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士无双》一二斤雪

113、煞费思量

　　对于喝没喝凉茶这事，商繁胥暂时没有回应她，在抱着她回到房内后，把她往床上温柔地一放，接着他就慢条斯理地过去把房门关上。

　　虽然他把动作故意做得那么郑重，好像是下定决心今晚要来和她争出一个道道来，但事实上，他关上房门，回头又向她走来时，她已然是自行解开穴道，脸色十分坦然地坐在床边看着他了。

　　商繁胥对此也并没怎么惊讶，反而是笑着夸奖她：“果然轻舟妹妹是不会给人可乘之机的！”

　　杜轻舟看看他，随即又问了那句：“你喝凉茶了吗？”

　　不可否认，刚才在房外，他抱住她叫她一声“轻舟”时，她心底是咯噔了一下的，只觉得今天真是让人应接不暇的一天啊，商繁胥，他要是真敢乱来，自己就拿他来练手了！

　　可私心却觉得，他总还是不至于这么没眼色，这时候来给她找不痛快吧……

　　他们相处至今，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有这怎样的脾气，她说话做事为什么会那样做……这些，只要他有心，他就一定能猜个七八……今天自己这样子，分明就是遇上什么事了，他何至于今天来和自己说什么“圆房”？

　　趁火打劫也不是这么个打法呀！这不是摆明了想找抽吗？

　　同时，她也觉得，他必然也是遇上什么事了，这一天不见，他待她从不疾不徐游刃有余，匆匆就变为了口不择言急火攻心……实在太奇怪了……

　　“你让我喝的，我自然是得听你的。”商繁胥说着就往她这边走，“看在我这么听话的份上，轻舟妹妹，我让你做什么，你可愿意听我的？”

　　“你说的话要是有道理，我会听的。”适才他突然在她背后点穴，她一个措手不及就把断离剑落在地上了，现在她心念一动，那断离剑便从窗外飞身而来，恰好就来到她的手里。

　　见她悠闲地把玩着断离剑，时而抡起来转圈圈，时而又流转在指尖上颠了又颠，而且脸上并没任何怒意，商繁胥试着向她走近几步，见她没看他，他又走近几步……

　　待到他走到跟前，杜轻舟抬头扫了他一眼，接着便将断离剑隐匿进了刑天之境中。看她这样，是不打算和他动手，他站在她面前把她看着，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请坐，别客气。”杜轻舟其实也并没觉得他这时有多忐忑，但他现在迟迟不说什么不做什么，反而让她觉得心里毛焦火辣的，便主动对他说话了。

　　“轻舟妹妹……”

　　他虽然开口，却还是站着没动，杜轻舟脾气一上来，直接一把就将他拉到身边坐好，但大约是用力过猛，这一下，就不仅仅让他坐好了，还顺势就将他扑倒在床上了。

　　“你……”

　　商繁胥眼中闪过一丝喜悦，随即就是呆愣愣地将她看着，杜轻舟居高临下地趴在他身上，脸上也有些微疑惑，但她并没有起身将他避开，就这样把他压着感觉也没多不妥，这便开口问：“你是要和我讲什么道理吗？”

　　“你这样对我，我有些紧张……”商繁胥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心想自己要是合了心意将她翻身压在身下，指不定她就要对他动粗，倒不如现在这样，让她暂且享受这高高在上的姿态。

　　“你紧张什么？你不是一向能说会道的？”他一贯就喜欢在她面前装弱势，自己如今不过是把他扑在床上了，又没做什么，他居然就紧张得说不出话了？

　　这等胆色，谈何圆房？

　　商繁胥给她说得貌似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的目光始终很认真盯着她看：“轻舟妹妹，你这样子我没法专心思考。”

　　眼前人，确实是有着让人不得不心动的美色……从前她年纪还小，对什么都不曾用心，也不善于梳妆打扮，可就算那样，就算是她随意妆点着自己的姿容，便也是娇艳到足以让人倾倒，而眼前，虽还未到花颜彻底盛放一刻，却在他的精心滋养下，已日美艳得渐盛气凌人！

　　杜轻舟被他盯得心里怪怪的，只觉他确实目光真挚，但却并不矜持，想来他是已不由自主地想着什么歪心思上面去了……为了让他迷途知返，她便自顾自地要起身：“那就算了……”

　　但商繁胥赶紧就把她被拦住了：“不过我觉得，我可以克服……”为防止她不信，他还把手放在她的腰上，困住她不让她走开，“我真的可以克服……”

　　杜轻舟略微皱了一下眉，但也没太当回事，便问：“你今天出门，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好像……是吧……”商繁胥一直盯着她看，或许是看得太入迷了，所以回答她的话时显得毫不用心。

　　杜轻舟歪着头又问：“那是什么事？”

　　“这个……”商繁胥觉得她突然这样歪了一下脑袋，看起来很纯真，虽然是绝顶的美艳，却总是流露出稚气的眼神，这样的她，让他很心动。

　　“你这样我们没法说话了！”他总是这样心不在焉的，杜轻舟一撇嘴将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打开，用力把他拽了起来。

　　本想将他拉拔起来坐直了好好说话，可他一起来便嚷着头晕，不依不饶又往她怀里倒，她气得一闪身从床上躲开，坐到对面的桌边问他：“你今天一定是出事了，还是出了让你很为难的事，所以你才这么急着找我寻安慰的，对吧？”

　　这是她难得的好脾气了，这么体谅他，为他的种种行为开脱，所以商繁胥很高兴地反问：“那你怎么不安慰我？”

　　杜轻舟见他说完这话，就起劲地向自己伸手，想拉她过去哄哄他，她横他一眼：“安慰你了这事情就解决了？下次你再遇上这事你就不吃亏了？还不如你把发生了什么事说给我听听，我们一起合计一下想想办法，往后你再碰上了也不至于受委屈！”

　　“轻舟妹妹，你竟这么心疼我呀？”虽然给她这么说，显得他挺没用，但他并不在意，不仅如此，他还高兴地想要跳起来去抱她。

　　看他跳过来，杜轻舟一脚把他踢回去：“你好好坐着，别得意忘形！”

　　她这一脚过来踢得可不轻，商繁胥委屈地揉揉被踢中的右膝，嘟囔着对她道：“轻舟妹妹，其实今天我不过去见了些往日的旧友，被他们……”

　　“他们敢把你怎么了！”想来那伙人必定都是无情无义的，往日他病中四年不见有人来看看，如今做了枢机库的掌印，人家倒是贴上来了！

　　看她那要拿人是问的样子，商繁胥心中暖意荡漾，怯怯回她：“他们取笑我了……”

　　“别的就没什么了吗？”哎，原来是虚惊一场啊，他这么大个人的，平日里也是能说会道的，嘴也挺欠，人家取笑他几句，他自己反驳回去便是了，这还轮不到她去找人算账的。

　　但商繁胥却对此事很不肯放下，就像是心里有坎过不去似的：“可他们取笑我……”

　　“取笑你什么……”杜轻舟虽然觉得他是无理取闹，但脸上并没有不赖烦。

　　商繁胥抠弄着手指，很小声道：“他们皆已娶妻生子，都是有儿或是有女的，还有儿女双全的……”

　　人家儿女双全是人家娶妻有道，你现在儿女还没有着落，那是你吃了没眼光的亏！这能怪得了谁？还不是你咎由自取来的！

　　心里虽然这样想吧，可杜轻舟还是劝他跳出固定思路，往更宽广的地方去看：“想想关虔吧，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人家可是连妻都还没有娶呢，更遑论是儿女了！

　　听她说到关虔，商繁胥笑了笑，然后立马表达出对此的想法：“我担心他后来居上！”

　　杜轻舟也笑了笑：“这事等到他成亲了你再担心也不迟。”

　　说着，他又是起身向她走过来：“我觉得我得防范于未然……”

　　杜轻舟白他一眼，不等他走近，她已起身，打算要出门去：“算了，你要是没有要紧的事，我就不和你瞎聊了。”

　　商繁胥赶忙将她从身后抱住，柔柔地在她耳边说：“轻舟妹妹，其实他们说的我都不在意，我不过是一天都在想你，担心你一个人待着会不乐意。”

　　最近他许多突然亲近过来的动作，都让她觉得他是对她有着过分的眷恋，此时也是，她竟觉得，若是自己贸然就将他推开，好像会伤了他的心……

　　杜轻舟对于此等想法，一味归咎于自己的妇人之仁了。于是，她一面打趣着，一面将他缓缓推开：“少看你一眼我少些心烦啊，谁想成天和你待在一起了！爷爷给了我很多零花钱，我和金环银佩在外面到处逛逛，别提多好玩了。”说到这里，她又把自己和金环银佩在茶楼找人闲聊，还有在鸿富斋选金钗的事给商繁胥说了，并且很认真地告诉他，要是自己那两个小丫头被人训了，自己会拿他是问的。

　　商繁胥虽然知道她还是对自己有些排斥，但她的做法并不激烈，他对此很是欣慰，就也很认真地答应了她，她身边的人，唯独是她可以教训的，别人都不能过来指手画脚的，又笑问她：“那你可买了什么合心意的东西吗？”

　　杜轻舟道：“没什么可买的，我眼光一向就那样，买点吃吃喝喝的就够了，别的东西我看家里都有，就没买了，省得一次就把爷爷给的零花钱给用光了，他一定会觉得我很败家的。”

　　她乖巧起来，也是挺让人放心的。商繁胥听她这么说，笑容很温柔：“那好，下次我陪你去逛呀，我眼光好，选的东西一定会合你心意的。”

　　“那明天……”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却在见他正要点头时，杜轻舟改口了，“算了，以后有的是空闲，你这几天抓紧把该办的事办了吧，如果不需要我跟着去我就不去了，我就待在家里，是时候该好好练练功夫了。”指不定很快就要和人真刀真枪的干架了，自己这时还想着到处去玩着实是不懂事了！

　　商繁胥其实知道她这是什么用意，因为那人出现了，所以，她无心其它。“那好，你就在家里乖乖待着，这几天我每天都会出门办事，但你放心，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无须轻舟妹妹从旁替我保驾护航。”

　　“那……”虽然犹豫了片刻，但杜轻舟知道，自己不能被红烧肉迷了心窍，还是对他问出了这句话，“我们什么时候回枢机库？”

　　商繁胥貌似一愣：“这里住不惯吗？”她总算又提起要回枢机库的事了，看来那人的出现确实让她醍醐灌顶思量颇多！

　　“这里很好，但我爹那边，我还是挺想他的，所以……”自己既然拿到云霄伞了，必然要为爹和师兄们的内伤做好打算，怎么能一直耗在外面，万一自己来不及回去便生了个好歹，这多让人遗憾啊！

　　商繁胥点点头，没有说不行，只是道：“至少容我在这里停留上十天吧，毕竟爷爷也挺惦念我们的。”

　　“好吧，我会数着日子过的，今天过后，我们还在这里能待个五天。”说罢，她笑着转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商繁胥也并没有挽留，只是淡淡道：“是啊，还有五天了。”然后就将房门重新关上了。

　　这一晚，竟是她和商繁胥来到商家这几天以来，第一次分房睡。对此，虽不至于是他不在她就睡不着了，但其实心里还是有点落差的，这感觉也挺新鲜的……

　　于是，反正这大好的机会，总算身边没个人盯着碎碎念了，自己又因为种种原因毫无睡意，这便是该专研一下剑法的时候啊。杜轻舟如此一想，便潜心专研起剑法来，虽不是直接便跳出门去在院子里痛快地开练，却是在心中以唤灵令驱使断离剑在房里飞舞转动起来……

　　见她如此折腾了一个时辰，竟毫无睡意，收回断离剑后又在打坐运气磨练内功修为，元集真有些看不过去了，不咸不淡地提醒她：“大半夜还不睡，你是哪根筋不对呀？”

　　元集真一开口，杜轻舟便在心里责怪起他：你这时想起冒出来了？刚才看我被人点穴了你不出来救我，眼睁睁看着我给人欺负！

　　元集真觉得她这问题透着古怪：“你就没向我求救过，我怎么救你呀？我还担心自己冒出来会坏你好事呢！”

　　杜轻舟被他说得一笑，中心反问：这算什么好事？

　　元集真也不和她多辩，似笑非笑地问她：“那往后，为防他再做些什么对你不利的事，但凡他靠近你身畔还剩下一步，我就立即帮你把他给震开，这样你可乐意？”

　　杜轻舟觉得如此不妥：未免有些太小题大做了，显得我挺怕他似的。要不这样，往后如果有危机时刻，我心里喊你救我，你便来救我，若是没有喊你，便是我自己可以应付的。就像这次，我不觉得他会伤到我哪里，所以就没有求助于你……

　　元集真听后冷哼一声：“你还真是看得起你自己！”

　　这位祖师爷一贯是嘴上不饶她，她说的这个请求，要是他当真不愿意做，他必定是立马就会拒绝掉的，现在他如此和自己半推半就的，定就是他心里答应了。

　　次日，杜轻舟还起得挺早，并没有因昨晚睡得太晚便任性赖床。用早饭时，商立拙笑呵呵给她和商繁胥说了个消息：太后决定，今年之内若何循循还找不到心仪的夫婿，明年开年后，便会给她指婚了。那意思就是，太后也同意了不让何循循嫁到商家来，她何循循要是自己不尽快找个归宿，便要安排她嫁人了，省得她一直待字闺中，对商繁胥有些不安分的想法。

　　杜轻舟听着这话并没太大反应，心底竟觉得替商繁胥惋惜，何循循这么好的女子，商繁胥娶不到她进门，真是没福气！

　　商繁胥听到商立拙说完后便是满脸堆笑，还特意碰了碰杜轻舟的手肘，让她也得笑一笑。杜轻舟笑得有些遗憾，但还是尽力在配合，只听商繁胥对商立拙道：“爷爷为我们的事实在费心了，这下轻舟妹妹和我总算可以放下心中大石，不用担忧那许多事了……”

　　杜轻舟思量了自己这时要不要也说点啥附和一下，但想着自己对此事表现得太过欢喜了好像有些小肚鸡肠的样子，便决定在动作上弥补一下自己语言的不足，一个劲对着商立拙点头：“就是，就是。”

　　看她果然是这么介意何循循一事，商立拙顿觉自己昨天做的事做得太正确了：“你们两个孩子，这下就踏踏实实把日子好好过吧，爷爷年纪也大了，希望你们……”

　　商繁胥是知道他想提曾孙子的事，立马安抚他：“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爷爷放心好了。”

　　商立拙看看他又看看杜轻舟，想着反正孙媳妇心结已被自己解开，自己就等水到渠成吧：“好，爷爷知道这事急不得，不给你们压力就是了。”

　　早饭后，商繁胥便带着商济出了门，商立拙笑问杜轻舟要不要今天也出去逛逛，杜轻舟说自己就想安心在家里待着，哪里都不想去。

　　商立拙听她这么回答很是乐意，原本身为商家未来的当家主母，就不宜过多抛头露面，昨天让她出去她且出去了，兴许是还因何循循的事心里有疙瘩，不肯安分待着，这下一切尘埃落定，她也算是安心来做他家的孙媳妇了！

　　高兴之余商立拙便嘱咐管家去教她如何打理内院之事，心想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是时候培养她如何当这个家了。

　　然而，当管家去请杜轻舟过来学习如何理事时，杜轻舟并没有闲着，她正在练剑呢！

　　按管家的想法，本打算先从如何御下开始讲，这商府的内院不比得寻常高门内院，商府里的仆人们有许多是过去三代便在此做事的老人，毕生兢兢业业奉献给了商家，当然，商家待他们也不薄，不仅给了他们一生的安稳和依靠，还将他们的家人用心培养与照看，若是遇上其中有得力的人才，便或是推荐到了商家的那些铺子去施展拳脚，或是推荐到了朝中从基层做起，凭他们自己的实力，闯出一番局面来。

　　是以，眼下这些商府的老人也并非是全无家资，非得留在这里养老之人，大多数家中的孩子已然是博出些许事业了，然而，对于这些老人来说，自打他们到了商家来，几十年中他们与商家休戚与共，深觉商家对他们有一世的恩情，他们便是情愿不在自家享受安乐日子，也要到商家来尽些绵薄之力。

　　虽然商家老太师曾多次劝说这些老资格别在这里操心了，回家含饴弄孙多好啊，可大多数精气神还在的都表示，至少还有些事是只有自己知道的，别人做不好，只有自己可以，交给任何人都不能放心，便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走。

　　老太师见人家这么执着，也不想说重话赶他们走，便是依旧将那些老资格留用在府里。原本家里由管家操持内院，那些老人好歹给他三分薄面，但免不了还是有自以为是，阳奉阴违的时候，可现在老太师要让少夫人来历练历练，这在商府内院理事之权，并非是谁依仗了授权便可以任意调配得了这些人的，还得通达人情世故，细细地将其劝服才行，切不可令行禁止，一意孤行……管家一路往着长见院走，一路便是愁眉不展着，只觉自己身上责任重大，得好好帮衬着少夫人把内院之事打理好，既不能让府里的老人寒心，又不能让少夫人受气，很难办啊……

　　该如何让自家的这群“刁奴”对少夫人心悦诚服，这可是一个天大的难题啊……