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士无双》一二斤雪

124、三个条件

　　既然她答应往后还要给他揉一揉，他便高兴地将一些情况说给她知晓了。

　　他说，当年他因她之故，缠绵病榻约莫四年。这四年里，那人其实不止来找过他一次……

　　起初那人是一心一意来给他送解药，一心一意想帮她斩断和他的纠葛，可惜，他那时太无聊了，便起意对这送上门来的人好好诱惑一下……

　　听到这“诱惑”二字，杜轻舟着实吓了一跳，商繁胥见她是想歪了，故意暧昧一笑，不疾不徐又给她道出了后来的故事。

　　在他的极力“诱惑”下，那人尽管历来是个冷峻戒备的个性却终于开口了，不仅是道出了那人自己凄凉悲催的身世，还顺带着遮遮掩掩说了些关于她的故事……

　　他那时其实主要目的便是要打听关于她的事，一听之后自是异常欢喜，原来她就是她！犹记得当年她娘曾答应过，会让自己的孩子来照顾他一生一世，他年复一年痴痴地等着，却终是看不到她来，正于一筹莫展之际，总算是得知了一些关于她的消息了，不由得欢天喜地起来，只觉自己生命的火花瞬间被点燃了……

　　什么痴痴等着，什么一筹莫展，什么生命火花……统统都是鬼扯！杜轻舟完全记得他那时有多风光多招摇，哪像他自己说得这样阴沉晦涩！

　　可他完全无视了杜轻舟嫌弃的目光，说到这里时，忘我地拉住杜轻舟的手道：“轻舟妹妹，从那时起，我所等待的就不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从此我便知道了，你就是让我思念盼望的人。”

　　“是啊，这还真是歪打正着啊……”杜轻舟没好气的撒开手，想着他与自己第一次见面时那可恶的嘴脸，说什么让她跟他回去做家奴之类的话……真是恨不得又打他几拳来解气！

　　商繁胥看看她的脸色，心知自己越说得柔肠百转她越会不屑一顾，便没有在此地着墨太过，又接着说到关于那三个条件的事……

　　他说，既然知道她应该是属于他的，自然便容不得别人觊觎，尤其是那人……那人对她还不仅仅是觊觎，而是一直口口声声在说，她是自己的，自己是她的……

　　他听得心中很是气愤，几经试探后发现那人确实对她执念颇深，似乎已在心中决定以她为救赎，指望靠着一生与她相依为命来弥补人生中的诸般不如意……

　　说到这里时，商繁胥特意看看杜轻舟的表情，试探着对她道出了那句话：“‘若是这一生有阿衡相伴，我便觉得自己活着还是有意义的’，那时候，那人对我说出了这句话，我至今还记得他那时的表情，他这句话不是说着玩的，是真的以轻舟妹妹你为他活着的理由，只要有你在，他便拥有了支撑他去面对一切艰难险阻的勇气……”

　　“喔……然后呢？”两年前若是给她听到这些话，必定是要泪洒当场的，可现在听到却觉得十分可笑。

　　那人曾经是如此看重她，却用她来和商繁胥做了交换，可见，若是有得选，那人便是再看重她也可以出卖她……果然，那人是个聪明人啊，知道审时度势，知道用最少的筹码换取最大的价值！

　　杜轻舟的表情是云淡风轻的，商繁胥却不由得又揣测颇多，生怕她是在自己面前强打镇定，实际上正为那人伤心欲绝呢！

　　为防她在为那人胡思乱想过多，商繁胥双手捧起她的脸，让她只盯着自己看：“我这个人在寻常情况下是不会感动的，可听着他的话，我还是被他镇住了……”

　　杜轻舟把他的手打开，似笑非笑道：“是啊，但不是因为感动被镇住的，是觉得人家居然能这么傻，所以给镇住了，对吧？”

　　“还真是！”

　　如今她已如此明了他的想法了，想来也是为他用心颇多，就不知，如今她对他的用心程度，是否能及得上当年她对那人的！

　　想到此刻，商繁胥又继续讲接下来的事，他说无论如何，那人对她的用心和看重皆是博得了他的一些敬重，为了能让那人地对她死心，他便打算好好赏给那人一些贵重之物。

　　杜轻舟听得一脸平静，见他说道这里便停下了，还挑眉问他怎么不继续讲。他看她没像是在生气，又讲到：当时他是提过用金银珠宝名品珍玩来换的，但对方态度坚决地回绝了，他便又提出了用别的来换，例如是答应对方三个条件。其实，他提出了要把她换回来，并非全因那人的话让他有多触动，更多的是因为，若非是那人答应来换，哪怕他觉得她是属于她的，这是打从一开始她娘便答应的，可他却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可以将她拴住，即便将她成功拴住，却无法确定她是会个乖乖听命的，再加上他已见识了她说一不二的性格，他觉得，若是得那人成全，他不至于采取太过强硬的手段便能将她接回身边，何乐而不为呢？

　　听他说了这么多，虽然眼下的情况确实是那人背信弃义，无耻地将她出卖了，可杜轻舟却有些疑惑，那人为什么会为了三个条件便出卖她！

　　对此，商繁胥虽不满她依旧在言语中对那人还有帮衬，却故作神秘地告诉她：我自然是有办法让他不得不答应的，威逼利诱也好，晓理大意也罢，你看现在的结果也就是这样的……

　　杜轻舟瞪他一眼，让他不要卖关子，究竟是答应过什么条件，赶紧说！

　　商繁胥笑着又开始兜圈子，说对于男人来说，若是当世绝顶的美人送到面前，不知有几个是能坐怀不乱的？

　　过往他自己和群芳谱的那些美人相识相交，虽也免不了笑语相迎，但他都是以礼相待的，因为对他而言，这些美人也就是他想要达成某些目的时不得不用到的工具，对待工具，尤其是这样贵重的工具，自然是得轻拿轻放，一旦目的达成便立即原物归还，切勿让工具在自己手里有所损毁，以免平添负累……

　　所以，即便是遇上个热情周到又肯投怀送抱的，他本着不想因为一时欢愉惹来一世麻烦的原则，一律都装作是自己不解风情，给婉拒了。

　　杜轻舟催促他赶紧说重点，不要一味自夸了！

　　他一笑，说像他这样清醒的人，想抓住某些人的心自然是轻而易举的，而在他的蓄意引导下，那些美人越是表现出对他沉迷，他越是觉得人家不过如此……

　　可他这么冷静，却不是人人都这么冷静的，当年他指引那人往南方去，而恰巧当年的姜国公主姬瑜在那时被叛军所擒获，那人一去，正好来了个英雄救美，所以，帮那人受获得权势，在一国之中立足，这第一个条件，他算是完成了。

　　至于立足到什么地步，获得怎样的权势，便是全凭那人自己辛勤付出去换了，如若对方不是个傻子，自然就该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若想有大收获，必定是要做大牺牲……

　　杜轻舟听后不置可否，只对一事稍有好奇：“你怎么知道姜国公主出了事的？而且还可以刚好让那人给撞上？”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些机会，需要自己把握的……”

　　他虽没有明说，杜轻舟已然知道他一定是从中做了不少安排：“那公主也是倒霉……”

　　商繁胥却不以为然，只说很多事皆是咎由自取，与其怨怪旁人，还不如怪自己太得意忘形。

　　杜轻舟不想听更多乌七八糟的事了，便自动略过个中细节，又问他第二个条件是答应了什么？

　　他说，那人求他答应，将来那人有了儿子，要让这儿子拜入他的门下，成为枢机库掌印的弟子。

　　杜轻舟立马就不同意了，说这个绝对不能照办。商繁胥却假仁假义地和她说什么孩子是无辜的。

　　杜轻舟冷笑一声：“那就让他继续无辜下去，不要为了荒唐的爹娘来蹚浑水。”

　　可说到这里，杜轻舟又想到那姬瑜可是个虬人公主，哪里能够孕育小孩……

　　正当她又想松口气时，商繁胥却告诉她：“你没看出来吗？如今何循循已然是怀了那人的孩子。否则，当着你的面，那人何至于如此疼惜珍重她。”

　　杜轻舟大吃一惊，众所周知，这封国才女何循循不是还没嫁人吗？竟然肯为那人牺牲奉献成这样！

　　商繁胥见她这一惊一乍的，便嘲笑她没见识，说何循循那家是帝师一门，虽然最近十余年的重心是辅佐封国的君王，但其实何循循的叔伯兄弟们是各国都有摄政。对于何循循而言，或许她并不觉得当今天下这些王室当中有谁值得她效忠的，她心中选定的，所想要辅佐的君王，或许即是那人。

　　所以，不用拘泥于男女之情的常态去考量他们，何循循和那人是彼此托付了终身，却不仅是情感上的托付，更多的是责任与大义的托付。

　　现在对于那人来说，拥有一个孩子是至关重要的大事，何循循不放心将这个大事交给别人去办，便亲力亲为的承担起了责任……

　　杜轻舟听着还是摇头：“明明是一对狗男女却把自己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简直是匪夷所思，不知所谓……”

　　事到如今，已经答应过两个条件，而且第二个条件，无论将来那人到底有没有孩子，反正也是绝不允许收入枢机库门下的！

　　商繁胥见她态度坚决，却笑言若有一人那人的孩子哭哭啼啼求到她跟前，她还是会心软的。

　　杜轻舟说自己绝对不会，然后便不再和他争论这件事了，反正她不同意，他就不许做。趁着他还在笑，她接着又说，剩下的第三个条件是一定不能再答应，可她正说到这里，商繁胥拉拉她的衣袖：“我给你说件事，你可不要生气！”

　　“怕我生气你还敢做！”她脸上貌似不悦，心里却觉得，你就算还闹出什么幺蛾子，我不是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了吗？更离谱的事都碰上过了！

　　商繁胥一副小媳妇模样，扭扭捏捏的依旧不敢说：“人家不是……”

　　杜轻舟嘴角一抽，直接骂他：“有胆做没胆认是不是！别支支吾吾的，赶紧说！”

　　他怯怯地扑进她怀里： “其实第三件事我已经答应了，就是他想和你见一面，和你说说话……”

　　杜轻舟一愣，想来这是比之前两件事更容易些，若是他对这三件事的承诺格外看重，是趁此机会做个了结再好不过！

　　于是，她把他从怀里揪出来，慎重地再次确认：“人家说要和我见面说话，你就答应了？”

　　反正是已经碰过面了，她就没有太介意，甚至觉得答应这个条件，至少比他背着自己去答应更了不得的条件要好。

　　但商繁胥对此很是自责：“我知道，这是我最不该答应的条件，可我那时候不知怎地就鬼迷心窍了，想着若是当着我的面让你们见上一面，总比他背着我来找你好……”

　　杜轻舟瞥他一眼：“你以为那人有这么能耐！”也太小看她了吧！

　　商繁胥一时不敢将她的用意想得太理想化，继续在她面前自责道：“其实，原先他提出的第三个条件是，想把你接到姜国去和族人团聚，他说你在族里本是柳暮深的继任者，你素来是重情重义的，自然不会背弃肩上的责任……”

　　杜轻舟听得很是不忿：“哈，若然我是重情重义不会背弃责任的，从前我两年不在，他们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当然，尽管人家可以说是在苦苦支撑，现在我终于醒来，是该去肩负起使命了……可那边我有情义有责任有使命，这边我就毫无挂碍了？对我爹而言，对你们而言，甚至是对你商繁胥而言，我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吗？”

　　商繁胥赶忙拉住她的手：“当然不是，你是我商繁胥此生唯一的妻子，哪能说是可有可无的人！”

　　或许是因为太过义愤，杜轻舟这回不仅让他拉住自己的手，甚至还特别用力地反握了他的手：“是啊，就连你都可以这么随口便说出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可见我对这边也是该有情有义，有责任有使命的。过去我傻，被人家卖了还帮着数钱，我傻成那样了，也没见人家还我几分好，照样看见我就可以刀剑相向，我到底是傻得有多离谱，还要回那边去继续给人卖命啊！”

　　她主动拉住自己的手，还说了这么多坚决的话，商繁胥欢喜地对她点点头：“就算你真傻成那样，我也是由不得你回去的，轻舟妹妹，你可是我……”

　　杜轻舟不等他再诉衷肠，便继续道：“是啊，虽然你时不时做出些不要脸的事来，可你这人素来就是心口不一，骨子里还是很要面子的！如若让人知道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被人拐跑了，而且还是你自己成全的，我想这天下看你笑话的必定是比赞你大义的多很多！将来你又讨门妻子，难保不会学着我这前车之鉴又干出什么有辱门风的是来，唉……”

　　说到这里时，她不禁替他很是惋惜……

　　商繁胥为防她再说出什么让自己哭笑不得的话来，赶紧把这个话题挽了个结：“我自然是无论如何不肯答应的，所以他便自认保守了一些，折中说了现在这个要求。”

　　杜轻舟看看他，在她把手松开后，他立即面露失落，尽管她知道他这人心思叵测，可今天这些话，换做是从前，他是一定不敢对她说的。

　　可以显见的是，尽管他对她交代了这许多事，但一定还有更多是被他私藏着，等到有朝一日，他觉得那时的她可以知道时，便会像现在一样，一面试探着一面告诉她，万一发现她脸色不对劲，立即便换个话题将话绕出去……

　　虽然她不知道他哪来的把握敢对她说当年以三个条件将她换到手的事了，兴许是听到她说喜欢他，他便有些自以为是了！

　　想到这里，杜轻舟又笑了笑，故意道：“其实我原本也是想不到的，那何循循居然和他有牵连。一直以来，我还以为她是喜欢你来着，谁知道，人家完全没有看上你！”

　　商繁胥不甘示弱道：“我更是从来没有正要瞧过她！”

　　“你敢去和她眉来眼去一个试试！”杜轻舟立马给他凶了回去。

　　商繁胥脸上神情立马柔了下来：“哇，轻舟妹妹这么宝贝我呀，竟然舍不得让我被人家多看一眼。”

　　见他说着便要靠上来，杜轻舟赶快起脚把他踹开：“好在我知道你是个洁身自好的，不可能和她有什么了不得人的事。不然，我一早就将她挫骨扬灰了连渣都不会剩下！”

　　商繁胥虽被她踹得有些疼了，听得她这番话还是很满足：“没想到轻舟妹妹竟然这么护着我！”

　　杜轻舟没搭理他了，他看看她的脸色，自觉她虽没有主动开口问，但必然是对如今孤山一族的处境还是会感兴趣的，便自发地又给她说了这事。

　　原来，在那人的主张下，孤山一族为了大局为重，很多人都和姜国的高门结了姻缘。

　　杜轻舟心想：是啊，那人连自己都舍得了，更何况别人。

　　这时，就听商繁胥感叹一声：“我不止一次想过，若是你那时和他走了，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杜轻舟随口接下这话：“是啊，指不定就给他转手卖了，想想都很后怕啊！”

　　商繁胥也是深以为然的样子：“是啊，或许真是那样……”

　　杜轻舟见他说罢便是一脸焦虑地仰头望向车顶，身子又不由分说地向她靠过来，似乎是想趁着这个令人心酸的话题和她更近一步，打算通过身体靠近一些给彼此一些慰藉……

　　然而，杜轻舟一掌过去把他扇到了软垫上趴着，见他茫然无措地看看她，那满眼的无辜啊，好像是完全没有弄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杜轻舟好笑地看看他：“我们能别在这里自己吓自己了吗？说实话，他完全就没有卖我的机会的，是吧，除了卖给你……”

　　商繁胥仍是一脸诧异。

　　杜轻舟再笑道：“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他不是一早就把我卖给你了吗？以三个条件，也或许是不只三个条件，他觉得我更值钱，又提了更多条件……”

　　既然她有意对此事刨根问底，他便也懒得再遮掩了，尽管她知道这些可能会伤心，可伤心也是她自找的。他原是不打算让她知道这些事，可她偏要自讨没趣，自己一味替她打算她却老是不领情，那有什么办法呢！

　　人若是喜欢犯傻，旁人劝她也是劝不住的，需得让她自己痛了，她才知晓适可而止！

　　如此想来，自己也是为了她好，便没有再顾虑：“他倒是试探过我，能否追加条件，但我这人素来中正，觉得作为人不能太过背信弃义，便给他规劝回去了。”

　　杜轻舟看得出他似乎是生气了，他就趴在那里，眼神傲慢地与她对峙着。

　　她见他这赌气似的模样其实挺想笑，可又想想自己经历的这些事，或许还是她自己更可笑！

　　想到这一层时，也就没了笑话人的心情，表情不觉冷淡下来：“你心智坚定至此，我是该佩服你一下的。当然，或许是你当时已经胜券在握了，又或许，是我对你而言不值得付出更多。”

　　商繁胥也随之露出沉寂的目光：“值不值更多不是我决定的，决定权在于你。”

　　看样子，他是要和她比谁被伤得深了！

　　抱歉了，在比惨这方面，杜轻舟自认是不落于人：“所以，不论我值得什么，至少你觉得他已然把我卖给你了，所以，当时如果我非要和他走，如果谁也劝不住我，就算他不动手，你也会亲自动手……”

　　听她越说越凄凉，商繁胥觉得或许自己该及时收手：“不，我下不了手，轻舟妹妹，你是我认定的人，我怎么可能……”

　　可他虽然话是说得真切，却在最后时欲言又止，其实心底莫名的有些期待和她把话说透彻些……

　　毕竟，一个无法完全了解他的人，是不可能和他携手走完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