战自己都有站出来的必要了，就像是元集真所说的，正因为是掌印夫人，所以才有出阵比武的必要！而每一次都参加比武的理由，若非得找一个理由，那理由商繁胥一定编得出来，她就不用为这些事去费脑子了！

　　心中这样拿定了主意，她便也没多余的话想去和商繁胥说了，因为彼此都无法说服对方，所以多说无益。

　　见她冷着一张脸起身要走，商繁胥伸手过去挽留她，却被她使劲掐了一下。

　　他识趣的缩回手，没再开口说什么。看着她负气离去的背影，他单手支起头，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他在想……这样够不够呢？

　　做傻事做到这份上，对她来说，到底够不够呢？

　　夜凉如水，此一时他心境中既绝凄寒彻骨，又有暖流涌动，种种矛盾复杂甜蜜中略有哀怨的情绪交相辉映，水乳交融，如此忽尔满怀期许忽尔又孤寂落寞的意态，自是无人能懂，也无需人懂……

　　若她如今肯伸手过来，对他展露哪怕一星半点儿的怜爱，他想，自己或许不会玩到这么绝的地步，可是他知道她不会，正因为是她，所以绝对不会……

　　可也正因为他知道她不会，所以她才能让他至今仍享受着心中充满期望，而却又不得不苦苦挣扎的快乐……

　　而这样的快乐，也只有她能给他了！

　　他知道她不会袖手旁观，他知道她会力挽狂澜……其他人若有此等打算，他必然觉得那是痴心妄想，可她有这本事，他是知道的。

　　但她也是真的傻，其实不用这么累的，她只要讨好他就可以了……可她偏偏就不会……

　　唉，或许也正因为是她，所以无论她打击他多少次，他又“回赠”她多少次，她依然让他觉得新奇刺激，依然还对她心生憧憬……

　　所以，我的轻舟妹妹啊，你依然会用最笨的办法让我对你投降的，是吗？

　　可即便这次你又成功了，往后我也会以更“傻”的方式让你大吃一惊的！

　　若你真的够聪明，及时过来哄哄我才是最好的办法，可你……你怎么还不肯服软呢？

　　商繁胥抬头望着无尽的月色，虽心中疑惑满腹，却也知自己这满腹疑惑，并不求解！

　　在回去的路上，杜轻舟也不是没有想到，或许商繁胥此举是为了将正道各派统一纳入到自己麾下，是为了逼得他们不得不齐心协力，不得不与他同仇敌忾，所以才出此下策的！

　　毕竟就算他疯了，她爹却是清醒着的！

　　好歹她爹也是做了几十年枢机库掌印了，于号令群雄一事上应是早已有深刻领悟，他怎会容得商繁胥如此乱来！

　　一旦明日一日一战第五战，若李书眉对阵翁泽莲战败，则整个正道中人的颜面及威势都将岌岌可危……所以第六战起正道各派就会极为重视，而且，或许于他们而言，他们甚至还没多大把握，这第六战代表药王庄出阵的关虔似乎也不一定能战胜上官昉……

　　所以，若是明天会迎来一个败局，遭遇两连败后的正道各派，就会变得空前团结，因为接下来第六战到第九战，已经没有战败的余地了！要是这样，到了第六战，兴许为了求胜，大家会考虑让其余门派中更有把握的弟子拜入药王庄门下，代替关虔出战。

　　当然，若是这时，商繁胥站出来，对关虔以情义相挺，大家碍于商繁胥枢机库掌印的身份，会给他一个薄面，但是此战，关虔就必须获胜，他获胜，则是商繁胥慧眼识英雄，若他无法获胜……

　　杜轻舟心底冷哼一声，他无论如何，都只能获胜！

　　而关虔获胜后，正道必然士气大振，最后三战，正道这边还有新暇派、长歌山、康家堡、竹隐派可出战，邪道那边还有容言居、若水派、长善门、珑凰斋可出战。

　　邪道那边看上去也就是容言居季舜，长善门绪修致，这两个算得上高手，实力与大师兄叶全有得一拼，其余两个门派则实力太差，当然，也难保他们找了外援。正道这边，以上没出战四个门派的掌门都属于顶尖高手，尤其是新暇派唐嘉山和长歌山殷秀风，这二人是放眼江湖都是可称绝世高手的，但就怕他们太过傲慢轻敌，又端着前辈高人的架子，觉得自己就不用亲自出马了，还是让弟子登场就算了……若是他们不肯亲力亲为，杜轻舟觉得，若是那样，她就只好自己上了。

　　毕竟这正邪大会的战果如何攸关商繁胥性命，不容有失！

　　纵使他有自己的盘算，自己也不能放任他拿命去冒险！

　　元集真就瞧见她在往回走的路上，那脸上的表情逐渐就从寒气逼人转化成了杀气腾腾，好嘞，看来她是下了出阵比武的决心了……

　　自己虽然很是欣赏她鬼灵精怪，对人耍无赖的一面，但她与人好勇斗狠的一面，他更是期待一见。

　　比起那些娇柔做作，动辄就需要人出手相救的娇气美人，元集真一贯是更欣赏性格刚烈，不落人后的英气女子。当然，这女子最好的还得是位美人，他自认于审美一项上自己要求并不高，只要是朝梦溪或是杜轻舟这一款相貌的就差不多了，也没有要求是美到天仙下凡的地步！

　　虽他一直觉得自己要求放得很低了，可这次跟着杜轻舟出来待了这么久，他就没见着什么长相上能胜过这母女二人的，哎……可见如今这凡世的确是太缺美人啊！

　　所以，受世道所限，他想，与其自己放下对杜轻舟之女的执念，迫不及待的去另外找一个合眼缘的，兴许费尽苦心能碰上一个看得过眼的，但那美人也指不定是虽长得差强人意，而骨子里却是个草包！

　　他知道自己的性子，对草包之流是最没耐心的，只怕没忍几天就亲手把人家送去投胎了……但万一那女子不是草包，他又怕人家长得不讨喜……哎，事事难两全啊，毕竟以经验为证，他这辈子经历到现在，能让他觉得相貌和性情都合符心意的也就见过区区四个，其中就包括了朝梦溪与杜轻舟母女。

　　他心中这么一合计，好吧，还是得耐着性子再等一等啊，反正自己也是等得起，就暂且等她女儿诞生吧……反正看杜轻舟这性子也挺不遭他厌烦的，这等待的过程没准也会是一段有趣的经历嘛。

　　他想到这里后，还以为她既然下了要去比武的决心，就得对他来软语央求一些事了，正准备洗耳恭听呢，哪知她决心下定不久，回房后又静静坐了一会儿，接着就熄灯睡觉了！

　　“喂，关虔那边也练剑练到撑不起了，现在正好睡下。”元集真赶紧把关虔的情况说给她知晓。顺便也想着借由自己开头，让她可以有话和自己说。

　　可她只回了他一句：那好，今天就这样吧。然后她闭眼就睡觉了。

　　元集真在心里憋了许久的话，可她就是不开口，他想着总不能让她这样就睡着了呀，虽然换做旁人，下了这么大的决心一定是踌躇满志到睡不着，可她这人一向心大，总是可以大事临头从不三思，嬉笑怒骂全凭本心，兴许她觉得这就是上阵比武，赢下来就是了，何必去紧张呢！

　　元集真为防她就这样睡着了，只好自己来问她：“你是有意出阵比武了是吧？关虔比武过后的那三战，你要是会出阵，我绝对助你取胜……”他先是说出了自己的决定，见她几乎就没个反应，他立马对她表示出愤慨，“虽然是这样没错，但你至少也得开口说一句求我帮你的话呀？”

　　他想，就算人家求我我都懒得理会，但我愿意搭理你，更愿意搭救你，你却话都不对我说一声，你也是太过分了点！我就算有心认你做岳母，你也不至于现在就和我讲派头吧！哼！你再这样我就要改变心意了！

　　杜轻舟自是不知道他心里正想的什么天马行空的事，不过仅听得他这话，她就兀自好笑：我觉得兴许不用你帮，我自己就可以……

　　然而，元集真有他自己的坚持：“那怎么行，有我帮你你不是更有把握一些！”元集真觉得，虽然她没有乖乖的来求着自己，可她这样以退为进，也不失为一种求人的办法。

　　是，说得没错。但阿真，你也说了，若是仅凭你帮我让我获胜，那对方也会察觉出我实力不行，这次侥幸赢了，人家下次再来找茬怎么办？

　　她居然把他曾经说过的话用来堵他，元集真哭笑不得，语塞片刻后才道：“你这实力，本来就是有把握获胜的，对方又不傻，不会发现不了其实你是凭自己实力取胜，他根本奈何不了你。”

　　杜轻舟噗嗤一笑，翻身后伸出手来拍拍枕头：是啊，既然可以凭自己实力取胜，我又何必求你暗中相助。

　　她这个想法也并非说有错，但她没有要求他援手，他总是有些气闷：“你就狂吧，反正到时候你有个万一，我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她本就该特立独行与众不同，就算她拉不下脸来求自己，自己也不可能对这“未来岳母”见死不救啊！

　　或许是自己小人之心了，人家元集真也并没有想以此要挟的，是吧？但也不一定，万一她自己开口了，说不准他会抓住机会提些苛刻要求呢？想到这里时，杜轻舟还是在心里谢谢了他。

　　元集真轻叹一声：“唉，谢什么，你之前说得没错，若这天底下没有你在了，我一个人过多没意思啊。”

　　杜轻舟笑了笑，故意逗他：你这么抬举我，就不怕我高兴得睡不着？

　　元集真又哼了一声，说他自是有让她能睡着的法子，问她想不想试试？杜轻舟赶忙说自己这就睡着了，不用他这么费心使什么法子。

　　这一晚睡得倒是踏实，毕竟连出战的决心都有了，就没什么好犹豫了。尽管那接下来的对手有着堪比大师兄的身手，但那毕竟不是大师兄，所以她完全就不用有所顾念的，只要打赢对方就是了，什么办法都可以对人家招呼上去……这样一想，不觉竟是睡得特别香甜。

　　一大早蒋芝素又带着灵兰过来找她，说是已经先去关虔那边看过一下，他还在休息，想来是昨晚练剑太累了。

　　杜轻舟随声附和：“想来必然是在练一套很厉害的剑法了，不然怎会劳累成这样。”

　　蒋芝素点点头，说是昨晚一战，宋学达败给段勇斯，虽然在看到段勇斯代表我执涯出阵时大家就明白了败局已定，但一想到如今正道门派居然在一日一战中落下邪道一程，正道各派都很是不甘心。

　　昨晚，即将在今日出阵第六战的李书眉，是已将临剑乡剑宗的一应事务交代给了李高义，还郑重其事的拜托了各位正道掌门，望大家从此以后多多照应着李高义一些。

　　蒋芝素说，听昨晚李书眉如托孤一般的在交代那些事，想来是于李书眉心中，已然做好今晚一战不成功便成仁到准备。

　　对方竟把这战局看得这样重要了？

　　杜轻舟原以为要今晚一战落败之后正道中人才会有此等觉悟，没想到，这时就有了不惜一死也要赢的决心了！

　　商繁胥，你看你昨晚说的些什么疯话，什么两连败也不用介意，你看看人家！

　　杜轻舟估摸着，李书眉虽决心很大，但他与翁泽莲的实力几乎是五五开，究竟战果如何，现在无法估量，还得全靠他的临场发挥！

　　不过，要是他带着赴死的决心一战，倒是有很大赢面的。

　　而后，在去往广鸿堂的路上，蒋芝素拉着杜轻舟的手说，今晚李书眉冒死一战，药王庄已然是做好了关键时刻救下他一命的准备了，她心底自然不希望真的到了那一步，但更不希望明晚关虔一战也是走到如此壮怀激烈的地步！

　　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要死要活是他自己在做主，我们作为旁观者又何必太受感染……

　　虽然杜轻舟此刻是这样在想，但蒋芝素是推己及人的想到了明天关虔的生死存亡上，自己这么去劝，人家如何听得进去，只怕会越劝越急眼的！

　　杜轻舟在心里酝酿了一下后，对蒋芝素劝道：“我们要相信关大哥有战胜上官昉的实力，这几天他一直在苦练，功夫不负有心人，关大哥一定可以的。”先表示了对关虔很有信心后，见蒋芝素苦笑着点点头，杜轻舟又表示出对李书眉的崇敬，“李师叔身为剑术大家，一向是武林中公认的豪杰，我觉得老天爷不会这么不开眼的，今晚一战，李师叔一定没有问题的。”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时候也只好寄希望于老天爷了，蒋芝素想到这里，也无奈地叹了一声……

　　但杜轻舟话是这么在说，心里却是认为，若自己今晚去比武，一定不会将身家性命寄托给忙不过来的老天爷，还是得靠自己说了算。

　　只是但劝人的话，从来无关于是否靠普，更相关的是那话是否够动听。即便自己有更靠普的话可以劝人家，可惜自己用力劝了人家也会听不进去……听不进去的话，还是少费口舌微妙啊！

　　广鸿堂上，今日百论钟是由我执涯的黄盞与云霄宫的段勇斯联合敲响，毕竟虽然昨晚段勇斯顶着特邀客座讲师的名头代替我执涯弟子出阵，但他打心底里也认为自己是云霄宫的人，而且黄盞也认为他其实就是云霄宫的人。两人敲响百论钟，一日一论第五论题目确定，论毅力。

　　既然见到有人大张旗鼓的联合两个门派之力敲响百论钟，杜轻舟觉得，这下自己往后那几战，也是变得名正言顺了，她完全可以也效仿人家，在第七战至第九战时联合某位正道掌门一起去敲响百论钟。

　　一日一论第五论，论毅力，便是先有邪道各派说一件自己津津乐道的靠着支撑毅力完成的大事，再说一件没毅力完成的事，邪道说完，正道再请。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论毅力，或许因今晚两人会出阵比武，所以盛剑集翁泽莲和临剑乡剑宗李书眉都分别说了自己如何靠着毅力支撑，练就出一身绝世剑法的经历。

　　据翁泽莲所说，他为了练成不世剑法，曾经受过种种磨难，例如是被蛇虫鼠蚁撕咬，被奇门暗器射伤，被各类毒物试炼等等，至今任然坚持每年冬天里下河冬泳，夏天里在大太阳底下赤脚踩火坑……所以在他如此有毅力的坚持下，他练就了异于常人的体魄，他的剑法刁钻阴邪独步天下，而且剑上淬毒，可谓是见血封喉，他的身体里也有各种莫名其妙的毒物混合着，任谁一剑过来将他刺伤，人家若被他的毒血溅到，也是要当场中毒身亡……

　　这么听上去，的确是个挺吓人的对手，不仅有着毒辣的剑法，还身体素质过硬，兵器上也有毒，身体里也有毒，在常人看来，这就是个要命的对手了！

　　但元集真并非常人，他听到这里时，对杜轻舟发表了对他这人的看法：“我一向觉得翁泽莲这人挺难以琢磨的，正常人不该是他这个样子，你说你练剑法就好好练剑法吧，你去搞那些幺蛾子干啥？什么这样做是磨练毅力，那样做也是磨练毅力，他到底是觉得自己的毅力有多差，需要他这么不停去磨练？我觉得啊，他能将那什么鬼剑法练出来，这是说明他毅力很强吗？不，这只能证明他虽然脑子傻但是命大！”

　　杜轻舟听得很以为然：阿真，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他这么拼死了在练却没有练成个天下第一，可见他的底子真的很差，需要不停的用各种刁钻办法磨练毅力，可见他的毅力也很差。如此底子差，毅力差，脑子傻，只是命还是挺大的一个人，原来这个翁泽莲是这样的对手，我这下觉得李书眉今晚应是赢面挺大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元集真只觉得，不愧是她，果然和自己想法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