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士无双》一二斤雪

126、荒山野岭

　　杜轻舟其实可以想到，商繁胥是极力想要在她面前表现得更能干一些，他想让她感觉，待在他身边，他是可以依靠的，而至于有多能依靠了，他不惜将她拉到这荒山野岭，在除了他以外寻不到活人的情况下，无疑只有他是最值得依靠的，因为这里完全找不出任何人可以和他比！

　　一个如他这般善于附庸风雅的贵公子，自讨苦吃跑来走山路，就是为了讨好她……这等不长脑子的事，怎么感觉不该是他做出来的！

　　就在杜轻舟觉得他行事作风与自己格格不入时，商繁胥也在为她对自己的轻视而耿耿于怀……

　　鉴于他一路走来也是慢慢悠悠的，眼看临近中午，她也没强行拉起他再赶路。就在塘边生了火堆开始烤鱼。两个人围在火堆边，杜轻舟摸出两个随身兜着的煮鸡蛋，一边劝他吃一个先垫垫肚子，一边对着烤鱼开始叹气，早知道会跑这荒山野岭来，自己身上该带点盐的……

　　商繁胥听她叹气，很是不好受：“若现在是那人和你在一起，你一定不会这样叹气。”

　　怎么无端端说起那人了，他也真是发了疯呀！

　　杜轻舟瞥他一眼，故意气他：“是啊，可我有什么办法，有人抽风似的非得跑这山上来……”

　　“你不想来可以不来！”这回，商繁胥也不想让着她了，同样没好气道。

　　杜轻舟心里一笑，他倒是来劲了！脸上便越发对他表现出嫌弃：“我倒是不想来，要不是有人死活拦着我……“”

　　不等她说完，商繁胥直接起身道：“那你现在就走呀！”

　　杜轻舟抬头扫他一眼：“你发的什么疯，你说什么我做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呀！”

　　自己见他不大对劲，怎么可能把他一个人撂在这里不管！

　　商繁胥一听更是悲愤：“是啊，我是你什么人呀，你从来就没把我……”

　　趁着他噼里啪啦说个没完，杜轻舟瞬间起身按上来，把一个剥好的煮鸡蛋塞在他嘴里：“废话这么多，让你先吃个煮鸡蛋，有什么吃饱了再慢慢说！”

　　商繁胥几乎是措手不及地给她塞进去一个煮鸡蛋，眼泪都快被噎出来了，杜轻舟拍背灌水一气呵成地帮他缓过气来，等到终于把这个煮鸡蛋吃下去，商繁胥如同经历了生死劫难一般，心中是委屈得不行，径直扑进她怀里：“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杜轻舟推了他一下，却被他不满地“嗯”了一声，随即抱得更紧，她头大地拍拍他：“算我不好，这总行了吧……”

　　商繁胥趁机示弱凌强：“什么算你不好，你一点诚意都没有。”

　　杜轻舟硬着头皮又安抚他：“好吧，是我错了……”

　　商繁胥见她这么配合，一点也不想见好就收：“那你说你哪里错了。”

　　杜轻舟不吭声了，他正预备又对她哼哼，被她一巴掌掀翻在地：“唧唧歪歪的，你有完没完！”

　　商繁胥委屈地揉着被她打到的左肩，坐在地上就不肯起来：“你又这样对我……”

　　看他如此装模作样，杜轻舟真是还想给他一巴掌，可一回神发现鱼已经烤好了，算了，先吃了烤鱼再说吧。

　　于是主动伸手把他拉起来，看他眼中还有埋怨，她笑了笑：“我就这样了，听话，快把鱼吃了。”

　　商繁胥念在她还关心自己肚子饿的份上，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喔，吃就吃，你凶什么凶。”

　　煮鸡蛋各自吃了一个，还吃了一条烤鱼，虽然没什么滋味，但基本是填饱肚子了。待会儿要是走在路上又饿了，她还有几个之前沿路摘的野果子可以吃，反正今天可以踏实过了。

　　下午，拉着商繁胥的手，他们又赶了很长一段路。尽管这山路也是有陡峭难行的地段，却还拦不住他二人的……到了傍晚，听商繁胥说他们应该走了四分之一的路程了，她才总算是没有拉着他继续赶路。

　　两个人各自搬了一块稍微可以当做矮凳子坐一坐的石头垫着，一起坐在一棵老树下，杜轻舟把路上摘的果子和他分了。吃了些果子，感觉肚子也不饿了，她问他还要不要烤只小鸟，他笑着说不用，她想反正身上没有盐，烤出来的小鸟也不会有多好吃，便作罢了。

　　眼见天色越发暗下来，升起火堆后她说要去捡树枝做柴火，让商繁胥看着火，商繁胥说怕她把他扔下不管便死活要跟着去，等树枝捡回来，火已经熄灭了。

　　杜轻舟简直想暴打他一顿，可还是忍住了，正要生火，却见商繁胥已经动手了，她冷眼旁观，见他倒不是个笨手笨脚的，不多时便生起了火。

　　还以为他会邀功，可他只是淡淡道：“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废……”

　　杜轻舟笑道：“我没那样想。”随即便开始给火堆添些树枝拢着。

　　商繁胥脸上却更是失落：“是啊，我竟忘了，你是从来没有想过我什么的，一直都是我自己在强求。”

　　杜轻舟此时不知如何同他接话，好像怎么说都不对，如若昧着良心去哄他，这时哄住了，今后他还会变本加厉……唉，这人实在太难缠了，她完全不想理他！

　　见她不回应，商繁胥又阴沉道：“我曾听那人说过，当年你们一起……”

　　杜轻舟仰天看了一眼，冷月凄风，星辉暗淡，正是苦情的好时候呀！便也由着他胡说起来：“为什么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商繁胥见她竟然没有跳起来反驳自己，一时心中酸涩难忍：“就算我不提，你不是也在心里想他吗？”

　　哎……这人，强行苦情也就罢了，还随口就对她栽赃陷害，她有些受不了：“胡说，我想那人做什么，那人已经是别人的驸马，而且也是别人孩子他爹，况且还可能不止我已知的两个，说不定和他有瓜葛的还有更多女人……”

　　商繁胥听到这里时，捡起一根树枝巴拉一下火苗：“所以，你嫉妒了？”

　　杜轻舟一把将他手里的树枝抢过来折成两断：“关我什么事呀，我去嫉妒，我看上去是闲心有多好？”为防他胡思乱想过后搞出什么幺蛾子，她郑重提醒他，“你要是敢不学好，也像那人似的左拥右抱，我可告诉你……”

　　听她紧张自己，商繁胥的心情立马就舒缓了，可还是想问：“那你刚才不理我，不是因为那人的缘故吗？”

　　杜轻舟看看跳跃的火苗，又看看目光中的同样有火苗在跳跃的他：“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呀？”

　　商繁胥眼中的火苗越烧越旺：“我只是担心你在我身边会不痛快，如果你明明在我身边，心里却总是想着那人，如果你敢这样对我，我会受不了的。”

　　那也是你自找的！若非你一直那人怎样，那人怎样的，她何至于再想起那人呀！

　　杜轻舟很想这么回他，可想到自己为图一时痛快，对他毫不忌口，指不定他转眼就做出什么让她追悔莫及的事来！

　　到底她还是不及他阴险狡诈的，所以还不如坦白对他讲：“对于抓不住的东西，我从来不会去痴心妄想，我不是那种不切实际的人。就算我曾幻想过什么，但那样的幻想也是全因为我自认已经胜券在握。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会轻易让自己涉足其中的。”

　　“为什么你会对那人没有把握了？是因为你知道他把你卖给我了，还是因为他曾经刺过你一剑又娶了个公主？亦或是他即将成为别人孩子他爹了？”

　　杜轻舟不想回答他无聊的问题。

　　可他却在拈酸吃醋的道路上越挫越勇：“总不至于是你觉得自己嫁给我了，所以你想要恪守妇道，不与他人牵扯不清吧？你明知道，我们其实没有夫妻之实，你要是……”

　　杜轻舟猛地站起身，商繁胥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原本杜轻舟是要站起来踹他一脚的，可见他一哆嗦，便也没对他做什么，只是气愤道：“你在和我说笑吗？我们没有夫妻之实，所以那人来了，我就要和他跑了？那人明明就娶了公主，又有个似乎很有本事的才女辅佐他，不论那人除了她们二人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女人，就她们二人，我不知道可以拿什么和她们比？”

　　“你何必妄自菲薄，你又不比人家差的。”说罢，怕她还不自信，他又补充，“你嫁的郎君洁身自好二十好几年，是绝不会把自己交托到一名庸常女子手上的。”

　　他这异于常人的眼光，杜轻舟只觉是难以恭维！

　　本想说人家那二人，一个是公主，一个是才女，自是好得她没法比，可转念又想，自己自轻自贱是为哪般，那两个再能干，奈何眼光一言难尽啊，自己何必去和那睁眼瞎一般见识！

　　她恍然大悟：“是啊，所以我为什么要拿自己和她们比！”

　　商繁胥心中一动，顿觉现在气氛很适宜：“轻舟妹妹……”

　　见他说着就来拉她的手，她一步避开：“我知道，你勉为其难娶了我，我该摆正自己的位置，不去对你想入非非，这叫自保。”尽管他立马摇头反对，她还是装作看不懂，“你放心好了，你继续坚持自我，继续洁身自好，我绝不会来玷污你……”

　　商繁胥听急眼了，也站了起来：“不，你是误解我了，我和你说这么多，就是想你……”

　　不等他说完，杜轻舟是早已看出他其实是巴不得被她玷污，这才故意对她苦情起来使出激将法，妄想迫她就范……

　　“你想这么多做什么呀？”杜轻舟继续装傻，一掌拍在他的背上，看他吃疼得险些落泪，她才蹲下去坐在原先的石头上，“明天还得赶路，别瞎想了，赶紧睡……”

　　之后便靠在树上闭目养神，他几次伸手想去把她拉到怀里，可都给她一手格挡开。

　　夜色凄清，和风微凉，山中不知名的雀鸟叽叽喳喳的高唱着，那火堆越烧越旺，他侧身痴望着似乎已然睡着的杜轻舟，心中那股浓烈的情愫再难压抑：“轻舟妹妹，我睡不着……”

　　他这声音一听就是在摇尾乞怜，杜轻舟眉头一皱，虽为睁眼去看他，却是应了一句：“是饿得睡不着吗？”

　　“是啊……”他笑着回答，然后缓缓向她靠近，“真的很饿呀……”

　　他的声音听着这样古怪，杜轻舟不情不愿地睁开眼，这一睁眼就瞧见他张嘴向自己靠过来，她立即吓得跳起来：“干嘛？你已经饿得想咬我一口了吗？”

　　商繁胥一勾手将她拉进怀里坐下，趁她不备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接着就擒住她的手脚，故意在她耳边低笑：“是啊，就是饿得想吃了你呀！”

　　杜轻舟立马奋起反抗，她本就不是什么束手就擒的弱女子，“商繁胥，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呀！”

　　见她一挣脱怀抱，商繁胥立马追了上来：“与其活着这么痛苦，还不如死在你手里算了。”

　　商繁胥躲了几下，发现他一直紧追不放，便也懒得再躲，一回身便与他扭打起来。其实他也舍不得真把她打伤了，主要就是想擒住她好占便宜，若是浓情蜜意之下能升华一下感情，彻底变成名副其实的夫妻，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但杜轻舟的动机明显就是单纯很多了，既然他主动讨打，她绝对要满足他呀，拳拳打在他的痛处，虽然也顾念着没有打脸，可除了脸之外，哪里都可以随便打……

　　由于两人身手都属绝顶高手，一时便缠斗得难分难解，不觉已是各自累得气喘吁吁，却还是不肯罢休，最后，终于在从他身上掉落下一个白瓷小瓶后，杜轻舟右手一扬，双方才暂且罢手了。

　　杜轻舟将那白瓷小瓶捡起来，一脸狐疑地看看他，心中正想着，这个下三滥，居然敢对她下阴招吗？还以为白瓷小瓶里是什么不三不四的药，可待她一查探，里面竟是装着盐！

　　杜轻舟立马又冲上去一拳将他掀翻在地，随即又从他身手搜出了两支白瓷小瓶，里面装着姜粉和山椒粉！

　　“你带了这些好东西怎么不早说？”早知道他带着调料，中午烤鱼的时候就可以用上啊！

　　商繁胥给她欺压在地，脸上虽有委屈，心中却是乐意她对自己摸个不停：“你又没有问我。”

　　“你可以自己说呀。”凡事她不问他就不说，这个毛病他得改呀。

　　眼见她不再对自己搜身了，他心里一阵失落，躺在地上不肯起来：“你总认为我是累赘……”

　　杜轻舟念着他带了这些调理也是有心了，便主动过去拉他：“你对我不是也有很多不满吗？”

　　“我没有。”他一伸手便使坏地将她也拉倒在地，趁其不备便翻身将她压制住。

　　竟然这样就着了他的道，杜轻舟叹口气，自己果然是妇人之仁，便冷眼看着他问：“那你觉得我是个完人了？”

　　月华冷辉，夜火浮动，他呼吸浓重地逼视着她，起初是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我们各自都有缺点，我本就不是为了娶个完人才和你成亲的。”

　　杜轻舟感觉他似乎是已然按耐不住要对她做出什么错误的举动了，便用力推了他几下，可还是有些推不动，正预备唤来断离剑了，却听他低声问：“愿意吗？”

　　她赶忙摇头，可他并没有挪开，依旧是目光深沉地看着她：“你是阻止不了我的。”

　　“是，因为还轮不到我来阻止，你会阻止你自己。”这种明明该用武力解决问题的时候，她偏偏突发奇想打算和他斗智斗勇，这感觉真是刺激呀。

　　“可我不想……”说着，他细细端详着她的脸，带着高深莫测的表情，“不知为何，你总是对我报以侥幸心理，尤其是，我们已然拜堂成亲……”

　　她笑了笑，貌似一点也没因他此刻的注视而慌张：“拜堂成亲是吗？商繁胥，你当真在心里认可我成为你的夫人了吗？若是你要我属于你，做你的夫人，那么，那时候的你也将完全属于我。”

　　他忽然伸手捏紧她的下巴，这一低头本是打算在她的唇上烙下一吻，却在她嗤笑的目光中改为亲吻她的颈间，而他的手，也不动声色地捏在她的腰上，她不屑地冷哼：“商繁胥，你真的打算死心塌地地做我的人了吗？”隔着衣服给他捏两把已经是她忍耐的极限了，他要是真想为所欲为，她便要杀他了！

　　“是啊，我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她这时还在做口舌挣扎，他觉得有趣。

　　趁他一时大意，杜轻舟一个用力，翻身将他压制住：“所以，你是因为和我成亲了，才觉得应该和我更近一步的，是吗？”

　　“是呀……”商繁胥被她压住也不惊慌，反而笑着又捏捏她的脸颊：“如果你想主动一些，我把主动权交给你也可以。”

　　“好吧，换我主动！”杜轻舟说罢坐起身来，在他激动的目光中，合上了自己的衣衫……

　　“你这是做什么……”商繁胥立马也坐起来，按住她的肩膀就要把她扑倒。

　　杜轻舟立马给他推开，站起身的瞬间已然将断离剑握在手中，一剑指向他的眉心：“商繁胥，我这是为你好，主动和你划清界限呀。”

　　“轻舟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耍我！”这时要叫停，不是要他的命吗？

　　他的呼吸浓重，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睛红通通地盯着他，一副伺机而动的模样，今晚要是不把他打得爬不起来，只怕他不肯轻易放过她了……杜轻舟寻思自己该如何与他周旋：“哎，我爹大义灭亲把我嫁给你，也不知他到底是图什么？”

　　见他很认真在听自己的话，当然，他可能也是想让她放松防备，可她觉得自己此话可行：“我其实对我们的姻缘是很有些疑惑的，之前十师兄在时你绝口不提我们成亲了，我身边亲厚的人一走你就说我们成亲的事，我总觉得有古怪呀！”

　　商繁胥大胆地拉她了一下，见她只是皱起来眉头没有对自己挥剑，他又不管不顾地扑身抱住她的腿：“我待你不够好吗？”

　　他的身上滚烫烫的，杜轻舟本想挪开，却被他抱得更死。她叹了叹气：“自然不能说不好，但从前那些对你嘘寒问暖投怀送抱的美人们待你不好吗？怎么你对她们就从未就范？”

　　他义正言辞道：“我那是得为了你守身如玉呀！”说着又磨蹭了她几下，又像是威胁又像是讨饶地对她说，“轻舟妹妹，反正今晚你不能把我晾在这里不管……”

　　那能怎么办？自己又不能随他祸害了去！

　　他有他的难处，她也有她的坚持：“既然你一直守身如玉，还请你继续守下去，若然是守不住了，也别冲着我来。我还得回去向我爹问个究竟，总不至于稀里糊涂的就给人骗到手了。”

　　“你……”商繁胥听得哭笑不得，自己这么痛苦不堪了，她还是不垂怜一下……

　　二人又僵持了一阵，商繁胥突然站起来，杜轻舟拿剑指着他，要是他敢用强，自己一定给他好看！

　　其实，就是在片刻前，商繁胥已经是平复下不少心绪了，原本是想借着二人在山上孤男寡女之机把她抓到手心里的，奈何她本就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人……不愧是他选定的人！

　　如若她刚才一时心软便半推半就了，或许在得到她的瞬间自己便会绝她竟不过如此……在得到之后便觉得太没意思了，诸如此类的人或事，自己经历得还少吗？

　　算了，还是先饶过她这次吧，算她欠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