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士无双》一二斤雪

141、自圆其说

　　元集真笑了笑，他并不认为那算什么隐患！

　　虽关虔现在不觉得痛苦了，但那练剑而产生的痛苦实实在在的存在，而与痛苦一并存在的伤害也在。若是人家能感觉到痛苦却硬要练这剑法，那就会一点一点的悠着来，不敢冒进，也冒进不了，只得让自己日积月累的逐渐适应这样的痛苦，进而增强了忍受力将剑法练成。可关虔这下完全不觉得痛，又一晚上将七式剑法学完，所以，其实他的身体已经受到了很深的损伤，只是他有那内功心法的加持，一时还感觉不到痛，一旦这正邪大会结束，他或许就会突破这承受的极限，连内功心法的加持都无法起作用，换言之，是他即将因不知名的伤痛而苦不堪言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这也仅仅是痛苦，虽然感觉是能致命的痛，却并不能真的致命，这痛苦是可以痊愈，只需他调理一阵便逐渐恢复过来，倒也不算后遗症。

　　杜轻舟见他说得轻松，心里觉得有些玄，又提了个疑问：“你这意思，这剑法还不能练得太勤奋了，练得越勤伤得越深，往后一旦伤痛发作，关虔还不得……”

　　不待她说完，元集真就点点头：“虽然会痛得要死，但还是死不了。只是，他最好不要练得那样勤，这两三天每天再练习一个时辰便足够去比武了。”

　　但以关虔那个性，他多半会勤练，而且是劝都劝不住的勤练。杜轻舟觉得自己虽劝不动关虔，却应该去建议蒋芝素多给他准备些疗伤止痛的好药材，以备往后之需。

　　想到这里，没走几步后杜轻舟又想到个问题，听元集真刚才提醒关虔那意思，是比武时出招到了第三十招便不可再比下去了，若是关虔与人交手到了三十招还没有取胜该怎么办？

　　元集真知道她是在琢磨他之前说关虔无论如何会在三十一招后取胜是什么意思，就也对她说了自己的打算：“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情况，若是那样，只好由我来暗中帮他一把了，定会让他在第三十一招时成功得胜。”

　　若是真的那样，又何苦让关虔这么费力搏命的练那“残剑七式”？

　　杜轻舟想到这里，便如此问了：“那你怎么不一早就帮他，省得他费力去练这搞不好就让人致残的七式剑法。”

　　对于这个问题，元集真自是有一番道理：“关虔苦练一番总是有些收获的，那上官昉又不是傻的，若对方完全实力不足却凭空把他赢了，这回我们都在上官昉是奈何不了他，可往后我们没在他身边了，上官昉再为难他，他该怎么办？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总不想关虔永远躲着不出来见人吧！”

　　又走了一阵，杜轻舟突然又问，要是她想学的话，不知元集真会教她什么样的剑法去打赢上官昉。

　　元集真说她不用学，因为若是她想亲自出马，如今的实力就足够将上官昉打败的。

　　杜轻舟听他这么肯定自己，就是一笑，说可惜自己不能出马，否则……

　　“什么否则，别找借口了！哪里是你不能，分明就是你不想……”元集真不等她感叹出什么，就先一步抢白，而后不等她说出什么借口，他自行感叹起来，“若是你娘在，她一定不会让关虔练功，她一定会亲自去比武。你不要说什么碍于枢机库掌印夫人的身份，你没有办法出阵，其实，正是因为这样的身份，你才更应该站出来。我知道，若是你想，你一定能找到站出来的理由，可是你并不想，所以你给自己找到了不站出来的理由。”

　　杜轻舟听后失笑，她并不生气，因为他没有说错：“是啊，我不是我娘，我娘应该会站出来，可我，一旦有了一个不站出来的理由，我就不会再去想站出来的理由。”

　　但其实，她知道自己站出来并不需要理由，只要她愿意站出来，商繁胥一定能替她想好理由。

　　若换在两年前，兴许她根本不会理会商繁胥的劝告，不管不顾的就要将这重任一肩挑起……甚至，若是她自视再高一些，仗着有元集真这一大助力，她完全可以一人把一日一战的九场对战全部包圆了，若更过分一些，连最后的闭幕战她也可以上，而且没准儿她还能全胜！

　　可这也就是从前的她，会觉得只有自己可以，所以不得不这样，不得不那样，如果不做到这份上，没人能认可自己……

　　然而，现在她已经不这么想了……

　　元集真看着她，觉得她有时候就是个无赖，得了便宜还卖乖，可有时候，他又庆幸她是个无赖，而非是个一意孤行的英雄。她会自私，会对人漠不关心，不会为了所谓的大义将自己拖入未知的困境中去，诚然，那或许对她而言并非是困境，但她就是懒，理直气壮的就是止步于此……正因如此，她才是她，她是杜轻舟，而非另一个朝梦溪！

　　或许因他的异于常人，所以元集真能以相同的心境与面貌先后认识她们母女二人，也完全是领略到她二人性格真是截然不同，虽然同为说一不二的火爆脾气，但她们对人对事的态度真的天差地别。

　　每当想起朝梦溪时，他总是觉得惋惜：“是的，你和你娘不同，你娘心中有大义，她愿意为了所谓的大义牺牲自己，无怨无悔，所以她有所为有所不为，看似任性洒脱，实则牵挂太过。”是啊，当年自己明明劝过她应该适可而止了，可她死不悔改，非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当年的朝梦溪以为可以凭一己之力将很多事结束到她这一代，她这样的想法，真是太过天真了。可或许也正是她这份天真，正是她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让他对她另眼相待的吧！

　　而这另眼相待，也不禁令他对她的后人有了憧憬，他想过，将来若这孩子也能有她一般的天真与决心，或许这孩子可以……

　　他原以为，这孩子若是延续她的道路走下去，或许能够比她走得更远，向那个目标离得更近，若是那样的话，他不介意帮这孩子一把，助她完成她母亲未尽的心愿……也以此弥补自己因朝梦溪早逝而心生的遗憾……

　　所以，当杜轻舟出现的云霄宫时，他迫不及待就去见她，还以为这孩子依然在坚持那件事，谁知道，这孩子至今对她娘曾做出过努力一无所有知。

　　这孩子确实是如当年的朝梦溪一样，天真而富有决心，但她也有属于她的执着，她们虽然是母女，但的确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在和杜轻舟一起走出云霄宫时，元集真就已意识到这点了，可是依旧愿意和她走，他想，尽管从她身上自己无法弥补当年对朝梦溪的遗憾，至少，自己不想错过与她的机缘。

　　否则，只怕自己又会有新的遗憾！

　　虽然和她娘相比，这孩子心无大志，自私狭隘，可她也有她的可爱之处。

　　“而你，杜轻舟，你别说是大义，你连小义都难有！可你尽管是于‘义’字上不是那么甘愿去担当，你却比你娘更重情，在你身边待着的人，你都会对他们有情，你想要保护人家，想要看人家活得好，你有高高在上的保护者心态，你根本受不得身边人活得不好。”所以，元集真心里完全认为，若是一日一战第一战时叶全并非有足够的实力战胜乔善因，杜轻舟当场便会拦下叶全不许他出战，然后就仗着自己掌印夫人的身份亲自顶上去！即便那时商繁胥会苦口婆心的劝她别去，但她根本就不会理他！

　　“阿真，你居然是这么看我的？”杜轻舟觉得他这评价还是挺中肯的，她的确是有这样习惯性的认知：其余的人都无所谓，我身边的人都是宝贝。

　　“可你的这种好仅局限于待你身边的人，对方一旦离开你身边了，你是可以说服自己完全不去想起对方的，因为你的情很狭隘，你只会对你看得见的人有情。”是啊，这孩子就是个有情还似无情，说她无情她却又有情的古怪孩子！

　　说到这里时，眼见杜轻舟带着玩味的笑意看向自己，元集真特意停下脚步：“所以，我必须让你看见我。”

　　是啊，她承认了，只乐意管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对其余的一切都能视而不见，她确实是如此一个人。

　　所以，元集真知道，自己要做她在乎的人，就必须待在她身边，在她看得到的位置。

　　她眼见元集真是拿出了和她讲要紧事情的态度在说话，觉得这时不能对他嬉皮笑脸了：“你期望我看见你之后能怎样？”她也是正色说道。

　　“我说过，若你选择我……”尽管对此事他已经不抱希望，但他认为自己至少得反复表明一下心意，这样才能引起她的重视。

　　“这不可能，我嫁人了。”这种情况下，才能显出商繁胥的有用之处，他可是她顺理成章的借口。

　　元集真也知道她会推脱，对这个回答并不感觉意外，所以顺势就说：“好吧，我知道你心里有他了。但你们今后的女儿，我可以等她长大。”

　　杜轻舟听得头大，但也不好直接冒犯他，就委婉表示：“可能要等很久，而且，若是她不喜欢你怎么办？”心里想着，我还不一定有没有女儿，就算有女儿，你这浑身冰凉的，只怕孩子跟着你会被冻着。

　　同在刑天之境当中，元集真自是能读到她这个想法。他不觉一笑：“这一次，我会第一个出现在她面前，不会像你娘和你一样太晚和你们遇见，我相信那孩子在遇见我之后，心里不会再容下别人。”

　　他这相貌，倒是有说出这话的底气！

　　不过，他这脾气，她只怕自家孩子会伺候不了！

　　杜轻舟想到这里，也傲慢地瞥他一眼：“你也太有自信了吧？”

　　元集真微微侧了一下脸，露出迷人的微笑：“自信一些，莫非不是好事吗？”

　　从这个角度靠过去，他确实长得很有诱惑力。不过她觉得自己女儿不该是这么肤浅的人，不应被他蛊惑了去。“你觉得是好事，就是好事吧。”将来若是真有女儿，一定得教育她不要做肤浅的人，男子长得越好看越危险，尤其是那浑身冰凉的更是该离远一些。

　　元集真很想说，若是离远一些，她如何知道我是浑身冰凉的？

　　但他忍住笑对她问：“那你怎么说？”

　　杜轻舟想着自己该找个合适的方式拒绝他，否则自己又领受人家的恩情，又拒绝人家的请求，好像太过分了。她觉得该先稳住他：“我再想想吧，毕竟这事挺玄妙的。”

　　元集真知道她对这事不会轻易答应，毕竟自己与常人相差甚远，让她把女儿许配给她，是有些强人所难。但她若是真有女儿，迟早也会选个人嫁了，若是嫁给个凡夫俗子，倒不如嫁给他。

　　虽然他与常人确实有异，但也不是无法克服这一应的难题，只是克服起来需要他付出相当惨痛的代价。当年他已然是做好准备要为朝梦溪付出那样的代价，却被她一句“大局为重”给拒绝了，如今轮到杜轻舟，她却又不把他当回事，随口就把他拒绝了。凡事事不过三，他可容不得她女儿也来拒绝自己。他就不信了，他想付出的时候，谁能拦得住他！

　　为了让她不敢轻易说出拒绝的话，元集真特意吓唬她：“其实我觉得你就够好了，我也不想再等你女儿长大了，干脆我让商繁胥元神尽毁算了，这样一来，他虽然不死，但与死无异。他活着仅有一口气，你即便与他性命相连，他也不碍我们的事……”

　　杜轻舟赶忙劝他不要想这些歪主意：“他这样也是拖累我啊，搞不好就是害得我一辈子要给他端茶倒水，照料他吃喝拉撒睡，那我不是要活得好累。我都整天焦头烂额了，哪有耐心好好待你，做复合你心意的妻子。”

　　元集真灿然一笑：“我也这么认为，所以觉得还是应该耐着性子等等你的女儿。”

　　杜轻舟干笑一声，没再说话了。起初因为在和他说话，她没把注意力放在路上，又走了一阵才发现，这哪里是回自己房间的路！

　　不等她问出口，元集真已笑道：“不错，我们就是要来这里。”

　　这里？

　　她一看，他竟然带她来见谭苏！

　　玄元神宗的副宗主！

　　推门进到谭苏的房里，元集真先行从刑天之境中现身出来：“小谭，本尊这次将本尊不许你死的理由给带来了。”

　　随即，他一扬手，也让杜轻舟出现在谭苏面前：“就是她。”

　　杜轻舟见谭苏见到他时丝毫没有意外，看来这几日他是常来串门。他叫谭苏“小谭”，虽然看起来谭苏是长了他几十岁，但按照实际年龄估算，谭苏于他而言确实就是“小谭”。

　　谭苏见到杜轻舟出现，立即行了跪拜大礼：“属下拜见宗主夫人！”

　　果然邪魔外道三观不正，这谭苏见她是谁后竟是片刻也没惊讶，即便知道她是商繁胥之妻，却还愿意敬她为宗主夫人。杜轻舟不禁猜想，或许人家谭苏正因她是枢机库掌印夫人，才更觉得元集真选她是真的眼光高呢！而且，难得元集真可以随意把这掌印夫人拖着到处走，可见他家宗主的确魅力非凡，能力卓绝！

　　杜轻舟猜，人家谭苏兴许正这样想来着……

　　所以，为了不让对方得意太久，杜轻舟神情庄重的对谭苏宣告：“其实，我是他未来夫人的娘……或许是……”为了让自己未来能反悔，她还特意加了一个“或许是”。

　　这下，谭苏果然一愣，一时是被惊得合不拢嘴！

　　杜轻舟心中正有些小小得意，元集真也郑重其事的将她介绍给谭苏：“小谭，这次本尊过来，就是为了让你拜见一下本尊未来的岳母。”

　　得他亲口承认，谭苏当即对他更是拜服，不愧是宗主大人，远见卓识，动心忍性，确实非常人可比！若他但凡是多一丝的上进心，玄元神宗也不可能一直占着万年老二的交椅呀！可转念一想，即便是毫无什么上进心，也可以使得玄元神宗长期占着邪道当中第二把手的位置岿然不动，自家宗主果然是天赋异禀，实力扛鼎呀！

　　杜轻舟正好笑于谭苏居然能这么一本正经的听着这么荒唐无稽的事，随后还一脸崇敬倾佩的看着他们，而后，便听元集真又道：“若哪天我岳母有事来投奔你，记得好生招呼，不可怠慢。”

　　“这是自然。”

　　谭苏此刻还是跪拜在地的，直到元集真伸手扶他，他才起身。随即，元集真又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真的得好好活着啊，小谭，指不定哪一天本尊会以你孙子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所以，你可得留神爱惜身体，将玄元神宗守护好呀。”

　　谭苏听着激动得老泪纵横：“宗主折煞我也……”

　　“本尊临凡之时，还是该有个符合常识的身份，至少不该叫未来的夫人太为难。”元集真说着，特意看了杜轻舟一眼。

　　杜轻舟很想回他，你怕人家为难你就别为难人家呀，说什么未来的夫人，我家那孩子可经不起你折腾！

　　谭苏赶忙附和他：“宗主考虑周全，属下佩服不已。”

　　该传达的意思传达到了，元集真再随口说一句：“你先歇着吧！”而后又一挥手，带着杜轻舟重新隐匿到了刑天之境中。

　　这回去的一路二人都没再说话，杜轻舟心里犯嘀咕，这谭苏见他现身这么恭敬顺从，虽眼神中也是藏着激动，但这是见到仰慕崇拜之人的激动，而非竟然与他相见的激动，看来，他们不仅是在这里常常见面，在外面也是经常见面。所以，一日一战第二战时，谭苏使阴招后受了内伤，也是他元集真来帮着调理恢复的，绝对没错！

　　可他说了出现一次他就要消耗掉活人一年的寿命，那他经常出现，这是得耗掉多少年的寿命……

　　她再一想，难怪江湖传闻中说玄元神宗自负有教无类，自诩藏了许多能助人提升功力的武功秘籍，说什么只要对方敢于奉献就能实现心愿……原来是这么回事……或许那些曾经拜入玄元神宗门下，一时间在武林顶尖高手之列昙花一现的人呀，就是因为奉献出太多寿数，所以才昙花一现的吧！

　　不过，若不是他们太过贪得无厌，又岂会落得昙花一现的下场！

　　唉，竟然是这样咎由自取的！

　　元集真读到她这些想法，没想到她居然不曾开口问过自己，便善解人意的替他自圆其说了！

　　他本来还担心她会不会因此就惧怕自己，对自己有所抵触，唉，她果然是不会……或许是在她心里也渐渐认为他是她身边的人了，所以她就是会自行替他开脱……

　　她不怪他对人家的蛮横掠夺，却怪人家太贪得无厌……她啊，能这么去想，果然不是个一般人啊！

　　回到自己房里后，杜轻舟本想着自己通宵没有睡，好歹先回床上眯一会儿，可她合衣躺在床上，竟是一点也睡不着……因为根本就不困！

　　可能是元集真用了什么法子，让她在他的刑天之境中没有消耗精力，而且不仅不消耗，反而他还替她弥补了精力。他这样优待她是可以，反正她也不会乱来，但这样优待关虔，似乎就有些不应当了，万一关虔趁着精神抖擞，又多练了几遍致残七式，那还如何是好？

　　杜轻舟心里叫他一声“阿真”，赶紧把这个想法透露给他了。他没好气道：“我又不傻，干嘛耗费自己的修为给关虔补足精力！另外，那套剑法不叫‘致残七式’，叫‘残剑七式’！”

　　她在心里应了他，想着你那“残剑七式”不就等于是“致残七式”吗？反正都是这个效果，何必纠结于名字！

　　又没过多久，蒋芝素带着灵兰来找她，她先答应了一声，赶紧换了身衣裳便出去见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